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只有那噬血後的每個輾轉反側的不眠夜,擁抱著後宮佳麗卻在心里盤算如何平衡她們身後盤根錯節的終日勞神,為了自己能夠萬民景仰而廢寢忘食的時候,才大概明白了這一個位置,它和它背後的含義.
然而,現在的栩勉是不能體會的.那柄刺在他的結發妻子懷里的劍,微微晃動,一閃一閃的雪亮讓他的眼眶有一種干涸的感覺.他看著腳下倒著的那抹明黃和純白,呼吸變得急促,不禁後退了幾步,撞到了御案上,他用手反撐著,一個越來越清晰的念頭浮現在他的腦海:他成功了!
他抬起頭看著那匾額上金光閃閃的大字,瞳仁瞬時間睜大,他爆發出一陣大笑.
沒有人說話,只有他發瘋一樣的笑聲,震動著每個人的耳朵,和剛才慶虞的笑聲似乎混在了一起,在這個大殿里面,久久不曾消失.
周圍的侍衛相互看了一眼,突然間,都跪在地上,連叩著頭:「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栩勉的笑聲停止了,他的眼楮里閃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光彩,轉眼,他清了清嗓子,轉過身來,手一揮,撩起了衣服的下擺,坐在了龍椅上,用從未有過的洪亮聲音說道:「眾卿平身.」
「謝皇上.」整齊的謝恩聲,栩勉的臉上出現了奇異而又激動的潮紅色.他看著殿下站著的兩個宮裝麗人,心里涌出的全是一個聲音:我是皇上了!
那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抬頭看著他,眼楮里面沒有任何波瀾:「你已經達成你的願望了,逼死了你的父皇,現在,你又打算如何對付,我這把老骨頭.」
似一陣寒風吹過,這話音一落,剛才那種喜悅的氣氛一下子被沖淡了.栩勉一愣,隨即一側嘴角微微上揚:「朕會尊您為太皇太後,至于皇後,朕尊為皇太後.今日也算你們為朕登基做的一個見證.」
太後冷笑著:「你怎麼不干脆殺了我們,反正你也已經不是第一次以下犯上.」擋在她前面的刀映得她的面容異常的堅定.
「你不要以為朕不敢!」栩勉瞳孔一緊,他突然輕笑了起來,「但是朕不要,朕要你看著,你昔日疼愛的孫子,是怎麼樣,孝敬您的.」
「哀家受不起你這不肖子的孝敬!皇後,我們即日起就搬出這座皇宮.」太後最後冷冷得掃了一眼栩勉,轉身淡淡得說著.一旁的皇後快步上前,最後再留戀得看了一眼那抹明黃,眼楮里面直是發酸.她扶起太後的手臂,一步一步往門外走去.
門開了,一片金色的陽光頓時傾瀉而下,一層一層得撒在這兩個傷心人的身上,太後一個虛晃,皇後忙扶緊了她.兩個人慢慢得走著.
成千上萬的將士等在外面空曠的場地上,待看清了龍椅上的人時,一陣欣喜涌上心頭,黑壓壓的一片跪倒:「臣等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樣整齊劃一的聲音里,只有那兩個穿著華麗的宮裝婦人,似沒听見一般,沿著勤允宮外面的長廊,緩緩而去.
這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時之間,整個皇宮里的人都知道了.
當太後和皇後回到天頤宮的時候,一片抽泣.各位嬪妃都在抹著眼淚,為剛剛駕崩的皇上而傷心,也為自己的未來而擔憂.只有淑妃,依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面色有些不好.
「別哭了!」太後的聲音一響起,頓時一片鴉雀無聲.淑妃抬起頭看著那個頭發花白的老人,那個曾經叱 風雲的女人,卻突然間覺得她老了,真的老了,經歷了這麼多,只有今天才看到她的悲傷和堅強.
清雅慢慢得睜開了眼楮.剛才昏沉沉的時刻,她听到了很多的腳步聲,很多的吵嚷聲,很多的哭聲,在她的周圍來來回回.她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眼皮像澀住了一樣,一點也睜不開.脖子上一陣有一陣的疼痛讓她感覺到呼吸有些困難,她的睫毛抖動了幾下,終于一絲光線進入了眼楮,她終于慢慢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一個年輕的貴人飛奔過去,跪在太後的跟前,拉著她的衣襟抽泣著:「太後,皇上,皇上他,真的駕崩了嗎?」
一旁的皇後轉過頭去,悄悄得抹眼淚.眾嬪妃看著皇後的動作,心里一涼,頓時開始了號啕大哭.更有甚者悲傷過度,軟綿綿得倚在椅子上暈倒了.
清雅的頭還暈著,這句話如一劑猛藥,將她從渾噩的狀態轉為了異常的清醒.她不可置信得看著太後和皇後,耳朵里只有那句話在嗡嗡得回響,似遙遠又很近的聲音.
「從現在起,哀家不是什麼太後.」她一邊喚著宮女,「收拾一些東西,我即刻起程去靜宜寺.」
「母後!您年紀大了,禁不起這樣的折騰啊.」皇後聞言跪下,淚如雨下,她眼角的那些皺紋,讓清雅看到一個平時多麼端莊的女人,也會有悲傷和軟弱的時候.
太後冷冷得看著她:「難道你忘了我剛才說的話.如果你想留在這個宮里享福,就留下吧.」太後掃了整個堂內一眼,只是不斷吩咐兩個宮女加快收拾東西.
「太後,讓臣妾侍奉您.臣妾願跟您一道,為天下萬民祈福!」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太後循聲看去,淑妃正從椅子上緩緩站起.所有的嬪妃們一愣,哭聲倒是戛然而止.
清雅扶著椅子背慢慢站起.一旁的夏蘭連忙扶住她.她邁了一步,想往前走著,卻腳下一軟,夏蘭忙把她接住.她張了張口,卻發現嗓子里像火燒一樣,什麼聲音也出不了.
太後看著淑妃,看了良久,然後向她伸出了手.淑妃上前幾步,扶住了她的手臂.其余嬪妃見狀,也趕緊跪下:「臣妾也願意陪伴太後.」
太後微微一皺眉.她冷笑道:「省了吧.在靜宜寺和南寺修行沒什麼不一樣.」
此言一出,眾嬪妃臉色一白.南寺,是前朝皇妃養老的地方.無所出的嬪妃都在那里養老.那里的環境,和冷宮差不多.眾人更加抽泣不止,還有人已經哭出聲來.
太後嫌惡得看了她們一眼,轉頭看見清雅,怔了怔,對著旁邊的小太監說了幾句.小太監上前,抱起清雅,隨著太後和淑妃走出了天頤宮.他們身後,一雙雙紅著的眼楮.
車輪轆轆仿佛碾在馬車里的人的心上.太後吩咐夏蘭為清雅上了藥,清雅睜著眼,看著馬車頂,發神.
「皇上有命.任何人不得出皇宮.」宮門前,幾排排開的守衛,用謙恭的語氣說道.
「大膽,竟敢攔太後的馬車!」趕車的太監怒眉一豎,「還不讓開!」
「如果是朕呢?」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傳進了眾人的耳朵.清雅的心一沉.馬車外安靜了片刻,一聲慘叫,仿佛什麼從馬車上摔了下去.清雅感到一陣寒冷從腳底往上冒,和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混合在一起,讓她不禁咳嗽了起來.
太後緊抿著嘴唇.馬車的門被打開,一個清雅再熟悉不過的人站在外面.栩勉已經換了件繡著祥雲和龍紋的衣裳,眼楮里是一片陰沉.他低低得說道:「孫兒送皇祖母回宮.」
清雅的心仿佛掉到了冰窖里面.淑妃的臉一片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