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朱長利和朱長游兩人並不是什麼城府深邃的人,他們和我剛一熟落,就把之前和朱長文發生的「不愉快」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我從他們的話語中大概猜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周王叔和代王叔這一次讓朱長利和朱長文代他們來京報捷,意思無非是想趁著這個機會,讓這兩位將來的周王和代王在朝廷百官面前亮個相,同時也好讓皇祖父見見這兩個孫兒,以望能夠得到皇祖父的寵愛。
朱長利和朱長游見到朱長文的時候,大概他們也並沒有將朱長文這個貌不驚人的皇太孫放在眼里,因此說話的時候就就未免顯得張揚跋扈了一些。
作為周王叔和代王叔的王世子,朱長文和朱長游更希望能以這一次的「大功」得到特別的封賞,因此他們的意思大概就是拓展封地,這種話兒听在也皇祖父的耳朵里,也就罷了,因為從皇祖父之前對朱長文的話兒可以知道,皇祖父注重的只是周王叔和代王叔的這一次大功,他們在其他事兒上的「過失」也就並不放在心上。
可是顯然朱長文並不是這樣想的,他听了朱長利和朱長游的邀功話兒後,就立即插嘴說了一句冷話兒來,那其中的意思大概就是引借漢時的武帝為了削藩而采取的「推恩令」,說是讓皇祖父準許兩位王叔推恩封子,算是當作這一次大功的賞賜。
要知道漢時的推恩令,就是讓諸藩王把封地都分封給膝下的兒子,而不是一子繼承,這個法令主要是用來分化藩王的力量,讓他們由大化小,經過幾代的推恩分封之後,封地分得越來越小,再也沒有足夠的力量威脅到朝廷。
朱長文的這種話兒,朱長利和朱長游就算是再蠢笨,也明白其中的厲害,因此他們當其時就有些不能忍耐了,立即反唇相譏,也絲毫不理會朱長文是皇太孫。到了最後,皇祖父只好出面把朱長文拉回到了暖閣,才有了我之前看見的一幕。
「原來如此啊,那可真是朱長文不對了。兩位王兄這可是對朝廷有大功的人,他又怎麼能說出這樣讓人心涼的話兒來!」我一邊又不露痕跡的捧了一把朱長利和朱長游的同時,一邊又想︰「朱長文啊朱長文,說你志大才疏還真是不假,就算你真的看出了諸藩的威脅,又怎麼能在這種時候沉不住氣,說出這樣的話兒來?」
朱長利和朱長游听見了我的話兒,大概立即就把我看成了他們的自己人,臉上為我那一句「大功的人」露出得意之色的同時,又接連對我稱贊道︰「長洛王弟啊,你說的真是太對了,要是那朱長文能夠有你一半的見識,那也算是個人才了。從前就听說王弟你是我們朱家的讀書種子,如今看起來,真是遇事有見地,不假,不假啊!」
听見他們這樣贊許,我自然是乖巧的謙虛了起來,過得一陣,朱長利又突然對我說︰「長洛王弟,雖然你讀書是比我們哥兒倆強,可是到時候你要是去了四川,那可不是光會讀書就成的。經過這一次的匪亂,四川各地都亂得緊,你要是不懂得弓馬功夫,只怕到了那兒可真是危險了。」
弓馬一類我雖然不能說是精湛,但至少也算是嫻熟了,因此對于朱長利的話兒我微微一笑,也不理會,只是徑自探問道︰「王兄,不知道這四川到底怎麼個亂法?」
「四川原本就名山極多,水土秀麗,所以地方上學武的門派也有很多,從很久以前開始,四川各地的游俠劍俠就比別處的要多。經過這一回的匪亂之後,皇祖父大赦了四川許多參加了匪亂的亂民,只殺了那些個首腦,因此四川的民風就變得更加彪悍了。」
「長利王兄說的還只是那些亂民,其實川蜀之地還有更麻煩的事兒。」朱長游在朱長利的話兒說完之後,又插嘴補充了一句。
「這天下以民為本,這還不麻煩,那還有什麼是麻煩的?」我聞言一奇,不禁又問道︰「王兄,不知道那更麻煩的事兒究竟是什麼呢?」
「四川里面有四個大族,算得上是四川土豪一類,他們在川蜀之地扎根已經有數百年,幾乎控制了四川近七成的買賣生意,實在是富得流油。這一回的匪亂,我們官府被那些亂匪砸的砸,燒的燒,就連戚王叔一家都……都……唉,可是王弟你不知道,別看那些亂匪人多勢眾又心狠手辣,可是卻沒有一個敢動那四大家族的產業,你說這麻煩不?」
「麻煩?這有什麼麻煩的?」雖然我的心里也為那什麼四大家族的勢力感到有些吃驚,但是還是不明白朱長游所說的麻煩究竟是什麼,因此就問了。
「我說王弟啊,看來你還真是不懂得這些事兒。」朱長游和朱長利對望了一眼,又接著道︰「這四大家族在川蜀的勢力這麼大,名望還高過官府了,這還不麻煩?嘿,最要緊的是不論誰去四川主事兒,這其中可就難咯,只要有那四大家族在啊,哪能主得了什麼事兒?」
「原來如此!」我算是听明白了朱長游的言中之意,敢情他說的亂民不麻煩,反而這四大家族麻煩,是因為牽扯到了個人利益上的事兒,看來他們還真是一點兒也沒有把百姓放在心上。我身為朱家的子孫,心里面對這兩位堂兄生出一些鄙夷的同時,不禁又想了想那四大家族的事兒,他們在四川的勢力如此之大,甚至還比戚王叔這位正主能話事兒,只怕他們還是很得民心的。
我想著的時候,朱長利和朱長游又吹噓了一些他們平亂事的「戰績」,說了幾句弓馬功夫的重要的話兒,瞧那意思大概是並不太看得起我這個「連中了三元」的文弱書生。我對他們的話兒也不反駁,只是哈哈一笑,也就作罷了。
過了一陣,終于拜祭完宗廟,我帶著朱長利和朱長游回到宮里,又換過了一身尋常服飾,然後就一起出宮到京城各處去逛逛瞧瞧。當然,我們出來的時候,身側還跟著數名同樣是便裝打扮的侍衛,他們美其名曰就是要護著我們幾人的安全的。
朱長利和朱長游兩人一出宮,第一件事兒就是要我帶他們到秦淮河去逛,看來他們雖然長于邊陲,大概也听說過秦淮河的風流繁華,我幸好也去過這麼一回秦淮河,當下也只能隨波逐流的領著他們去見識一會秦淮的風月了。
照舊來到懷春樓,我雖然對朱長利和朱長游說是這里有我的舊相好,但其實我是想來看看施潔兒一對母女,怎麼說上回從那些錦衣衛的嘴里听說施潔兒似是受了傷,我的心里也一直牽掛著,這一回也就正好來看看了。
走進懷春樓,並不是施潔兒的娘來迎我們,而是換了另一個嬤嬤。能在這種客來客往的地兒迎客的,自然生得一副好眼神兒,那嬤嬤一見我們三人走進來,後面又跟著幾名從人,立即就識大體的笑著奉承了︰「三位爺兒,難得你們光臨我們懷春樓,可當真是讓我們蓬蓽生輝了,不知道三位爺可有相孰的姑娘嗎?」
看起來朱長利和朱長游該是風月場上的常客,對于那嬤嬤的話兒他們也顯得見慣不怪,眼光只是朝著樓里面的姑娘瞄去,似乎已經開始在收尋他們的「獵物」了。
「施潔兒在麼?我今晚就要見她了!」我微微一頓,又道︰「嗯,你就說是朱十七來找她!」
那嬤嬤听了我的前半句話兒,先是一愕,隨即又听清楚了我的後半句話兒,臉上這才露出一絲喜色,道︰「原來您就是朱相公啊!快……快往里面請!」
我不知道那嬤嬤為什麼听見我的名字就這麼的歡喜,但是她一邊把我領進樓上的雅座兒,一邊說道︰「朱相公,前些日子多虧有您的關照,那錦衣衛的百戶才親自上門來給我們施潔兒賠了禮,說是讓人在懷春樓里傷了人,都是他們的不是,要我們日後遇上事兒,就盡管去給他們發信兒,他們會來為我們處理的。這件事兒,我們懷春樓上下都對相公您感激不盡啊!」
我听見施潔兒果然叫人傷了,也沒有去細問究竟是哪個百戶對我這麼百般拍馬,只是皺了皺眉頭後朝那嬤嬤問道︰「施潔兒讓人傷了?傷得重不重?」
「妾身先替施潔兒謝過相公的關心!托相公的福,如今施潔兒已經沒有事兒了,今晚她還要去參加那秦淮河上的花中科舉呢!」那嬤嬤顯然極懂得察言觀色,見我听了「花中科舉」這個新鮮詞兒時露出的愕然,便又繼續解說道︰「那花中科舉是我們秦淮河上一年一度的大事兒,所有有名的姐兒都會乘著花船聚集在一起,讓外人來評評誰是花中狀元、誰知榜眼、誰是探花,我們施潔兒今年也去參加了。」
「哦,有這樣的熱鬧事兒?」我還沒有作聲,顯然听了那嬤嬤的闡述之後,朱長利就先是來勁兒了。
朱長利的話兒一出,立即就得到了朱長游的附和︰「趕上這樣的熱鬧事兒,要去看看,要去看看!」
那嬤嬤一听,臉上不知為何頓時就笑開了花兒,說道︰「竟然三位公子想去瞧瞧,那可正好,我們的花船就要開了,請公子們這就一起上船去吧!」
我還沒出聲答應,朱長利和朱長游就拉著我一起隨著那嬤嬤朝著後院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