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對是陶樂樂吃得印象最為深刻的一頓飯,因為各種忐忑。哪怕是和藤原真爺爺同桌的那次,吃得也沒這樣,那種自卑總是時不時地跳出來沖著她肆意的笑著,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她看著坐在她對面的牧言,他的目光,他的笑,他的聲音,那麼近,可又是那麼遠。
第一次,她腦子里突然闖進了一個念頭。
或許,她做錯了一件事。
不該去追求遙不可及的東西,像牧言。
可是,下一秒,她的腦子里又會跳出來一個十分熱血的小人,囂張地沖她大笑著,揮舞著旗幟,大聲喊著,加油,什麼遙不可及,那是放屁!喜歡,就去追,半途放棄,是孬種一個!你想成為你最鄙視的那種人嗎?你不是說你沒有什麼大的優點,但有一點連你自己都對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嗎?固執,有的時候可以固執到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繼續撞下去,哪怕頭破血流,把牆撞塌了就好,前面就會繼續有可以前行的路。
于是陶樂樂告訴自己,沒關系,現在是假裝,以後就會是正式的了,就當做是掛證上崗前的實習好了,哪個崗位是不需要實習的呢?況且,他周圍不乏女生,卻偏偏來找了自己,說明自己在他心目中性別是女,且是和她們不一樣的。
所以,很快的,陶樂樂就這樣自我調整好了。
像一個即將奔赴戰場的戰士,神采奕奕,甚至對戰場充滿了憧憬,因為心懷勝利。
「你……還好?」
對面突然傳來了牧言的問候。
陶樂樂愣了愣,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問,但還是眼角一彎,「我沒事!」
可是……
牧言指了指她面前的那盤黑椒牛排,忍俊不禁道︰「但似乎……它們很不好。」
陶樂樂低頭一看,頓時她自己也驚悚了,看著盤中的那只有半個巴掌大小的牛排,什麼時候碎成了一塊一塊的,還十分不規則,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刀叉,上面還有醬汁和肉末少許。
于是,她心里替這塊牛排默哀了三秒鐘,隨即唇角朝兩端扯出一個尷尬的弧度,「我牙疼,切碎了方便。」個于沒地。
「如果我的要求會給你帶來困擾的話,你拒絕也無妨的,真的。」牧言再次說道。
一听牧言這樣說,陶樂樂立即無比大力地點著頭,生怕他不相信,「干嘛要拒絕?我求之不得……呃……我的意思是說,為兄弟兩肋插刀在所不惜,嗯,就是這個意思。」
坑坑巴巴地說著,心里同時也在罵著,罵的是她自己,肯定是自己先前說錯了話,或者做錯了什麼,才讓他以為自己很勉強,可天知道,只要是能接近他的機會,她都不會放過。
但是……
「吶,你確定找我?宴會誒,裙子高跟鞋誒,還要化妝,打從我有記憶以來,就不知道裙子那是什麼東西,我這樣子化妝起來肯定也不好看的,說不定不倫不類,很別扭,到時候可能會給你丟臉的。」陶樂樂又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了。
興奮是一回事,而結合現實是另外一回事,她是很樂意陪他去參加宴會,可如果因為她,而讓他遭遇不愉快的事的話,那麼她寧可放棄這離了他又近了一步的機會。
「你不相信你自己?」聞言,牧言只是這樣笑道。
陶樂樂十分認真地點著頭,老實說,如果是考試、打架、打籃球……之類的,她就算不是絕對的有信心,但也會有一定的把握,可以提前預知結果,可化妝打扮參加宴會,這麼女人的事……
呃,她不是說自己不是女人,而是,怎麼說呢,姑娘她真是一條漢子,有的事情是需要天分的,很顯然她雖然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女的,但對于女的都擅長的一些事她卻十分陌生著,不然,也不會打小明明和陶三毛是龍鳳胎,一樣穿哥哥們的舊衣服,一樣留著男孩式的短發,卻偏偏總是被當成男生,反而是男生的陶三毛都比她有男人緣多了。
所以,這是她的死穴啊!雖然她一直吹噓姑娘她就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全能型!可是有的事,不承認不行,尤其是會危害到他人的時候。
「那你相不相信我?」牧言又問道。
陶樂樂看著他晶燦的眼眸,或許偉岸這個詞根本不適合來形容一個人的眼神,可是,她也找不出其他的詞來形容和他目光對視的瞬間自己是什麼感覺了。
每每在球場上時,這種眼神經常出現,和他一身的霸氣融為一體,讓人輕而易舉就會信任,依賴,甚至信仰,並為之奮斗,就像灌籃高手里的牧紳一一樣,王者。
所以,她理所當然地點著頭。
「那你還擔心什麼呢?我說你行,你就行,相信自己。」
牧言一說完,陶樂樂就覺得自己身體里就像是被注入了一道強而有力的真氣一般,頓時任督二脈皆通,靈台清明,還猶豫什麼?
干!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牧言的話太給力的緣故,陶樂樂覺得自己不止神清氣爽了,連著饑餓轆轆的腸胃都不是那麼餓了。
明明先前服務生上餐的時候,她看著那半個巴掌大小的牛排,看著那她兩口絕對就可以搞定的蛋糕,還有那碗小得一口就可以悶下去的湯……,雖然品種很多,可是,都很精巧,她覺得自己肯定吃不飽,但為了給牧言省錢,她也同時告訴自己,忍,餓就餓一點了,雖然她餓著肚子的時候心情會很爽,會時刻處于暴躁的邊緣。
然而,事實上,面前的東西雖然看起來很少,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居然才吃了三分之二就覺得已經撐得不行了。
難道……這就是西方人吃得看起來很少,卻大部分人都相對中國人來說十分強壯的緣故?
就在她有些郁悶的時候,牧言也已經不緊不慢地用餐完畢,壓低著嗓音問道︰「吃飽了嗎?」
「快要撐死了,實在干不了了,打包吧。」陶樂樂還在郁悶自己胃口怎麼變小的事。
「不打包,你準備好了沒有?」
「準備什麼?」
牧言眸子里星光點點,他說,「逃單。」
陶樂樂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說真的?」
不會吧!她以為他是開玩笑幫她輕松氣氛卸除緊張的,難道他真的沒有帶錢包?
然而,牧言聳了聳肩,兩手一攤,示意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陶樂樂默嘆了口氣,「沒事,我帶銀行卡了……」
「來不及了,走!」她正說著,就見牧言已然站起了身,二話不說,拽著尚在發愣中的她就朝外面奔去。
隨著大門被拉開時那一陣清脆的風鈴聲響起,陶樂樂確定,自己是真的逃單了。
看著不遠處服務生那張得可以塞下一個雞蛋的嘴,雖然她有些害怕,怕他們下一秒立即追來,可是,更多的居然是刺激!
這種刺激和藤原真他們違法飆車是完全不同的,雖然逃單也是一種不好的行為,可是,是和牧言一起逃單誒,何況……
奔跑中,她看著那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掌,即使是隔著布料,她也感覺得到他掌心的溫度,那麼暖,那麼暖。
天空在飄著細碎的雨,她在轟轟烈烈地奔跑著,周圍的一切,五顏六色的燈光,車水馬龍,路邊綠樹,高聳並立的摩天商廈寫字樓……都在轟轟烈烈地朝後退著。
而同一個時間里……
黑色的轎車里,黎浩瞥著那一大捧玫瑰花,一臉嫌惡道︰「俗,真俗,你就不能想些別的招嗎?送女人不一定非要是花,送花也不一定要是玫瑰,就算送玫瑰也沒必要挑大紅色的吧,就算大紅的玫瑰也沒必要味道這麼大吧!」
但顯然藤原真此時此刻心情十分的好,沒有橫眉瞪眼,但不代表他對于某人說的話完全可以當做沒听到。
「浩,據我所知,你對玫瑰花並不過敏。」
黎浩撇了撇嘴,「那又怎麼樣?它太刺眼了。」
「那你說,送女人該送什麼?」一旁,一直專注于窗外風景的李嵐終于將注意力放在了車里。
「什麼實用送什麼唄!」
「譬如?」
「缺什麼就送什麼,簡單地說就譬如缺洗發水就送洗發水,缺沐浴露就送沐浴露之類的。」
黎浩一說完,藤原真和李嵐頓時面面相覷了,就連還在開車的小K都露出了驚訝、無語的表情。
「難怪你追了快兩年了,姜綾還只是你的女性朋友。」藤原真終于明白了其中緣由。
正中紅心,黎浩一下子傷了。
「靠!這和姜綾有什麼關系?我是故意那樣說的,要是送姜綾東西的話,只要她開口,天上的星星我也去給她摘下來。」
他之所以那樣說,不過是氣不過這幾日藤原真把一大堆事都丟給自己而已,害得自己每天忙死忙活地跟那些中東、緬甸、老撾、菲律賓……的打招呼,而他呢,居然每天都躲在公寓里泡妞!
要知道,他也是有妞要泡的人啊!
「可姜綾就是從不開口。」李嵐大多時候都很安靜,可一開口,一針見血的功力不亞于藤原真,只不過藤原真一針見血的時候是不懷好意的,而李嵐則是一副十分誠懇的樣子,似乎他說的不過是實話而已,不存在任何其他類似于惡作劇之類的意思。
但偏偏是這樣,最傷人。
一下子,黎浩的胸口插了兩把‘刀’,要不要這麼狠啊!刀刀都砍中了他的軟肋,讓他這些天本來就很抑郁的心情,頓時變得比這車窗外的天氣還要陰沉凝重了。
「你們欺負人,會有報應的!」
藤原真咧笑著一口白牙,「但你的報應已經來了,姜綾。」
姜綾,就是黎浩的報應,是他痴戀成狂的人,得不到,于是成了心里的魔。
李嵐沒有理會黎浩的詛咒,仿佛那根本是和他毫不相關的事,反而是窗外那些冰冷的建築物,絢爛的燈光,一張張陌生的臉孔……比較吸引著他。
再次被提起姜綾,黎浩心里極為不服氣,所以,他要反攻!于是,一道奸詐的光芒在他眼底亮起。zVXC。
「陶樂樂!」
黎浩陡然隨手指著窗外某個地方大聲地喊道。
然而,他沒有料到,陶樂樂三個字居然會對藤原真造成如此大的反應,只見他把手里花朝下一藏,同時脖子伸著老長,「哪里?」
「哈哈哈……」頓時,對黎浩而言,剛才的神馬都是浮雲了,關鍵是他心里爽了。
瞪著黎浩肆意大笑的樣子,藤原真知道自己是被耍了。
「親愛的三少,你剛才怎麼露出了一種被人抓奸在場的緊張神情呢?難道你心目中最重要的女人的位置已經坐上了陶樂樂?那麼你此刻手捧著鮮花,要去機場迎接的林靜姐姐又算什麼呢?」
說完,看著藤原真那一臉的陰沉,黎浩得逞地笑得更加開心了,打蛇打七寸,這話是誰說來著的?真他媽的好啊!
隨著窗外的風景不斷的變化,光和黑暗在車里交替著,忽明忽暗之間,藤原真說道︰「她依舊是最重要的。」
「那陶樂樂呢?」
藤原真笑眸睨看著黎浩那一臉不懷好意的樣子,「親,你可以再提一聲陶樂樂試試看。」
車遇到了紅綠燈漸漸停緩下來。
黎浩以笑相回著,正要啟音,卻听得李嵐突然開口道︰「真,如果陶樂樂在大街上和別人拉著手,你會怎麼樣?」
藤原真頓時無語,「嵐,怎麼你也變得和這家伙一樣了。」
「如果,我說,是真的呢?」李嵐繼續道。
藤原真一愣,因為是李嵐這麼說,于是他的目光不由得地順著李嵐的視線朝車窗外瞥了瞥,剛想說些什麼,目光卻突然停滯,一手快速地按在車門上,前面人行道可見的一隅,有一道身影掠過,匆匆一瞥,一秒之間,畫面定格,那個側面,那自然而然上揚的嘴角弧度,那眼底不言而喻的幸福,那拉著的手,好真實!然而下一秒,一個眨眼,他看著外面的人來人往,哪里有什麼人在奔跑,有的只是在小雨中撐傘步履或緊或慢過著馬路的路人們。
原來只是幻覺而已啊!
藤原真松了口氣,手緩緩離開車門。
還好,只是幻覺。
然而,他心底又有一個聲音在說……——
如果不是幻覺呢,如果陶樂樂真的正和別人手拉著手呢?你有那麼在意嗎?至于在意到恨不得立即沖出去,把那個拉著她手的人給打成肉泥嗎?其實,你對她的在意,已經遠遠超出了你可以控制的範圍,這,很危險。
藤原真沉默了。
一旁,黎浩還在得意地笑著,直贊著李嵐做的漂亮!
然而,李嵐卻只是繼續看著他的窗外,「如果得不到,不如放手。」
黎浩愣了愣,以為李嵐指的是他和姜綾的事,于是,瞬間他又黯淡了,神情復雜,他何嘗不知道,只是,得到,難,放手,更難,但再難,只要是她所喜歡的,他都會試著去做,哪怕,是放手。
「放手?」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是藤原真。
「得不到為什麼就要放手?得不到就繼續努力,直到得到為止。」
黎浩對藤原真投去了感謝的目光,「兄弟,有你這句話,我好受多了,謝了,不過我有自知之明的,到了真該放手的時候我會試著不再強求。」
遲早會有那麼一個時候的吧!
只是,可不可以……來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呢?
有的時候,對黎浩而言,這種姜綾追著藤原真,他追著姜綾的僵局最好一直維持下去比較好,永遠沒有結果,他至少可以永遠地以朋友的身份在她身邊守候著。
「要怎麼繼續努力?不擇手段嗎?」李嵐又道。
藤原真笑如繁花,眼底更是星光點點,好不璀璨,可說出來的話確是……
「對,哪怕是不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