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春樓的花船很大,共有兩層,我們三個人外加那幾名從人一起上了船去後,那幾名侍衛就被安排在了下面那層,而我和朱長利和朱長游則上了二層。
在花船的二層,我終于如願的看見了施潔兒,當然還有施潔兒的娘。她們母女倆一見到我,立即就過來磕頭行禮,大概是真的對我這個「救命恩人」感激到了極點,我還留意到施潔兒看見我的時候,那本來帶些郁郁的眼楮里流露出了一絲由衷的欣喜。
「朱相公,您終于來了,這些天來我們母女倆就盼著您能再到春滿樓來,讓我們好給您磕頭道謝呢!」那嬤嬤重新站起身,嘴里對我感激的說著,同時她又熱情的招呼我們三人坐下了。
在這花船的二層,其實要比一層小著一些,但是因為掛滿了花燈的緣故,看起來顯得非常的亮堂寬敞。除了施潔兒母女之外,二層還有兩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青樓女子,看來他們都是春滿樓這一次派去參加那什麼花中科舉的姐兒。
如果要論起相貌,才藝出眾的施潔兒大概還比不上其他那兩名女子,因此朱長利和朱長游看了施潔兒一眼後,終于是把目光轉向了她們,她們也知情識趣的上前來陪著朱長利和朱長游說話兒了。
我樂得不用理會他們,便朝斯文的坐在我身邊的施潔兒問道︰「我听說你叫人傷著了,是不是?」
「謝相公的關心了,其實只不過是相公走後的第二日,有人來鬧場子,我不小心被推了一把而已!」施潔兒輕聲的對我解說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詢問,她眼神里面的欣喜之色更是濃郁了。
「沒事就好!」我心中稍稍放下心來,轉眼看了看朱長利和朱長游,見他們已經和那兩名姐兒調笑在了一處,于是便又對施潔兒說道︰「這兩位是我的堂兄,你們可要讓人好生伺候著。嗯,這什麼花中科舉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施潔兒想了一想,道︰「這花中科舉是坊間的一件盛事兒,就是讓秦淮河各家青樓都推舉出三名女子出來,然後由外人評出誰才是今年的花中狀元、榜眼和探花,如果能夠入得三甲的女子,日後在秦淮一帶的身價可就水漲船高了。」
施潔兒兒所說的「水漲船高」讓我心中一動,又問︰「那這花中科舉究竟是怎麼評出來的?由誰來評的?」
施潔兒微微一笑,道︰「其實這花中科舉說起來就是用銀子爭的,評選開始的時候,一眾姐兒就會亮相並接受客人們的捐贈,得到的捐贈最多的人,就會成為當晚的狀元。不過呀,這捐贈的銀子要有一半是要拿出來開設粥場,讓窮苦的百姓們能吃頓飽飯的。」
我聞言當即恍然,敢情這個所謂的花魁科舉就是要看哪位姐兒最值錢,怪不得會說今後的身價水漲船高,單說能在這麼一個眾目睽睽的晚上大出一回「寶物贈美人」的風頭,日後那些男人還不是趨之若騖?雖然說是接收客人的捐贈,可是只怕私底下有些青樓的主事兒為了能夠讓自家的姐兒身價高漲,暗自投出銀子來也是說不定的。
說著說著,花船終于來到了夫子廟的附近,那岸上好大的一片空地兒上已經擠滿了人,大概都是來瞧這一年一度盛會的熱鬧兒的。而同一時刻,在秦淮河上也密密麻麻的擠滿了各家青樓的花船兒,在那一盞盞掛在船頭的燈光映射下,船艙里面都彷佛有些婀娜的身影不斷晃動,看著就讓人心中驀然的火熱了起來。說起來,懷春樓的這一艘兩層的花船還算是豪華的了,在整個河面上也就那麼寥寥的數艘是雙層的大船,其余的都不過是些小舢板兒罷了。
那花中科舉終于開始,在那主事兒的嬤嬤的一聲高呼下,各家的姐兒都各領風騷的站出了船頭,那岸上圍觀的百姓和好事之徒見狀,都紛紛發出了掌聲和彩聲,那景象還真是比過年還要熱鬧。
姐兒們的出現,立即就惹來了她們各自的那些「擁護者」的捐贈,呼捐的聲浪一時間此起彼伏,真是讓人見識了一回秦淮河上大爺們一擲千金的氣派。
好一會兒,聲浪漸漸回落,該出手的人大部分都已經出手了,大概這科舉也「考」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就是各家清點自家的數目,然後報出來,看誰才是今晚的狀元、榜眼和探花了。
我們這一船的三名女子,除了施潔兒外,其他兩位似是人氣並不太足,因此收獲只能算是平平,不過即便是施潔兒,大概是由于她的賣藝不賣身,看起來也和三甲無緣了。
就在這時,突然听見不遠處的一艘雙層船里,有一人清聲叫道︰「李芸芸姑娘,我出一千兩。」
「嘩」
相比之下,這才真的叫做一擲千金,先前的那些人至多也不過是捐個一百兩罷了,和這時候一千兩相比起來,那真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看來今晚該是那李芸芸勝了!」施潔兒有些羨慕的說了一句,道︰「那李芸芸是西韻軒的人,听說西韻軒的老板是川幫的,財雄勢大,別個只怕斗他們不過。」
朱長利和朱長游也在一旁听著我們的話兒,朱長利一听「川幫」兩字,立即拍案惱道︰「上回在成都,就讓他們川幫的人給壓了一回,這次可真是巧。」說罷他徑自站起身來,走到門外高聲叫到︰「我出兩千兩,投給懷春樓的施潔兒姑娘。」
在外頭再次響起的一片嘩然聲中,朱長利嘿笑著走了進來,說道︰「冤家路窄,嘿,冤家路窄!今個兒無論如何也要打掉他們川幫的威風,也好出出我的這口惡氣。」
我看得出來,朱長利心中似是對那川幫恨到了極處,也不知道之前究竟在成都發生了什麼事兒,讓他意氣用事到了這個地步。
「我加兩千兩,一共三千兩!」那邊沉默了一陣,終于從船頭走出來了一人,竟是一名相貌英俊非常的華衣書生。
「怎的是個雌兒?」我心中微微一動,立即就分辨出了那書生竟然是名女子。我想象著讓這女子去掉她的書生服,換回女兒裝,看起來她還真的是一名絕色的美女。
「我加兩千兩!」朱長游也開始接替著朱長利向對方叫板了,不說之前的,就只是雙方這一來一回的兩下子,那李芸芸的名下已經有了三千兩,而我們這邊施潔兒的名下也增加到了四千兩。
「我再加三千兩!」
這個時候河上岸上都已經鴉雀無聲,所有人注視著的就是這兩艘大船上的不斷下注爭斗,大概在那女子的這一加碼的作用下,今晚的花中科舉又被推向了一個高潮。
「李雲雲的名下已經達到六千兩了!」
雖然說是臉面和意氣的爭斗,但是對方這麼頻頻加銀子,而且數千兩銀子又並不是個小數兒,朱長利和朱長游聞言臉色都是一變。
「我……」我緩緩的站出船外,隔著數船的距離緊緊的盯著那女子,然後在萬眾期待之下一字一頓的說道︰「我出三十兩,黃金!」
要知道黃金一兩能換約莫八十兩的銀子,我一下子出了三十兩黃金,折合起來約莫就等于兩千五百兩銀子了,因此只是這麼一下,立即就遠遠的超過了對方的注碼,也讓四下一瞬間寂靜得連一根針跌下的聲音都能听見。
其實要說起銀子,這些年來皇祖父和皇祖母賜下的極多,我平日也並沒有什麼「不良嗜好」,因此這些銀子一直都留在我的手里,並沒有花出多少。這個時候我之所以出來加碼,一來是為了圓朱長利和朱長游的面子,讓他們對我心存感激,二來則是為我自己,因為自從看出那書生是女兒身後,我的心里面就不期然的生出了些想和她較勁兒的心思。
那女子站在對面的船頭,朝我深深的看了一眼後,終于一跺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朱十七!」我微笑著應道。
那女子喃喃的重復了幾次「朱十七」後,又留下了一句「我們走著瞧」的話兒,就徑自重新回到船艙之中命人開船走人了。
經過這麼一鬧,也不用看了,我們這邊的施潔兒就順順當當的成了今年的花中狀元,而那李芸芸則屈居榜眼。朱長利和朱長游走近我的身側,朝我笑呵呵的贊道︰「長洛王弟,果然好兄弟,這回進京來,哥哥並沒有帶著太多的銀子在身上,真是多虧有了你,才讓我們出了這口惡氣。」
「兩位王兄,你們究竟和川幫結了什麼梁子?」趁著這個時候,我不禁朝著他們問了一句。朱長利聞言輕輕一嘆,便把他和川幫的「恩怨」說了出來。
原來那川蜀四大家族中的趙家,正是川幫的首領,趙家如今當家的家主趙元山膝下有一子一女,那女兒生得極美,被人傳說為四川第一美女。因為這樣,到川蜀平亂的朱長利就慕名前去提親,可是想不到趙家的人不但拒絕了這門親事兒,那川幫的人還嘲笑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因此朱長利也就為了這件事兒弄得灰頭土臉,好不狼狽了。朱長利以堂堂一名王世子的身份竟然吃了閉門羹,自然就引以為平生的一大恥辱,這時候把事兒說出來,他的言語中還可以听得見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