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兒真的是你害死的?」緊緊的罩著香薰衣的雙臂驀地繃緊,猶如鐵條般圈在香薰衣的腰間,緊握著的雙拳在後腰處發出咯咯的骨頭與筋腱摩擦的聲音,听得人心生寒意,不由得有種無形的壓迫感籠罩在三人之間。
「哥,你別听她胡亂的誣陷,我為什麼要害死香琳兒,她是你的心頭肉,哪怕我對你有再多的不滿也不敢做出忤逆你的事,族里的事我不都一一給你擺平了嗎?假如我真要害她,她怎麼可能還活二十年,早就……」
「紅顏,別讓我查出最後的真相,否則,你要為今天說過的每一句話付出代價!」
紅影陰冷妖邪的聲音低低的響起,沒有咆哮,沒有高亢,只有低沉嗜血,卻又讓人模不透的語調,每一個字都透著一種讓人心顫的玄寒。
「你先休息一下,待會我讓人給你送晚飯過來。」將香薰衣輕柔的放在床上後,紅影轉身就走出房間,那孤寂卻緊繃著的背部線條,輻射出淒涼痛楚。
香薰衣很想叫住他,跟他說些什麼,可到唇蠕動了幾下,卻又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些什麼。
昨晚,在自己最傷心無助的時候,他陪了自己一夜,現在她卻什麼都幫不了他,就連陪陪他,他都不給她機會。
假如紅影真的知道了真相,一定會比自己更傷心吧!
才這麼想著,見他突然回頭,對上她擔憂的眼神,如貓眼堅著的瞳孔收縮了一下,頭別開了,看向不知名的一處才慢慢的說道︰「他今晚會來,走還是不走,你自己決定吧!」
突來的一句話,讓香薰衣沒來由的一愣,隨即想到他話里的意思為何,心髒沒來得及受到刺激,跳動得厲害,本來蒼白的臉色,因為心跳突然的加速而恢復了些許的血色。
紅影的話就好像在她平靜的心湖里投下一記細小的石頭,小卻激起連綿不斷的漣漪,久久不能平靜的同時,讓她的心一陣的攪亂。
晚飯過去了,她都沒有再見過紅影,離開桌子悠悠的走到窗前微仰著頭望向漆黑的夜空,一輪明月掛在半空——
「啊?今晚是月圓之夜。」紊亂的心終于找到的缺口,原來紅影不是神通廣大的有預知能力,而是知道今晚是月圓,亦是黑焰飽受煎熬的徹骨之夜,就像一個月前的那天晚上一樣,他會發了瘋的把她找回去。
可回去後呢?她該怎麼面對他,她不敢想下去。
胸口那陣壓抑的痛再次向她襲來,香薰衣一雙柔荑輕壓著那痛得揪心的地方,無名指上的戒指突然一陣尖利的刺痛,痛得她的手不由得一抖,隨即便听到久違的調侃聲。
「哎喲,九哥那無良的家伙,都快憋死我了才讓我出來透口氣,嫂子,你可有想我?」
听到聲音的同時香薰衣猛地一個轉身,對上一雙在夜光的反射下發著綠光的眼眸,隨著溫熱的氣息一步步的逼近,她跳動的心更是被提了起來。
今晚連黑都來了,他——在哪里?
「藍魂妖後,托你的福,我們又見面了。」
冷不丁的清冷女聲從她後背的窗戶處突兀的響起,嚇得她又再次轉身面向窗外,正好看到踏著月色,一步一步,踩著優雅的貓步向她緩緩走來的白狐。
「白玉?」
「好記性,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你們這是……」
沒等香薰衣說話,白狐突然一個縱身躍上了窗邊,白緞從上而下傾瀉下來,映入她眼中是幻化成人形的白玉,她膚白如雪的臉灑上的一層月色的光暈,瑩潤而油亮,上楊的丹鳳含笑的看著她,揉進了些許的高貴和傲氣,一如白狐的性格,不輕易與人親近,卻又高貴得讓人無法觸模。
坐在窗邊的白玉輕笑著看向驚愕不已的香薰衣開口說道︰「豹王來找你了,正好黑和我身體也恢復得差不多,就一起來湊個熱鬧唄。」
如此嚴峻的氣氛,被白玉這樣無所謂的一說,怎麼說得好像旅行郊游一樣的輕松,被他們這樣一前一後的驚嚇過來,香薰衣覺得胸口處的痛都減輕了不少。
可又在听到白玉說黑焰來找她時,心下又一片的惆悵和不知所措。
她想他,可又不想見到他,除了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外,更不願意在真相都呈現在兩人面前的時候還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的相處,她實在做不到。
雖然白天的時候紅影早已為了做好的心理準備,但她仍然沒有要見他的心。
「九哥上次發作的時候,可把我們都害慘了,我都快忘記了自己上次受傷是多少百年之前的事了。」
「你那點小傷算什麼,我記得上次紅影受的傷是最重的,他倒恢復得挺快,這次又故技重施,就不怕豹王把他的魅影寒宮給夷為平地嗎?」
白玉歪著腦袋,一頭松散的束在腦後的銀發隨著她的側頭而垂了下來,食指點著紅唇,笑得一臉的狡黠。
「上次?一個月前的事?」香薰衣終于找回自己顫抖得不行的聲音。zVXC。
上次月圓的事在她記憶片段中都是斷斷續續,昏倒後的事,根本沒有人跟她提過,黑焰就更加不可能跟她說。
可看白玉一臉幸災落禍,仿佛等著看重頭戲般的笑得邪惡放肆,香薰衣一身寒意掠過,不等他們回答,一陣風的沖出的房間,跑進了回廊,直奔大廳而去。
她很清楚月圓時的黑焰是接近瘋狂的毀掉一切,昨天紅影帶她四處散步的時候就發現這個宮殿里很多裝潢都是新的,開始的時候她以為是剛裝潢不久,也沒細問,原來是一個月前的黑焰所毀的結果。
今天他必定也會再次闖進來,要是如白玉所說的那樣會將這里夷平的話,那紅影也必定會被黑焰重創。
她不能讓紅影為了她而受傷,她一定要阻止瘋狂發作的黑焰才行。
腳下的步伐無論她跑得多快都覺得慢,恨不得自己也有法力,一陣風就飛了過去,才這麼想著,身側突然一前一後的蹦出一黑一白,一狐一豹將她夾在中間,令她跑起來倍感壓力。去話事可。
丫的,兩條腿怎麼可能跑得過四條腿,他們這是什麼意思,香薰衣左右瞪著他們,不悅的說道。
「喂,我說你們倆這是看熱鬧的還是來幫忙的?」
「參半吧!妖後呢?這麼急著往外趕,是急著與你的夫君豹王相會嗎?」白玉嘻笑著揶揄的說道。
「我這是去阻止生靈涂炭。」香薰衣嚴肅著一張臉,上氣不接下氣的糾正她道。
「哦?那我倒是要開眼界了。」
白玉冷戾的褐色眼眸里染上一層玩味的笑,唇上裂開的笑意里全是毫不掩飾邪惡笑靨,在夜色忽明忽暗的走廊里,顯得陰冷無比,報復的笑一寸寸的蔓延至她整張臉。
「嫂子,我帶你去吧,比你用兩條腿要快!」
「你怎麼不早說!」
剛才一時情急,有這麼好用的代步工具她竟然都不會利用,香薰衣不由分說就爬上了黑的後背,緊緊的抓著他脖子上的毛,迎著風,幾下跳躍就已經躍進大廳,那叫一個速度啊。
黑才站定,令香薰衣傻眼的是,眼前的大廳安靜得讓她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紅影正休閑的坐在大廳的桌子旁,捏著瓷杯的手正要送近嘴邊,在看到她心急火燎的沖了進來時,動作一頓,然後察覺到她的緊張和驚恐時邪氣的笑著戲謔她道︰「妖後這是急著要跟豹王回去嗎?看你急成這樣,要不要過來喝口茶順順再走?」
知道他是存心這樣說的,香薰衣白了他一眼,然後將目光投向站在大廳中央,雙手負在身後的黑焰。
俊魅的五官,抿緊的水潤唇線,眉頭處隱約可見一抹憂心愁緒,道不出的寂寞,盡在他那雙緊緊盯著她的金褐色眼眸。
這里太平得連一點火藥味都聞不到,哪來的腥風血雨,更談不上什麼黑焰會夷平魅影寒宮的任何痕跡。
也就是說——
香薰衣從黑的背上利落的跳了下來,拍了拍手,故作輕松的說道︰「晚飯吃得太飽,小跑一下,當是晚間鍛煉,你們繼續品茶吧,我回去洗洗也該睡了。」
像躲什麼似的,香薰衣話都沒說完就轉身要離開大廳了。
「妖後,你不是來阻止生靈涂炭的嗎?都還沒開始呢?你怎麼就走了?等會要是需要你的時候,你偏不在,那我們還得把你扛回來,這多麻煩啊!」
白玉笑得壞壞的說得一副剎有介事的樣子,丹鳳一勾,嫵媚的笑著幻變成了人形,在大廳一角的椅子上坐下,清冷得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好意。
「嫂子,我哥都來了,你就……」
「他來了跟我有什麼關系。」香薰衣堵氣的一跺腳就往回走,根本連看都不看從她出現後,目光就一直膠在她身上的黑焰。
他的眼光太過于復雜,以至于她根本看不透他這次來的目的是不是真的要帶她走。
而且他很平靜,平靜得根本不像上次發了瘋般的听不進人家的話,既然是這樣,她走與不走根本對他來說沒有影響,也就是說,她根本不需要讓自己去傷心。
「衣衣……」才跨出一步,面前一陣風掠過,黑影一閃,他已站在她跟前。
匆匆的與他對視一眼後,她便迅速的閃開,垂眸低頭,繞過他,再次往來時的方向走——
突然衣服被拽住,力量不大,但足以阻止她的腳步,他們兩人並肩而站,誰都看不到對方,卻深刻的感覺到對方的氣息就在旁邊。
「你生氣,我知道,但我有不能來馬上帶你走的理由。」
「是嗎?」
看不到他的表情變化,但能感覺到他話里的無奈和酸苦,仿佛是等待著她的原諒。
她將頭別向另一邊,下意識的等他說下去。
「那天你被紅影擄走後不久,冥燚就用法力傳音告訴我,有一個守候了我幾千年的鬼魂要回冥界投胎轉世,要我無論如何都要去一趟,見最後一面……」
黑焰的話說到這便艱難的停頓了下來,側過頭看向香薰衣的小半張側面,低垂的眼簾遮住了她所有的思緒,平靜的臉根本看不出她此刻在生氣,于是,他呼出了一口氣繼續說下去。
「開始的時候我拒絕了,因為沒有人比你更重要,可是……當冥燚告訴我投胎的人的名字的時候,我……我就不能不去見她最後一面了。」
黑焰這番話說得異常的艱澀和困難,仿佛一字一句都要經過他研磨後,細細的過濾後才敢說出口,如此的小心翼翼,如此的保全周到,讓香薰衣本來就疼痛萬分的心,一下子得到的釋放的缺口。
「那個鬼魂叫紫穎,她就是當年救了你一命的恩人。」香薰衣一個字一個字的清晰說著,慢慢的將頭轉過來,對上他苦澀中帶著驚訝中不能相信的眼神,就好像她不該知道這件事,而且她不但知道,還能很清晰的把名字說出口,令他不禁身體一陣的僵硬。
「你知道紫穎的存在?」
黑焰不敢相信的一把扣緊她的雙肩,焦急得劍眉擰緊,大掌上落下的力量,大到令香薰衣知道什麼叫痛,可她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對著他一笑,溫柔的說道︰「知道。」
「你見過她嗎?」
「見過?」
「什麼時候的事?」
「剛到妖界的時候。」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原來一直在妖界,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哪怕要魂飛魄散都心甘情願的默默守在我身邊,你為什麼不讓她來見我,連你都知道她的存在,為什麼偏偏我不知道,為什麼……?」黑焰近乎發狂的咆哮,扣著她的肩膀就是一個勁的質問,根本不知道他所說的每一個字,猶如淬毒的利刃,將她凌遲得連碎片都找不到。
「為什麼你的事必須要我來告訴你?你跟她之間的事我為什麼要摻進去?既然她在你心中如此有分量和地位,那你今天來這里又是為了什麼?」
香薰衣凌厲而一針見血的話把黑焰問得一愣,在他愣怔著答不上話的時候,她笑得更溫柔的替他將問題答了下去。
「既然你不知道怎麼答,那我來替你答吧!因為她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你不顧妖界的規定,擅自跑去人間,將所有傷害過紫穎人都殺了個精光,卻在事後得知她被斷骨抽筋,要受地獄之火焚燒成灰,還要撒到忘川受萬年的腐蝕,直至灰飛煙滅,從此連個魂魄都找不到,別說投胎轉世,連做個孤魂野鬼的資格都沒有。她一心一意的救了你,卻是因為你被家人和愛人陷害而死,你卻因此覺得愧對她,在她最艱苦,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卻不在她身邊,更別說救她,你覺得是你間接害死了紫穎,所以你對她一直心存內疚,以至于甘願為了她,哪怕要受萬年寒池的侵噬你也甘之如飴為她報仇,因為你的心里一直欠著她。」
「至于你今天為我而來,名義上說得好听是帶我回去,實際上都不過跟其他人一樣,想要我身體里面的藍魂,因為藍魂可以幫你驅除體內的寒毒,還能提升你的法力,令你修煉起來時更事半功倍,還能助你奪得妖王之位,還有,藍魂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如果運用得當,它還能幫你凝聚紫穎的魂魄,這樣……終有一天,你就可以好好的跟紫穎長相廝守,永不分離,我說的對吧,黑焰。」
「你……都知道了?」扣在她肩膀上的手因為震驚而收緊和越發用力,隱忍著心中的痛和驚懼而指骨關節泛白,手背青筋突現。
黑焰無法相信,她失蹤了兩天竟然將他所有的一切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甚至在她的話中,找不到一絲破綻和解釋,因為她所說的,全是他當初的目的,可他現在——
「衣衣,我……」
「黑焰,不需要再說了,該知道的,我都知道,再解釋也掩飾不了你心中的期待和痛,因為紫穎一直住在你的心里。」香薰衣輕輕的撥開他一直扣在她肩上的雙手,那里已經痛得麻木得沒了知覺,她往前走了一步,幽幽的說道︰「你走吧,今天我是不會跟你回去,你現在只需要做的事,就是等藍魂羽化,既然現在不能從我身體里取出來,那我們也只能等羽化後,你再過來把它帶走吧,到那個時候,你就可以與你守護了幾千年的人在一起了,我亦算走完我的路,從此以後,我們各不相欠。」
話完,香薰衣頭也不回的奔出了大廳,一跑狂奔著朝房間走去,晶亮的眼淚隨著她的向前而不斷往後墜落,一串串的滴落,留下一片的哀淒。
她連多呆一分鐘的勇氣沒有,身體所有的力氣都在剛才殆盡了,就像被人硬生生的抽空的一樣。
原來經自己將一切說出口是需要如此之大的力氣和胸襟,她自問都是女人,她沒這麼大方,可黑焰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她失蹤他都可以拋下不管,只因紫穎不但出現,還要去投胎,他一直思思念念,嵌進他的骨,他的肉,想了幾千年的人,終于有了著落,想必那時候的他,用喜出望外都不足以形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