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去的爪子,竟然就這麼收回來了。你說,咱們這位皇後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皇太後閉上雙目對著佛像撥動著念珠,仿佛自言自語的道。
皇太後身後站著一個佝僂的身影,不時捂著嘴一陣咳嗽,像是要把肺一起咳嗽出來似的。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柳公公喘息著道,「回太後,主子的心思老奴不敢妄自揣測。」
皇太後道,「柳公公,你也是先皇身邊的老人兒了,哀家進宮你便在先皇身邊,先皇托付你守著皇上,守著這座宮殿,你忘記了麼?」
柳公公道,「太後,先皇的遺命老奴斷然不敢忘記。只是老奴如今已是風燭殘年,耳朵不好使,眼楮不好使,連腦子也糊涂起來了。還好的是,沒有忘記誰是主子,也沒有忘記了該有的分寸。」
「哼!」皇太後冷哼,「你是糊涂了!如今蕭家的人獨斷專權,任由皇上被一個女子迷惑,殺我忠良,亂我朝綱,出賣我大周國土。不是你糊涂,怎能有今日!」
「咳……咳……」柳公公又是一陣咳嗽,半晌才喘息過來,「先皇交代老奴的事,老奴不會忘記,先皇只是要老奴守著皇上,守著皇家的人,不要因為一些事斷送了性命。朝堂上的事,太後恕老奴淺薄,老奴不懂。何況,外戚專權,呵呵,不是如今才有的事。」
柳公公暗示地是什麼,皇太後自然不會不明白。先皇去世,唯一的皇子年幼,外戚專權是無法避免的,皇太後聞言不禁咬咬牙,當年覺得不多事的一個奴才如今瞧著卻是越發的不順眼,只是,她心中還有計較。
「柳公公可知道如今這位皇後做了什麼?又是什麼出生?為了皇家的顏面。這位皇後怕也是留不得了!」
柳公公道,「老奴說過。老奴如今老了,就要死了,眼花耳背,外面的動靜听不見也瞧不見,特別是主子地事。太後這話讓老奴惶恐了。」
皇太後猛然轉過身來,瞪著柳公公道,「她只是個替身而已!根本就不是什麼蕭家的大小姐!她那個身份。連賤民都算不上,根本不配做我大周地皇後!蕭家處心積慮的送她入宮,圖謀的就是我大周的江山!哀家不信,你不知道她在皇上藥里加了東西的事!」
柳公公笑了笑,不小心又岔了氣,又是一聲咳嗽,「老奴只是知道皇後如今懷著的是皇家的子嗣,全天下地人都知道她是蕭家大小姐。全天下都知道蕭家大小姐為國做了不少事。蕭家若是出頭了,一個替身丫頭算什麼?她沒有道理不為自己與自己的孩子謀劃,實際上皇後一直在為自己與自己的孩子謀劃著。就像太後一直為皇上一樣!」
皇太後低喝道,「如果哀家定要命令你除掉這個佞後呢?」
柳公公低頭道,「恕老奴難以從命!老奴只听令于先皇與皇上!」
皇太後冷笑,「柳公公。你就沒有想過後果?」
柳公公道,「請太後賜老奴一死!老奴斷然沒有拭主的道理!」
皇太後怒目,「她算什麼主子?」
柳公公道,「皇後是大周的皇後,皇上敬重的皇後,懷著皇上子嗣的皇後,自然是主子。」
皇太後有些無法反駁,頓了頓才道,「她圖謀的是大周地江山!」
柳公公笑,「老奴瞧不見!何況。太後說了。爪子已是收回去了!」
皇太後聞言深深吸了一口氣,稍稍收斂了情緒。「呵呵!就是她這般忍得,哀家才會這樣斷言!」
柳公公依舊低著頭,不屈不撓的道,「老奴只是瞧見皇後娘娘一心為了大周,一心為了皇上,身懷皇家骨肉,還在奔波勞碌。」
皇太後挑眉,「你,終于不再裝了?」
柳公公道,「老奴不敢!」
柳公公如此強硬皇太後真有些沒料到,不過,其實她早就該料到的,潛伏在宮內這麼許多年,無所作為,一直就守著浣衣處那方不見天日的小天地,若不是宮變那日發生的事,她幾乎都要忘記了這個她一直就懷疑的人,這樣地人,骨頭硬一些,愚忠一些,還要死腦筋一些是很正常的,不由得放緩了語氣,低聲問道,
「你可想過,若是先皇在,會怎樣做?你又會怎樣?」
柳公公笑了笑,露出嘲諷的表情,「老奴只知道,太後這般逼迫老奴,不過是為了一己私利。」
皇太後怒斥,「大膽!」
柳公公抬起頭來,嚴重嘲諷的光芒越盛,「是太後逼老奴說,那老奴也就直言了。太後大可將老奴拖出去亂棍打死~」
皇太後笑,「呵呵,殺了你?然後再讓那些人隱藏起來?在大周為難之際力挽狂瀾,不正是先皇留下你們目的麼?」
柳公公搖搖頭,努力的壓下喉頭的騷動,「太後言重了。先皇留下老奴等一干閹人,決計不是為了干涉朝政,而是像上次宮變一般,能夠在危難之際保護皇上太後以及皇家的骨血。老奴等一干閹人老的老,病的病,死地死,已是沒有什麼能耐了,當年年幼地一幫孩子在上次救援太後之時死的七七八八,余下地數人怕是難以再有什麼作為,老奴若死去,就讓他們散了吧!大周朝,怕是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情了,即便有,老奴等能力微薄,怕也是杯水車薪。」
皇太後眯起眼楮,始終不相信眼前這個老太監說的會是真話,這個人已經騙過了她這麼多年,如今無論他說什麼,她也不會相信,何況,她不相信先皇僅僅是為了讓子孫在危難時候有一幫閹人做肉盾才安排了這個人的存在,若是的話,宮內不乏這樣的侍衛,用侍衛顯然比閹人要好的多。
找柳公公,不過是皇太後的一步試探,並不是非他不可,想了想,皇太後嘆息道,「罷了,哀家也不逼你。你對先皇皇上都是忠心耿耿,又救過哀家的性命,哀家要是再與你為難,到是哀家的不是了。只是,哀家期盼著你能再多做一些,莫要辜負了先皇的遺願。」
柳公公正色道,「太後放心,老奴省的。」
話不投機,再說無意,皇太後擺擺手道,「你去吧,讓哀家一個人靜一靜。」
柳公公退下不久,張德忠便從外間走了進來,靜靜的站在一旁,皇太後再次對著佛像撥動著手中的念珠,心中百轉千回,許久,突然問道,「德忠,你說,皇後到底想的什麼?明明就有機會將佟家打得無法翻身,她偏偏不做,雖是除掉了不少佟家的人,到底沒有傷筋動骨。明明就有機會干政,她偏偏不做,雖然一直在皇上身邊守著,對政務卻是從來不指手畫腳,連半句話也不肯多說。明明就有機會讓哀家一直在那院子里關著,她偏偏不做,就在哀家以為還要在那兒困上許久的時候,她竟然就這麼讓哀家出來了。宮內雖然清洗過一次,還是留下了不少的人,不管咱們能不能放心的用,到底你和初雲是留了下來,還將小皇子也送到哀家身邊。哀家還真看不懂這個人。」
張德忠低頭道,「奴才也不懂,不過,做這些事到是全了她自己的面子,能讓皇上對她好感倍生。皇上雖然與太後有些隔閡,到底是親生親養,心中還是念著太後的好的。」
皇太後扯了扯嘴角,望著佛像的目光有些茫然,「罷了,有些事想不透徹也無所謂。該做的還是要做。她肚子也有四個月了,不知道是男是女?」
張德忠道,「沒有听見消息。不過,奴才以為,皇後能將小皇子送到太後這兒來,又作出那般多的事,當是個男胎吧?」
「皇子?哼!」皇太後眯起眼,「你去想辦法再打探一下,生了皇子也不是萬事無憂了。」
「是,太後。」張德忠道,正要退下,外間突然走進來一個宮女,有些急切的道,「太後,皇上來了!」
「皇上來了?」皇太後微微一愣。
她回宮這般久都不見皇帝來過,偶爾有永和宮送來的東西,不是凌霄送來與她和小皇子的,就是皇帝送來與小皇子的,有些東西一瞧就不是與小孩子的,偏生要說是送給小皇子的,宮中的宮人都是心里發笑卻不敢笑出來,皇帝犯了別扭,與皇太後有些隔閡,又拉不下面子過來,連送東西都是這般的送,也不想想,皇太後的身份又怎好讓她去奪皇帝賞于一個小孩子的物件。
那宮女道,「回太後,皇上已是走到宮門口了,雲姑姑讓奴婢過來同報您一聲呢!」
皇太後突然站了起來,瞧著自己身上的青色布衣有些焦急的道,「來,快替哀家換身衣服。」又模模頭發,「頭發也得重新梳理一下,還有,趕緊備上皇上喜歡吃的……」
張德忠瞧著皇太後忙不迭的吩咐才想起皇帝到底有多久沒有來瞧她的母親了,皇太後不說,他卻是心中有數的,打小捧在掌心里,每日都要見的孩子一下子生分了起來,到底皇太後心中有多疼。擦拭了眼角的濕潤,張德忠也隨即忙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