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人生若只如初見
步曼舞兩人縮身假山之中。只听外面忙忙碌碌，一夜未停，幾次想要趁亂走出，可是門口總是有人影晃動，不得其便。假山中空間狹小，全身疼痛，又累又餓，頭暈眼花，一直等到天光復明，院中才又靜了下來。
幸好有驚無險，只可惜了那兩個可憐的書生。步曼舞勉強撐起身子，側耳听去，附近似乎已經沒了人聲。看金霖時，已經是半暈半睡，步曼舞勉力推醒了他，兩人相攜相扶，便向外走，小心翼翼的閃出院門。誰料沒走幾步，金霖便咕咚一聲摔在地上，暈厥過去，步曼舞一時不妨。險些被他帶倒。大吃了一驚，急伸手去扶，可是自己也早已經有氣無力，一時卻扶不起來。
就在這當口，恰好有人經過，一眼瞥見，便叫了出來。步曼舞苦笑一聲，只覺全身都沒了半分力氣，逃，是肯定逃不過他們的，索性倚著金霖坐了下來。筋疲力盡之下，听著耳邊的人聲，腳步聲，竟都如許遙遠，一直到有人站在面前。
有人說︰「這便是夫人臨去那天，新請的兩個書生……這個人，奸滑的很，我看夫人的事，跟這小子月兌不了關系……」然後附了耳如此這般。
沈知遠輕輕嗯了一聲，不置可否，步曼舞只覺全身半點力氣也無，只垂了睫靜靜的坐著，卻能感覺得到，沈知遠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少停，那說話的護院又道︰「不然，小的把這兩個去交給水老爺？看他怎麼處置？」
沈知遠停了一息。漫漫的答︰「好罷。」
步曼舞便是一驚。若是落在那個老土匪手中，幾乎是絕無生理。她咽了咽口水，想要說話，嗓里子卻是干的冒煙，努力發聲，道︰「沈公子……」聲音小的幾乎听不到，沈知遠已經轉了身，身邊圍著的幾個護院，便下手把兩人拖了起來，步曼舞急了，叫道︰「沈公子，請留步！」
沈知遠听而不聞，並不轉身。這一番拉扯之下，金霖卻是悠悠醒轉，一見這情形，便明白了幾分，急道︰「我們不是殺人凶手！我們是無辜的！」略停了一息，又道︰「我是金鳳棲，你若是留我一命，我必傾力助你！」
步曼舞心頭一跳，卻見沈知遠微微一怔。猛然回身，道︰「金鳳棲？可是鳳逸居士？」
金霖道︰「正是。」
沈知遠微微猶豫，目光游移，那幾個護院，俱都斜了眼看他，沈知遠輕咳了一聲，道︰「鳳逸居士成名久矣，豈會如此年輕？尊駕這話，倒著實好笑了。」
金霖急道︰「我豈會騙你？」
沈知遠淡淡的道︰「就算當真是天下聞名的才子到了，也是一樣殺人償命。」
金霖急道︰「我們沒有殺人！水夫人不是我們殺的。」
沈知遠微微搖頭，那護院中領頭的男子使個眼色，幾人便又向外。步曼舞眼見這些護院顯然是水博覽那邊的人，沈知遠雖有心救護，卻也是心有忌憚。可是目前沈知遠是唯一的生機，只得吸了口氣，朗聲道︰「沈公子，借一步說話。」
沈知遠漫漫的掃她一眼，步曼舞看兩邊都在猶豫，機會稍縱即逝，于是咳一聲，借機抽出身來，走到他面前，附耳極低極低的道︰「沈公子，世上皆知有博覽齋，難道公子不想有個知遠齋麼？」
話音極輕，沈知遠目光幾不可察的一跳，轉眸看她，步曼舞續道︰「我有必成的把握，何況還有金公子在。你若是不試，難道要一輩子背著這博覽二字？」
這話卻是直說到沈知遠心里。沈知遠緩緩的垂了睫，卻又猛然抬眼，大聲道︰「原來如此！原來柔兒真的是被那人所殺！好在岳丈大人英勇，已經替柔兒報了仇！」
實則步曼舞本來只是想到了公子澤，推想之下，這以水家錢財發家的博覽齋，必是沈知遠的一塊心病，縱是獨攬天下風光，也仍舊不能洗去這份恥辱，所以才借機下此說辭，鼓起沈知遠的救人之心。此刻，他既然這麼說了，步曼舞只得順著他的話頭，道︰「是，我是親眼所見。」
沈知遠道︰「好！我去向岳丈大人稟明此事！」一邊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頭道︰「且先把這兩位公子，安置到後院。」那幾個護院，只得應了，步曼舞松了口氣，只覺全身俱軟，一進了房中。便撲在床上，昏睡了過去。
…………
昏天黑地，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金霖正蜷縮在腳邊，睡的人事不知。步曼舞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費盡力氣抽出小腿，活動了一下，爬下床來。月復中空空，腳下也是虛浮。推開房門走出，一眼便見沈知遠正負手站在院中，不由怔了一怔。
沈知遠聞聲回頭，道︰「你醒了？貴姓？」
步曼舞連抱拳也沒了力氣，便只道︰「肖步。」
沈知遠側側頭︰「肖公子。那位公子，當真是鳳逸居士？」
步曼舞猶豫了一下，看著沈知遠寧定的神情，老老實實的答道︰「我當真不知，我只知道，他叫金霖，確是才華滿月復。」
沈知遠好笑︰「金鳳棲便是金霖，金霖便是金鳳棲……看來，確是鳳逸居士了，果真年少有為。」
他似乎有些百無聊賴，說完了這句，便又轉身，步曼舞這才，身處的院落，居然便是水柔當日所居的院落，而所住的房間，便在水柔的隔壁，一念及此，不由全身發冷，可是，下毒殺水柔的，究竟是不是他？
步曼舞忍不住側目看他神情，他的神情，卻俱是落寞。這個縱性妄為的女子，在他心里，仍是有份量的吧……
沈知遠忽然淡淡的道︰「你說，是我狠心，還是她狠心？」
這話竟無異于直承此事。步曼舞微震，急低下頭去，竟是無言以對，沈知遠笑了笑，道︰「你不用怕，這院里。只有我們三人了。」步曼舞含糊的嗯了一聲，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沈知遠喃喃的道︰「我永記得當日初見，柔兒手拈紅帕那一笑……」
微微閉目，不再說下去，步曼舞本能的不想知道太多，可是看他神情，又忍不住感慨，漫漫的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其實覺得自己很市儈，他人觸情傷懷，自己卻仍在為生命，加著最後一道保險。
便見沈知遠緩緩的張開了眼楮，看著她，目光湛湛，道︰「果然真人不露相，好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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