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香薰衣來到十八層地獄後,眼底閃過一抹幾不可察的黯淡,在目睹眼前的一切景象後,她才真正明白剛才小鬼所謂的最後忠告到底是何意。
圓圓的大眼瞬間眯成了一條線,鋒芒在黑如曜石般的瞳孔里閃著滋滋的火苗,小冥王似乎早料到會有此後果,很認時務的與香薰衣隔了一段安全的距離,站在她身邊,帶著些許慵懶和閑散的斜倚在一旁,唇邊裂開一抹壞笑,正等著好戲上演呢!
瞳孔緊縮了一下,香薰衣藏于袖中的雙手愕然的握緊,指節間細微的顫抖傳遍的周身,幾欲要爆發。
該看的看到了,不該看的也看到了。
在這種時候,無論是處在哪個人的角度去考慮都不會有任何的怨言,于她,于黑焰亦不過如此。
小冥王知道她此刻十分的生氣,他滿意的看得到她的身體因生氣而發抖,就是氣成這樣,可她卻竟然沒有進一步的行動,這不禁讓他有些許的不盡如意。
眼看著時間流逝,情況卻一直僵持在那里,香薰衣不但沒有邁步向前,更沒有大吼大叫,就這樣站在原地不動,靜靜的,只是視線一味的鎖在緊密擁抱在一起,默默的承受著地獄之火的煆燒,卻連哼都不哼一聲的兩人。
其實無論誰見此情況,就是再平靜的都會有些許的情緒外露,香薰衣雖然生氣,眼里卻沒有一丁點的悲哀和痛楚之意,難道說,娘親猜錯了嗎?小冥王越發覺得不對勁,正想說些什麼來推到一下她的情緒,或許再來點火上澆油會令事情轉變得更快,如此一想,偏頭看向香薰衣,可還沒待他開口,一口重重的吸氣聲傳來,然後又是長長的吁出。
咦,看這樣子,似乎是低壓前的凝聚,看樣子是即將要爆發了,忍無可忍就無需再忍了,小冥王在心底里暗想著,眼看情況好像有所轉變時,卻冷不防見她一個旋身,頭也不回就大踏步的離開了。
情況來得太快太突然,同時也出乎他的意外之外,她不是該生氣嗎?她不是該上前質問的嗎?怎麼她連點脾氣都沒有呢?回頭快速瞥了眼被藍色火焰包裹著相擁在一起的兩人,小冥王轉身快步的追上她,她竟然一句話也不說,就連向前一步看一下的意思也沒用就離開,這——
「姐姐,姐姐,你怎麼不跟豹王說句話就走了?」
「……」
「好歹豹王為了你追到了冥界來,因為你才要承受地獄之火的煎熬,你沒看見他剛才的樣子多痛苦啊,你就不過去勸勸他嗎?」
「……」
「姐姐,你別走這麼快啊,豹王都為了你在這里煆燒了七天七夜了,苦苦的支撐著就為了見你最後一面啊!」
「……」
「姐姐,再這樣下去豹王的魂魄就會灰飛煙滅的,你忍心讓他帶著遺憾離開嗎?」
「……」
「薰衣姐姐,你給我站住。」小冥王說到最後直接就來火了,一個箭步沖到香薰衣面前,雙臂張開,擋住了她的去路,厲聲的叫住了她。
怎麼回事啦,他說得嘴巴都酸了,她怎麼連個字都吝嗇于哼兩聲啊,看到剛才那樣的情形,她怎麼可能無動于衷,明明眉毛都氣得擰起來了,還裝作若無其事,看看這臉,都氣得像打了血一樣,這樣隱忍著下去,不內傷才怪。
「你還沒……」
「你的目的達到了,你還想怎樣?」香薰衣冰冷的語調和前所未有的疏離,讓小冥王一下子愣住了,嗆得他半天吱不出一聲。
她這麼快就知道啦。
被人當場逮住的感覺真不是滋味,有種不痛快在心底里蔓延滋生,撇了撇嘴,他不快的說道︰「你明明就很在意,為什麼要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你想騙誰呢?不說話就行啦,不說話不代表其他人不知道,你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看著小冥王糾結的眉毛,那不痛快的表情中褪去了那份狡黠,生出的一種深沉,讓她頓時明了,他真的不是小孩子,或許他見過的人和事比她多出不知道多少倍,但這並不代表他能左右她的決定和人生。
他已經左右過她一次,這一次,她只想自己做決定。
「在意不等于要據為己有,紫穎守在他身邊五千年,這份情義你讓黑焰怎麼可能一下子就割舍得了。」
濃重的嘆息了一口氣,她終于松開了一直緊握的在袖中的雙拳,仰頭,再次看向灰敗而暗沉的天空,無力感慢慢的襲上心頭,開口,幽幽的說道︰「更何況我累了,不想再摻進這種三角關系之中,他們這樣不是更好嗎?如果我在這個時候過去,算什麼啊!紫穎為了黑焰可以選擇永遠留在妖界而不去投胎轉世,現在更是為了他,連灰飛煙滅也不客不顧,甘願與他一同承受地獄之火的煆燒,你想一下,這樣無怨無悔,情深意重的犧牲,沒有愛到骨子里,根本沒有幾個能做到如此,紫穎對黑焰的愛,早已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我不想做他們的第三者,更不想破壞他們這份純淨的情義,黑焰有紫穎就夠了,多我一個,反倒壞了氣氛,變成了一種多余,你懂嗎?這是……」
「不一樣,你跟紫穎不一樣。」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小冥王皺著眉頭立刻就粗聲否定她的話,那樣的響亮,仿佛在證明些什麼。
而他從來沒有如此認真和嚴肅的表情,突然變成這樣,讓香薰衣有一瞬的震驚,她多少有點想不明白他怎麼突然間情緒會如此的激動,可轉令一想,雖然他歲數長,但並不代表他真的懂,可能都不過是一種孩子氣的賭氣話而已。
嗎這事事。然而,香薰衣並沒有真正的擺在心上。
只淺笑著回了句,「那當然不一樣。」她是她,紫穎是紫穎,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
她都不過一句輕輕淺淺的話,卻讓小冥王把事情想簡單化了,隨即松開了緊皺的眉頭,快人快語的開口。
「你才是藍魂真正的主人,豹王欠你的,是時候該還了,所以,你在他的生命中承受著誰也替代不了的地位,紫穎她不過是你們之間的插曲,所以你跟紫穎不一樣,她不可能代替你在豹王心中的地位,更何況你這幾千年的輪回已補償她的一切,你的罪孽已經還清了,你不需要……」
「小鬼,你都知道我的過去,對不對?我本來就不屬于人間,我前世到底是誰?跟黑焰有什麼關系?為什麼我要去補償?」
香薰衣突然間凌厲的眉目,暗沉的眼神里盡是探索之意,鋒利的言詞,再加上強烈的壓迫感讓他驟然間有種快招架不住的挫敗感。
不愧是藍魂的真正主人,就像娘親一樣,凌厲起來的時候絕對比爹爹還要強大得駭人。
「都這麼久了,你沒感應到嗎?」
小冥王收回張開的手臂,小聲的回道。
說不出那種感覺為何,回憶不斷在腦海里翻騰回放,其實初見冥王和冥後的時候,她有種熟悉感,隨著藍魂在她身體里逗留的時間越長,她多少感覺到些許的異樣,可她仍然不確定那是些什麼。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其實她會到妖界去並不是偶然,也不是惡作劇,或許她是本來就屬于那個地方。
「我本來就是妖,對嗎?」
「嗯。」小冥王點頭,給她一個肯定的回答,「你是妖王紫赤的女兒,當年紫赤之所以帶妻子無聲的離開,是因為他的妻子懷了你。在妖界有傳言,說你的出生會令他們滅亡,紫赤很清楚這不是傳言,所以就帶著你們一起離開,並隱匿起來,直到你平安的出生。」
「只是你的出生就意味著紫赤和他的妻子的大限已到,到了不得不離開的地步,哪怕他們放心不下你,都無力挽回這樣的事實。而剛出生的你,根本沒有多少自保的能力,很快就被其他心懷不軌的人找到了,而當時藍魂為了保護你,虛盡了所有的力量,也因此失去了實體,你最終還是被其他妖殺死了,因為只有殺了你,其他妖才能有機會取代你父親的位置,成為妖王。」u9oo。
「既然我都死了,又怎麼會重生?」從小冥王口中所陳述的事,雖然讓她還有點難以接受,但畢竟她那時候沒多少意識,死了就死了,可怎麼又會重生去人間的呢?
「藍魂認主,這是公認的事實,只是妖界里誰也不願意相信,仍然鍥而不舍的去追逐,最終都只會賠上性命。在藍魂失去實體前,它把你的魂珠給保護起來,所以你沒有真正的死去,雖然我娘趕去救你的時候,只來得及將你的魂魄收進了血玉里,然後帶回了冥界,經過一次又一次的輪回,當你的身體在某一世總會與藍魂產生共鳴的時候,便是你重生之時。」
「黑焰呢?」她重生的命運得到了解釋後,那黑焰呢?跟她又有什麼關系?
「這個,是因為……你在某一世犯了很嚴重的錯,而這個錯又正好與黑焰有所交集,而他亦因為某些原因把你給殺了,這個……」
「這個跟紫穎的事有關。」香薰衣的聲音听得出來帶著肯定的回答,將小冥王拖拉支吾著說不出口的事實給道了出來。
只見他沉默不語,把香薰衣的猜測成了徹底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