凌霄趕到產房外的時候,皇太後也扔下手邊的事情趕了過來,這個皇子是宮中期盼已久的,至今皇帝的妃嬪也沒有第二個有妊,近來又是無半件喜事,連選秀也因為戰爭耽擱了,這個孩子的到來無疑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情。
不斷有宮女來稟報,助產嬤嬤與太醫皆道還算順利,皇太後卻是來回的踱步,凌霄在一旁勸著,皆知道這女人生孩子是鬼門關上走一遭,沒有平安的生下來,誰也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
從下午,一直到午夜,宮內忙的人仰馬翻,總算是將孩子生了下來,嬤嬤們抱著孩子來與皇帝、太後、凌霄看,霜嬪在最近這段日子過的並不安穩,因此孩子有些瘦弱,凌霄一邊看著孩子滿是皺紋的小臉,一邊思索著另一個問題,一個她幾乎都要遺忘了的問題。
這個孩子誰來撫養?
小皇子的女乃娘將他抱了下去,太後看了看凌霄,臉上的笑意遮掩不住,勾著嘴角道,「皇後宮務繁忙,這孩子不如就養在哀家身邊吧。」
這是擺明了不願意交給凌霄撫養了,凌霄想了想蕭夫人今日來提的事,湊到笑的合不攏嘴的皇帝身邊,低低的道,「皇上,太後日日為國事操勞,依臣妾看,不若交給臣妾,臣妾定然會盡心的待小皇子的。」
少年皇帝為難的抬起頭,這事他還沒想過。日日夜夜的為國事忙碌,這等後宮地事務沒人提及,他自然想不到那麼多,此刻看起來皇太後不願意助長凌霄的氣焰,而凌霄怎麼會平白的放過這個機會?
皇太後必然是會待這個孩子好的,只是這般明顯的打壓皇後,助長的只是佟家的氣焰。皇帝自然不能如此,兩人都是渴望地望著少年皇帝。少年皇帝有些不知所措,一個都不好拒絕,卻也不能這般的拖著。
皇太後近來知道少年皇帝成長了許多,心中漸漸地與她有了隔閡,卻也不好太過逼迫皇帝,如今的皇帝已經不再是當日只會無助的望著她的那個孩子了,淡淡的笑著。「還請皇上決斷。」
凌霄正要開口,少年皇帝的余光突然看見門外的一道身影,寧淑妃領著宮人帶了食盒過來,笑吟吟地拜下去,「恭喜皇上太後皇後娘娘,喜得龍子!」
少年皇帝連忙讓寧淑妃起身,寧淑妃道,「臣妾听聞霜嬪誕下龍子。知道皇上太後與皇後娘娘在此久侯,特地送了些吃食過來。」
寧淑妃不提還罷,一提眾人都覺得有些饑腸轆轆,吩咐宮人盛了,少年皇帝吃的很快,三兩下便見了底。吃完以後靠在椅子上無比愜意的道,「淑妃到是個細心的,朕瞧著,不如就將小皇子交給淑妃吧。」
凌霄皺了皺眉,皇太後笑呵呵的道,「皇上言之有理,哀家與皇後都不是清閑的人兒,寧淑妃知書達理,性子溫厚純良,到是極好的人選。」
少年皇帝聞言也是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倒是寧淑妃有些慌張的擺擺手道。「皇上,不可!」
少年皇帝有些不悅地道。「有何不可?」
寧淑妃低著頭道,「臣妾是個愛清淨的性子,平日里少言寡語,怕是會冷落了小皇子。」
少年皇帝自然沒帶過孩子的經驗,望著皇太後,皇太後笑道,「莫不是淑妃怕被擾了清靜?」
寧淑妃連忙跪下來,「太後,臣妾實在是沒有照顧過孩子,怕怠慢了小皇子。」
皇太後擺擺手,「誰沒有第一次,當年嵐公主照顧皇上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孩子麼?何況小皇子身邊自有嬤嬤照應著,養在你跟前,時時的瞧瞧冷暖便成。」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寧淑妃依舊有些不情願,卻不好拒絕,凌霄笑了,扶起寧淑妃道,「淑妃不必如此,本宮不也沒有帶過孩子麼,本宮瞧著你將你宮中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這事雖然操勞了些,卻是大功一件,皇上太後信你,本宮也是信你地。」
寧淑妃這才應了,吩咐宮人回去收拾,待次日就將小皇子遷入宮中。
過了午夜,眾人極是累了,少年皇帝本想去瞧瞧霜嬪,眾人勸著男子入不得產房,這才罷了,太後回翠微宮,少年皇帝則是與凌霄一道向鳳藻宮行去。
凌霄已是有些日子沒有見到少年皇帝了,今日在燭火下瞧著,只覺得少年皇帝的神色陰郁不少,眼神也不再像往昔一般的清澈透明,只有在看見孩子的時候,雙眼才發出出自內心的光芒。
少年皇帝整個人又瘦了一圈,朝堂上的事繁雜,永遠有忙不完的事,加上如今連綿的戰火都是在大周的土地上燃燒著,少年皇帝身累心更累。
與少年皇帝同乘御輦,凌霄偏過頭去望著他疲憊的樣子,心中微微計較著,蕭家地提議,到底是說還是不說?
說了,無論少年皇帝能不能接受,輕則一頓斥責,重則即便少年皇帝此刻廢不得她,也很難改變在少年皇帝心中地形象了——一個野心勃勃,妄圖干政的皇後。
不說,她地位置可以保全,只是大周之後的命運,就如同蕭夫人所言,前途不明。
無國何以家?
只是,凌霄不是聖人,她和任何人一樣,在自身的利益面前也會搖擺不定,也會躊躇不前,沒有根基的時候,她也許會為了一線生機而去賭博,此刻,她在有了依靠的情況下,同普通人一樣要去計算一番得失。
說了,是賭博。不說,也是賭博。如今的少年皇帝已經與幾個月之前地那個孩子氣的皇帝不一樣了,若是說凌霄更喜歡哪一個,凌霄不得不說,她更喜歡那個遇事沖動的少年皇帝,真性情,不會把心思深深的隱藏在難解的目光之下。
如今的少年皇帝則不一樣了。就在今天,凌霄從他的眼中瞧見了算計。也瞧見了不信任,但是,他依舊把一切深深地隱藏了起來,如今的少年皇帝,已經像是一個君王了。
這樣地轉變是在嵐公主來了之後才發生了,兩人見面的時間不算多,凌霄有些好奇。這位嵐公主到底對少年皇帝說了什麼,竟然讓一個孩子轉眼便成了一個君王。
「皇後有心事?」不知何時,少年皇帝睜開了眼。
凌霄笑了笑,道,「臣妾在想,那些秀女該入宮了。」
少年皇帝道,「如今……罷了,改日讓內務府去宣旨吧。」
「皇上。臣妾听說,如今國庫空虛,臣妾在想當縮減宮中的用度才是。」凌霄緩緩的道,少年皇帝突然凝神望著凌霄,「這事皇後做主吧,朕的當縮減便縮減。皇太後不可怠慢了。」
凌霄應了一聲,不再言語,少年皇帝閉上雙目,兩人便這麼一路無言的回到鳳藻宮。
宮人們進來侍候了梳洗,凌霄便將人打發了出去,偎到少年皇帝身邊替他捏肩膀,平日里的凌霄話雖不多,卻也不會這般地寡言,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笑容,今日卻是不苟言笑。
少年皇帝靜靜的坐了一會兒。突然問道。「皇後是在怨朕將那孩子交給淑妃養育?」
凌霄低下頭道,「臣妾不敢!」
少年皇帝吸了口氣道。「是不敢還是不想?」話里隱隱有些怒氣。
凌霄這才明白少年皇帝為何臉色也不好看,笑道,「皇上多慮了,淑妃的性子養育小皇子是再好不過的,臣妾近日也是忙的腳不沾地,有淑妃,臣妾也放心了。臣妾之所以憂心,卻是在擔心皇上的身體,也在擔心,如今大周這局面……」
少年皇帝漫不經心打斷凌霄的話,「今兒個蕭夫人進宮了?」
凌霄愣了愣,嗯了一聲,「母親進來與臣妾說了不少地事兒。」
「要議和?」少年皇帝帶著淡淡嘲諷的聲音響起。
凌霄瞧著少年皇帝對議和兩個字嗤之以鼻的樣子,心中閃過一抹不安,勉強笑道,「國家大事,臣妾不懂,也只能憂心的瞧著了。」
少年皇帝冷哼了一聲,「皇後的心思朕明白,這朝堂上的事兒,皇後還是不要插手了,蕭家背地里在做什麼,皇後明白,朕也明白,只是皇後心太軟,不要被人利用了才好。」
凌霄聞言終于忍不住抬起頭直視少年皇帝,「皇上,那糧餉又該從何而來?三面開戰,即使大周再強大,也經受不起這樣地洗禮,何況……」
少年皇帝聞言眼神焦躁起來,呼吸急促了許多,「朕知道,朕都知道!天天無數的人都在朕面前念叨,想不知道也難!好容易耳根子清淨一會兒,你能不能就別說了?」
凌霄皺眉望著少年皇帝,眼中是諒解也是焦慮,少年皇帝望著凌霄的眼神,諾諾嘴唇,「朕不是有意向你發火。」
凌霄笑著搖搖頭,長長的簪子垂下來的金玉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皇上為國操勞,憂心之下有些火氣在所難免,對臣妾大聲幾句算不得什麼,倒是婦人不可干政,是臣妾犯了忌諱,臣妾不提了。」
少年皇帝的手順著那金簪子撫下來,瞧著凌霄委曲求全的樣子竟然生出一抹心疼,是他杞人憂天了,若不是他問及,凌霄從來不在政務上插嘴半句,內廷的翻雲覆雨也是有分寸的,如今他身邊就剩下一個寧淑妃以及一個凌霄,論起同甘苦,怎麼說來這位皇後也是貼心地多。
「朕是為了此事煩心,你說說,當如何是好?」
凌霄垂下眼瞼,心中百轉千回,少年皇帝地態度突然轉變,是試探,還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