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要臣妾說,臣妾不敢不說。如此局勢下去,議和是必然的,只是,此刻誰也開不了這個口,誰也不敢開這個口。大周朝自從太祖皇帝建立,屹立上百年,從來沒有向外敵求和的先例,如今國力衰敗,皇上知道,眾大臣知道,可是,那些布衣士子安知否?
他們想要的只是咱們大周朝的國威,想要的只是一個強大的國家,一個可以讓他們揚眉吐氣的國家,卻忘記了大周是由數百萬的百姓支撐起來的。一邊說民間疾苦,一邊要全面開戰,以為國庫是聚寶盆,可以源源不斷的產出銀子,卻不知道皇上的為難。」
「住口!」少年皇帝喝道,凌霄的話刺到了他的痛處,凌霄字字句句都將責任推到士子百姓身上,卻是字字句句都在指責他這個皇帝的無能,指責他到最後必然會服軟認輸。
少年皇帝紅著眼,「你一個深宮中的婦人懂什麼?你以為靠一點小計謀敗了蕭太師,就可以掌控天下了麼?治國不是靠計謀就行的!」
說罷,少年皇帝一甩衣袖,憤憤的打開門,門口幾個神色惶恐的太監諾諾叫道,「皇上!」
「回永和宮!」
少年皇帝無情的離開,容慧等人這才推門進來,瞧見凌霄慘白的臉色,無奈的將她扶到床上,容慧低低的道,「娘娘,您這是何苦?」
凌霄笑了笑,這個結果早就料到了。只是她無法眼睜睜的看著事情失去控制,容慧咳嗽了幾聲,凌霄強自鎮定下來望著這個自己一進宮就陪伴著自己,如今身體衰敗地不像話的宮女,「我沒事,容慧,你去歇著吧。」
容慧在凌霄床前的踏腳上坐了下來。春燕端了茶杯過來與容慧,容慧喝了兩口。擺擺手讓眾人下去,湊在凌霄耳邊道,「方才奴婢在外面與小廉子閑話了幾句,寧大學士今兒個被皇上斥責了一頓,讓寧大學士最近都別上早朝了,還有幾位大人也受了牽連,皇上的火氣直到瞧見小皇子才歇下去。」
凌霄聞言苦笑。「通知內務府,這兩天把那幾位都接進來吧,這事兒拖了這般久,皇上方才松了口。」
容慧皺了皺眉,「娘娘,這當口……」
凌霄道,「無妨,皇上政務繁忙。誰進來了也折騰不起天大的波瀾來,這後宮沒兩個妃嬪卻是不像話。」
容慧應了,還想勸什麼,想到如今已是這般,多說卻是無益處,只能站起身來替凌霄將被子理好。突然想到什麼,容慧道,「娘娘,您要不要去見一見那位嵐公主?」
凌霄眼楮一亮,又黯淡下來,抿抿嘴道,「嵐公主在太廟的行宮住著侍奉先祖,還是別去打擾了她的清靜。」
一夜無話,翌日便有人去內務府傳達了皇帝與凌霄地意思,在這危難的當口。也沒有了那許多地計較。只是選了個良辰吉日將幾個新主子抬進了宮,大周皇宮又要熱鬧起來了。
蕭仲紇得了消息。絕口不提議和一事,整個上京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寂之中,在這種時刻,皇帝的政務竟然變的少了,接連好幾日翻了新進宮的幾位妃嬪的牌子,偶爾去寧淑妃宮中瞧瞧那個剛出生的孩子,霜嬪日日都要鬧騰好幾次要見孩子,吵嚷地整個皇宮都不得安寧,新來的貴人們私下議論紛紛,凌霄見著不像話,命人將霜嬪搬到了一處僻靜的院落,雖不是冷宮,也離冷宮不遠了。
沉寂被打破是來自甘洛江的一道奏折,甘洛江上游接連五日大雨,之前便克扣了不少防汛的銀子,整個堤壩都建的不太牢固,就期盼著老天不要太過為難大周,偏偏沒有想到的是,老天不作美,竟然在這種時候來了一場百年難遇的大暴雨。
甘洛江江畔一直是大周地糧倉,每年大半的稅賦都來自這里,眼睜睜的瞧著即將成熟的糧食被大水淹沒,沖刷的一干二淨,帶走無數生命的同時也帶走了大周地希望。
緊接著而來的便是無數的難民向各個沒有受災的城市涌去,本就度日艱辛的各地出現了這樣一隊隊的人潮,蓬頭垢面,餓的面黃肌瘦,雙目無神,只有在看見食物的時候會爆發出無窮的精力,各地的官府已經開始安撫災民,並且發放糧食,只是眼見著災民一波又一波地涌來,官府里本就不多地糧食眼見著就要見了底,有些甚至是準備送到三方戰場的糧食,這般多地災民就如同蝗災一般,根本是個無底洞。
甘洛江的水患也不是沒有好處,唯一的好處是隔斷了通往上京的道路,即便是百里征戰敗,也無法威脅到上京的安全,沿路的橋都被大水沖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本來就沸騰的民怨再一次的被激發了起來,餓死與被人殺死區別並不大,好在各處災民的並沒有什麼裝備,也暫時比較分散,即便是這樣,也爆發了幾場小規模的起義,打官府,打富戶,分糧食,為了生存,拿鋤頭的雙手舉起了屠刀。
各地的防備由于前段時間小規模的起義一直沒有松懈下來,遇上這樣的事情反應還算迅速,將危害抹殺在搖籃之中,不過,那城牆上的鮮血也是歷歷在目,堆積的尸體腐敗了,與城外的災民一起,瘟疫恐怕會很快便席卷而來。
消息傳來的一刻,甘洛江的河水已經蔓過了三個州,正在向第四個州進發,各地州府已經收容了不少的難民,而州府之外還流落了不少難民,由于各地收容能力有限,只能緊閉了城門不讓進入。
明顯的,鎮壓與關閉城門都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隨著災民的越來越多,問題也將越來越嚴重,若是不能好好的解決,遲早會爆發更大規模的起義。
眼見快收成的糧草就這般打了水漂,還多出這麼多叫嚷著肚子餓的災民來,上京經歷了短暫的平靜之後,徹底的沸騰起來。
問題已經不是那般簡單,決計不是節衣縮食便能解決的,戰爭是一只巨獸,要將大周的每一分油水都榨干,而這一場災難,則會將大周推進無底的深淵,將皮骨吞噬殆盡。
今天的蕭仲紇有些沉重,原本光潔的面孔消瘦了不少,皺紋也爬上了額頭,懷里揣著昨夜寫好的奏折,面目沉靜的走在玉階上,身後的官員低聲議論著,面容急切卻是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只能急切的望著蕭仲紇的背影。
更大的危難蕭仲紇面對過,當年南疆燒掉的那幾座城池是眾人心中的一道疤,真正到了自己面對的時候,方才覺得當年蕭仲紇做的雖然太過血腥,卻是無奈之下的舉動,若是這次洪水之後大面積的疫情爆發,又當如何是好?
且不說事後當如何,如今的局面在眾人看來也唯有武力鎮壓一途了,除非,除非大周能變出許多的糧草來。
依舊是那個有些昏暗的大殿,不是大朝之期,所有的官員都來了,太監唱上朝之後,眾人緩慢的依著序列走了進去。
路過盤龍柱的時候,蕭仲紇的目光又瞧了一眼那上面戾氣盡失的困龍,嘴角露出嘲諷的微笑,隨即,邁步進入大殿。
「皇上早朝,有事上奏,無事退朝!」太監公式化的聲音與千年不變的聲調在大殿里回響。
不待眾人喘息,站在百官之首的蕭仲紇從袖子中掏出奏折,高聲道,「皇上,臣有本上奏!甘洛江大汛,已經淹沒了三個州府,沿江兩岸民不聊生,數十萬百姓無家可歸,臣請皇上下旨,開倉放糧,安撫百姓!」
蕭仲紇此言一出,滿堂具是悄無聲息,少年皇帝的目光在殿下一干大臣的身上掃了一圈,淡淡的哦了一聲,「蕭太師,如今國庫的情形你比朕清楚,朕倒是想開倉放梁,只是,梁從何來?」
蕭仲紇拱拱手道,「啟稟皇上,國庫還有三百萬石糧食,本是打算與前方軍隊用的,臣請皇上將這些糧食分一部分救濟災民。」
「給災民?那仗就不打了?任由南蠻北沂西邵國甚至那個大鮮的兵馬在我大周疆土上馳騁?」少年皇帝語帶不善的道。
蕭仲紇道,「可議和!」
呯!少年皇帝狠狠的一掌擊在龍椅的扶手上,雙目爆出精光,恨不得把蕭仲紇生吞入月復。蕭仲紇則是微微低著頭,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少年皇帝與蕭仲紇兩人便這麼僵直起來,殿下無人敢搭話,只能這麼默默的看著兩人的對侍,任由時間靜靜的溜走。
曾太傅從人群中走出來,高聲道,「皇上,議和一事萬萬不可,南蠻北沂西邵國狼子野心,皆是得寸進尺之輩,若是這次嘗到甜頭,下一次不知道又會怎樣,何況,我大周的國土自從太祖皇帝傳下來,便只有擴張沒有縮小過,皇上若是議和,難道要將我大周的國土白白的送給那些蠻夷麼?」
蕭仲紇冷哼了一聲,輕蔑的瞧了曾太傅一眼,「不過是書生空談誤國而已,你能變出糧草軍餉?」
曾太傅聞言高聲叫道,「即便傾全國之力,也要保全我大周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