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嘯龍單方面想著去如何彌補涼暖,殊不知,涼暖根本不需要,根本也不屑于那些浮于表面的彌補了。
他如今要她出嫁,對她來說,就是一種自以為是的強迫性地為了自己當年的愧疚而所謂的彌補,那根本不算什麼。
涼暖知道了當年娘親與榮華夫人還有連大將軍之間的糾葛之後,她知道,娘親和自己會在府中有如今的低位,不光光是因為榮華夫人從中使計,也不光光是因為連嘯龍不夠相信娘親,更多的,還是娘親自己太過于驕傲,太過于自命清高太過于倔強。
若是她當初豁出去,告訴連大將軍,自己根本就是他在邊關時相識的公主,兩人已定情,根本是那聞人煙芸來攪了計,害得自己三番兩次的悲慘下場,以及後來被男子凌辱破身之事,或許事情,便不會發生到如今這一步了。
若當年連大將軍真的愛她的娘親,那便會選擇听了娘說的話,再大的苦難,或許兩人都可以共同承擔,或許現在的一切都會改變,
但,錯就錯在,娘親太過驕傲和倔強,她寧願讓連大將軍相信自己是被他酒後強要的小妾,也不願意說出自己被聞人煙芸指使的男人凌辱的事情來,錯還錯在,連大將軍後來相信娘親偷歡一事。
歸根究底,是兩人不夠互相信任,當年雖愛,但若少了一個信任,那這愛,還能堅持多久呢?!
涼暖是從連嘯龍嘴里得知的這一切,他知道,她對自己定是隱瞞了什麼,比如娘親偷歡之人,究竟是誰,他便不閉口不談,若不是她仗著連嘯龍此刻的悔意以及仗著娘親已亡這事,她或許還不能從連嘯龍嘴里得知當年的事情。
如今是知道了,便剩下的只有怨恨與不甘,還有一絲悲涼!替娘親娑感到悲涼!
為什麼最後這連府最後最悲慘的卻是她與娘親,其他人卻都可以安詳?為何聞人煙芸如今只是心情不郁呆在落華院里不出來就可以去抵過當年陰毒的過錯?!為何連嘯龍可以說著愛娘,卻三番兩次的納妾?!
她不甘啊!如今竟還想主使她的婚姻?!
她不願意!她不願意和娘親一樣的下場!她的夫君,一定要是一個全身心相信她,愛護她,無論多少小人挑撥離間,都會選擇相信自己的好男人!
連嘯龍見涼暖站在他面前,身子緊緊繃著,面色有些陰沉,那張與她娘極其相似的清麗容顏上,雖溫溫軟軟的,卻讓他這個在戰場久經風沙的男人都是有一瞬間的顫栗。
「皇親貴族有何不好?!爹爹定會給你找一個品行德貌皆是端莊的男子,做你的如意夫婿。」連嘯龍跟著涼暖站起來,試圖去安撫她此刻的心情,那張昨日還意氣風發的俊臉,如今老態十足,那鐵悍的臉,今日也是染上了些許柔和,真是比對待白梨來,還有柔和的柔和。
涼暖背對著連嘯龍,沒有立刻開口說話,她看著華園內屋外面,紗窗照射出來的場景,看著外面人聲鼎沸,看著外面妻妾成群的舉家歡慶的模樣,心中冷笑不已。
她不要那些,她的如意夫婿,究竟會是誰,也是她自己才能抉擇出來!
「我不嫁,我方才已經說過,將軍,您就不要操心于我的婚事了,連府里可是有很多少爺公子的等著您去操心,便不多加我一個了。」涼暖回過身,聲音卻是如此涼薄,那話語里含著的深深的恨意,就像是一根根最鋒利的此,扎進了連嘯龍的心里,她那是諷刺他,嘴上說愛娘,小妾卻娶了一大堆,孩子生了一大把。
一時之間,屋子里站著的老父,有些無措,戰場上的雄韜武略,在這里都成了泡影,愧疚與痛意撲面而來,連嘯龍多麼希望,他回到年輕的時候,不要去犯下那些錯,選擇自始至終地去相信雲顏。
可是,世上最不可以重新來過的,便是世間,世間過了就是過了,你再怎麼吶喊絕望期望重來一次,那都是做夢與痴心妄想。
「我…。」連嘯龍頓了頓聲,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對面前這個冷落了十七年的,在這幾日才是相信,她是自己親生女兒的五女兒,所有的話,說在她那雙與雲顏不同的溫軟卻倔強的眼楮面前,皆成了最虛浮的東西。
涼暖見連嘯龍沒了話說,忽的笑出聲來,卻又立即截然而止,這聲音收放自如,卻讓對面的男人心又是痛了一下,悔恨不足以代表他此刻的心。
「方才,將軍在外頭向著所有人說,我是這將軍府的嫡小姐,我並不反對,那是因為,這是我和我娘原本就該得到的,你已經晚了十七年,也讓我和我娘等了十七年,一個女人最美好的時光,都是浪費在了這小小宅院里,還是受盡欺負,我不知道我娘是如何熬過來的,但,」涼暖停頓了一下,繼續咄咄逼人,今日,就將這一切都攤開了了說!
房間里點燃的蠟燭,亮堂的驚人,卻讓有的人,恨不得拿光亮暗去一些,將自己悔恨的臉,埋下去。
「我不會這麼熬下去,以前,我和我娘,糠能吃,苦能吃,甚至連氣也能吃,如今,我銀讓人,金讓人,理卻不會讓人!你將娘升為平妻,你說當年你與娘相識時,還未娶親,娘應該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去娶回來的,但你明媒正娶娶回來的卻是榮華夫人!
其中緣由我無需多管,我只記得,娘不是你明媒正娶娶來的,只是小妾升上來的平妻,這外頭人將來如何表面看得起我,私下里,我依舊是上不得台面的低人一等的嫡女。」
涼暖越說,心中越是來氣,她娘親當初貴為公主,卻為了這樣一個男人,拋卻了一切,離宮出走到了這連府,卻是最後做了個慘死的小妾!她為娘感到不甘!娘與那聞人煙芸,同為公主殿下,身份同樣高貴,卻是截然不同的下場,她不甘!
娘,你在天之靈看到現在的這一切了麼?你心甘麼?女兒會為你討回一切,你曾經被聞人煙芸弄下的苦果,女兒會讓那聞人煙芸一並吞下!
涼暖此刻的心情,爆發到了極點,她可不管這長輩小輩之間的俗禮,這連嘯龍揮退了所有人,現在只有自己和他,那便無需忌憚什麼,若他都不說什麼,這院子里,誰還敢亂嚼舌根子?!
果然,連嘯龍對于涼暖這一番絲毫不帶對一個父親的尊敬的話,半點生氣都是沒有,只涼暖越說他便心中越加悔恨不已,雙鬢間的白發,似乎都是瞬間就白了兩倍。
今日下午時,面對這忽如其來的這一切,涼暖還有些發懵,但如今,她的腦子卻是極其清醒的,手中握緊了那一枚如今物歸原主的玉戒,涼暖再一次開口,森森的話語,如同獠牙一般,啃咬在連嘯龍的心中。
只听涼暖道,
「還有一事,我始終不信。」涼暖朝前一步,清澈卻又幽黑的雙眸緊緊盯著連嘯龍,「我娘,為何在三年前的晚上慘死,為何我娘的身上,滿是凌辱的痕跡?!為何,死因卻是暴病而亡?!將軍,我想知道,這究竟,是為何!」
涼暖將她娘親的死,一下子攤在了連嘯龍面前,娘親的死,她一直耿耿于懷,三年前,她根本不相信,娘親只是去了一次前院,回來後,便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尸體上,還有深深地,被凌辱過的痕跡!
听到此話,連嘯龍滿臉震驚,似是不敢相信,皺眉凝思了一下,囁嚅著,卻半刻也沒有說話,涼暖觀察著他的表情,忽的又笑了,「你不會是想說,你不知道吧?!你不知道娘的死,還是你不知道,娘死的時候,身上都是被凌辱的痕跡?!」
此刻,連嘯龍就像是最卑微的獸,被壓抑著,退縮到了牆角,不知所措,昔日將軍的雄風,如今半點沒剩下。
「雲顏,不是暴病而死?」半響,連嘯龍干澀的聲音,終于說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娘!你听到了麼!這個你愛慕的男人,竟連你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涼暖仰天一笑,離華園內屋近的連家人,都是听到了屋子里些微的響聲。
連嘯龍凝眉,臉色痛苦不堪,他今日在自己的女兒面前,放下了所有身段與尊嚴,得到的依舊是悔痛。
殊不知,涼暖就是要他一輩子活在悔痛里,永遠都走不出來,只要他自己心中還覺得還愛著娘,那就讓他永無止盡地痛苦下去!
涼暖不想告訴連嘯龍娘不是暴病而死,又是怎麼死的,她要讓他活在猜測與悔痛里,就算是等她查清了,她也不會告知這連嘯龍。
因為,知道娘親與榮華的前塵舊事,她不難猜測出,那些事,娘的死,是誰所為。
「他日,我若是做了什麼事,傷了你那明媒正娶八抬大轎抬回將軍府的將軍夫人,我懇求你,不要來干涉,那是我替我娘,去還那曾經給過她的所有屈辱與疼痛!」
對于這個她的身生父親,她不想再多說什麼,若不是這一身血脈無法否認,她都寧願,娘親是與人偷情,才生下的她!
涼暖對著連嘯龍放下這段話,便是打開屋門,打開的一瞬,臉上那憤恨又冷酷的表情剎那消失,留下的便只有溫軟溫吞與和善。
門,重新被合上了,里面只留著一個滿目蒼夷,滿臉悔痛,以及深深自責的男人。
男人慢慢跪了下來,雙手覆住了面頰,想哭,半響,卻是什麼也哭不出來,心里的那股悲痛,如何也發泄不出來,只能深埋于心底。
對于他這個女兒方才對他說的一切,他只覺自己是個廢物,如她所話里意思所說,他是一個極爛的父親,極爛的夫君。
連嘯龍忽然厭惡極了如今的一切。
華園外頭的人,見里面只出來了今日這將召集他們連氏人的原因的涼暖,卻未見這連府大宅子里的家主,心中有些疑惑。
今日,連府里各房的人都是來了,明日便是年三十,他們這一次倒是提前‘家宴‘了一把。
這所有的人群里,卻是獨獨不見那連府當家主母,曾經尊貴無比如今依舊尊貴無比的長公主殿下,榮華夫人。
涼暖從屋子里走出來,小玉便上去迎了涼暖。
小玉自是最了解涼暖的人,見她家小姐面色雖是逢人便笑,看去心情相當不錯,但眼楮里透出來的寒意,卻能生生讓她打個顫意,便知道,此刻小姐的心情差極了。
「小玉,今後,便跟著你家小姐吃香的,喝辣的!」涼暖笑著對小玉戲弄道,
小玉卻朝後退了半步,嬌慎地瞪了一眼涼暖,又一下換上了擔憂的神情,「小姐……將軍他……?」
後面的話,小玉沒有問出來,她知道,那些話,那些事,不是她小玉能知道,和能管的,只鼓著一張隻果小臉,滿面愁容。
看著小玉這張擔憂自己的愁容,涼暖的心情,倒是好上了一些,她稍稍松了一下臉上緊繃的肌肉,朝這人聲鼎沸十分熱鬧的華園里張望了兩眼,此刻,這里的人恐怕也都是忘了被召集來的原因,只不過多了個死了的平妻,對她們的影響,本就是不大,如今都是觥籌交錯地,許是共同歡慶這新年的即將到來。
涼暖掃了一圈,的的確確沒有見到那有著尊貴嬌軀的榮華夫人,但卻是看到了穿著打扮地花枝招展意要向著連府各房人展示,自己才是那真正嫡小姐的連韶閱,坐在下面嫡小姐們坐著的卓席上,也就是連嘯虎,連嘯霖所生的嫡小姐們的卓席里依舊是最花哨的一只,頭上戴的朱釵金簪,身上穿的刺繡錦服,看起來都是最金光閃爍的。
看準了那個方向,涼暖無聲地笑了一下,恰巧,那連韶閱抬起頭朝華園屋子的方向張望來,許是在看,涼暖何時與連嘯龍從里頭出來。
涼暖看到,連韶閱看到只有自己時,愣了一下,接著便是揚了下金光銀光滿溢的頭,對她射來嘲諷一笑。
涼暖自是回了她一個更大的笑容。
幾日後風光出嫁是麼?好,那她就讓她風光出嫁,正好將她與那喜歡前程似錦的男人,湊成這世上最‘美好’的一對。
母親的債,女兒怎麼說,也得還上一還!
「小玉,走,去會上一會我的好姐姐!」涼暖將身上的衣衫整了一整,就是朝著連韶閱所在的只有嫡小姐們才能上桌的席位走去。
這不,正好那里還空缺著一個位置,可不是正好為她所留的麼?!此時不去,更待何時?!
涼暖就這麼在燈光映照下,連韶閱的咄咄目光下,還有小玉心驚膽戰下,朝著那一桌最是繁華似錦,最是熱鬧異常,最是色彩鮮艷笑語繽紛的一桌走去。
涼暖走動間,自帶起一股子旁人不及的氣韻來,她穿得雖然是那些個‘真正’的嫡小姐們所不屑的素色襖子,月白色淡雅的外罩,還有簡簡單單毫無富貴可言的絨毛圍脖,卻依舊讓人感覺清麗妍秀,是有一些生在富貴院子里都比不上的真正大小姐的氣質。
他們不知道的是,當一個人什麼都無所謂,什麼都不在乎地朝著前方的路走去時,自然有一股旁人沒有的東西。
當涼暖到了那群笑語盈盈卻是話語間夾藏著刀槍箭雨的嫡小姐們面前時,學著她們的樣,對著她們盈盈一笑,便準備坐到那唯一的空座上。
不出涼暖意外的,便得到了這些尊貴的嫡小姐們的冷嘲熱諷以及一眼就知的輕視。
只听得,二老爺的嫡二小姐,連紫蘭手成拈花狀,夾著一顆已經被丫頭剝好了的花生米,正要入嘴里,卻是在看到涼暖正準備坐下的動作後,朝她瞥了一眼,這話里像是藏了淬毒的棉針,似乎就要將涼暖戳得體無完膚。
可,涼暖可不像這些個嫡小姐們金貴無比,她是能屈能伸,能軟能剛,面善心毒,佛口蛇心的女人,若是讓她的世界里清靜悠閑,那她便在自己的世界里閑適安好,若是不小心惹到了她,即使只是不小心捋了幾根毛,那也是要一一還掉的。
「哎呦,如今這府里,是越加的沒規矩了,什麼人,都敢跟我們姐妹們一桌了!」連紫蘭尖利而又刺耳的話,一下就將其他小姐們的笑語給掩蓋了下去,這桌上小姐們的視線,桌旁丫頭們的視線,便都放在了涼暖身上。
幾個嫡小姐們,年紀都算是相仿,最大的也不過十七,最小的也不過十三,卻都是在宅院里陰謀下長大的孩子,自然是听得懂這連紫蘭的話,都是竊笑不已。
連韶閱听罷,嬌慎地瞪了一眼連紫蘭,她總是將自己的在嫡小姐們中又是放得最高,如今她姐姐出嫁了,這府里,老太君生的幾個兒子里,連大將軍又是最大,最大的嫡子生的嫡小姐,自然也是最大的。
她掩嘴笑了下,道,「蘭妹妹,這道是見提著影戲人子上場——好歹別戳破這層紙,有的人啊,總是自己識不清自己的位份呢!」
這千嬌百媚的聲音,听得涼暖都想上前將那小嘴打開,看看那發出這美妙聲音的咽喉,究竟是生的與別人有何不同?!
涼暖一就坐了下來,這一群自以為能將涼暖嚇退的嫡女們,都是愣了一下,卻听涼暖笑著接話道,
「閱姐姐的話兒,真是有趣兒極了,這紙,怎麼叫戳破呢?閱姐姐莫非是想說,涼暖的身份,不能與各位姐姐妹妹坐一塊兒吃酒菜言歡樂?」涼暖學著淺笑了一下,清麗的容顏上綻放出的妍麗笑容讓有的人羨慕極了。
「就你這身份,還叫閱姐姐為閱姐姐?你該叫閱姐姐為小姐。」連紫蘭手上的花生米也是不吃了,便是又接上涼暖的話,卻又听涼暖道,
「蘭妹妹,你可是忘了,今日爹爹著急這麼多人,吃些點心,說些話,可不是白白的,就讓大家來的。」涼暖給連紫蘭十分客氣地夾了塊糕點,神情柔婉可親的,卻是在提醒連紫蘭,如今她的身份,可是與她們一樣貴為嫡小姐。
先不說這嫡字,打了多大的折扣,但總是嫡小姐,這是沒有錯的,若是連紫蘭說自己是什麼身份,那就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如今,她與她們,可都是一樣呢!
果然,涼暖此話一出,這連紫蘭便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涼暖說得本就是沒錯,她若叫她稱呼連韶閱為小姐,一個嫡女叫另一個嫡女為小姐,那成了什麼話?!何況,今日將軍將大家召集到一起,的確是為了,
擺正這剛坐下的女子的嫡系身份。
連紫蘭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夜有些沉,她的臉也憋紅了,不過好在是憋紅了,旁人除非湊得極近還要提一盞明燈,才能看見連紫蘭臉頰上被氣的微紅顏色。
連韶閱見涼暖如此淡定自若地就擠進了嫡小姐們的生活,心中猶自不甘,
「暖妹妹,你身上穿的,怎還是去年的衣裳?猶記得去年暖妹妹穿的也是這一身呢!如今就快過年了,年里頭怎麼也得穿上新衣裳,過個新年,怎可穿著舊衣呢,實在是不符合我們嫡小姐的身份呢!」
連韶閱說罷,頭上的金簪玉珠的又是顫了兩顫,折射的金光閃了眾小姐們的明亮美眸。
連韶閱這是諷刺她涼暖無論如何也擠不進這高檔的生活呢!
「難為閱姐姐還記得涼暖去年也是穿的這一身了。」涼暖朝連韶閱投去一個敬佩的眼神,臉上表情又是一變,道,「爹爹方才說,喜歡涼暖這樣素雅的裝扮,涼暖便也就這麼打扮著了,爹爹一年也回不得幾次,總得讓爹爹喜歡啊!」
涼暖又胡謅了一把,方才她定是盯著自己與連嘯龍進去‘長談’許久,如今她這麼給她酸溜溜的一說,這姑娘心里定是羨慕嫉妒恨極了她受到的‘特別待遇’。
見連韶閱沒話說了,眼神有些閃爍,里頭泛著嫉妒的光澤,涼暖看不下去了,她可是還沒有正式開口呢,她怎麼可以先不說了?!
「閱姐姐,夫人怎的沒來?」涼暖冷不丁地就開口話題一轉卻是轉到了榮華夫人身上。
這一句問話,直接戳到了連韶閱的痛處,這其他嫡小姐們還是不清楚里頭的一些事,但她還是知道了那麼一些的,以及如今娘親被爹爹大罰大怒之下的地位,她都是知道的,如今,這連涼暖在大庭廣眾之下問這話,究竟是何居心?!
「娘親瑣事繁忙,便早早歇下了,既然有爹爹在,相信也是不用娘親操心什麼的。」連韶閱看著周圍的嫡小姐們听到了這問話,之間有些竊竊私語和言語交流,便也是死鴨子嘴硬,硬是撐著一張臉皮。
涼暖低笑了一下,話鋒又是一轉,「涼暖還以為夫人,是出了什麼事兒呢!畢竟當年的事,的確也不能只怪了夫人。」
涼暖卻引出了這麼一句耐人尋味的話來,讓這坐在一起的嫡小姐們心中紛紛揣測好奇,什麼當年的事?
今日不就是將軍扶正了一個姨娘,做了平妻,一個庶小姐成了嫡小姐這件事麼?還有何事?!
連韶閱見眾人紛紛將視線放到自己身上,心中是恨極了涼暖,母親與爹爹之間大鬧了一場,如今母親還在屋子里不肯出來,涼暖上位,也與娘親有關,她又怎麼會把這件事就這麼說出來呢?!這不是自己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麼!
涼暖都看見了連韶閱的步搖扶蘇都是極其妖媚地抖了兩抖。
「當年何事?!」連紫蘭十分之配合地問了涼暖,又好奇地看了一眼連韶閱,問,「閱姐姐,當年什麼事?!」
當然,涼暖也不是傻的,當年的事,又怎麼可以當著這眾人的面,說出來呢?只是滅滅連韶閱的威風!
「也不是什麼大事,蘭妹妹就別問了,閱姐姐許是也不知的。」涼暖讓小玉給這里所有的小姐們都是斟了一杯酒,連韶閱是小玉斟酒的第一個小姐,
而涼暖自己率先舉杯,「從此我們姐妹同心,在院子里平日也可嘮嘮嗑,也是相當有趣的,這一杯,就是涼暖敬姐姐妹妹們的!」
其他幾個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大家里養的,好歹也是傳說中的大家閨秀,既然人家都那麼盛情相邀了,又怎麼能拒絕呢?!
紛紛舉起酒盞,朝著涼暖敬了一敬,
涼暖見連韶閱依舊兀自憤怒,便好奇道,「閱姐姐是怎的了?」
而連韶閱見這里的嫡小姐們都是將視線放在了涼暖身上,心有不甘,卻又無能無力,只能舉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酒,連踫都沒踫杯,就是一口喝下,接著,便是站起,聲音里似乎有些疲憊,
「天色也是不晚了,那我便先回去了,這幾日娘親身子不適,我得去照看照看娘親。」連韶閱表現得就像是一個最懂禮的千金小姐,彎腰從這里站起,轉身要離開。
涼暖卻忽然跑過去,伸手忽然踫了踫連韶閱頭頂上的一根似乎是搖搖欲墜的金步搖,
「閱姐姐,怎可如此不小心呢?!這東西掉下來,可不是得刺到閱姐姐嬌女敕的肌膚了!」涼暖將連韶閱頭頂上的金步搖插好了,看著她如今已是恢復完全,甚至更是柔滑的肌膚,臉上是羨慕不已的表情,
「閱姐姐真是生的如花容顏,國色天香啊!」
女人最禁不起夸,這一句話是至理名言。
連韶閱寶貝涼暖這一夸,就是禁不住的沾沾自喜起來,卻又故作冷哼一聲,推了涼暖一下,從涼暖面前離開。
自始至終,涼暖都是笑著的,笑著看她搖曳生姿地離開,笑著看她的金步搖燁燁生輝。
回頭,又是坐上席坐,若想在這府里先獲得那所謂地位,那個圈子里的身份,那就必須與這群鶯鶯燕燕的小姐們打交道混進內部,從里面,一層一層如剝洋蔥一般,將她們中空掉。
貴婦小姐的圈子,總是最八卦的。
涼暖今日在這嫡小姐們面前提的當年之事,加上今日下午時,發生在連府大房這里的事情,足以這些小姐們想象,也足以她們帶出連府,與府外的小姐妹們聊起八卦時,順便一提,那這帝京貴婦圈子里,該是流傳這尊貴的榮華夫人的當年一事了。
一傳十十傳百的,沒有的事,都要傳成真的事了。
……
連韶閱回閱然院的時候,越想便越是氣憤,何時輪到那下賤胚子爬到自己頭上來了!這府中嫡小姐們,向來是與她一起的,這賤蹄子倒也是厲害,一句句說話不饒人的!
「給本小姐準備洗浴!」這一身的晦氣,今日一定要洗掉!
連韶閱坐在梳妝鏡前,就開始拔下頭上的那一根根金簪玉簪的,拔下頭上那跟最是金光閃爍的金步搖,放在桌上,散下頭發,就是等待婢子準備了洗澡水來。
那根在燭火下金光耀眼的金步搖,發出森涼詭異的光澤。
……
華園那里人依舊很多,依舊熱鬧非凡。
當連嘯龍終于理順了情緒,從里屋出來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那堆小姐里頭身穿素色襖子的涼暖,見著這個女兒臉上笑容還算燦爛,雖不知其真假,但看著也是舒心不少,自己扭頭朝連府老爺們坐著把酒言歡的地方走去。
涼暖抬起眼,朝方才連嘯龍站著看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垂下了眼眸,動作之快之自然,這里的小姐們皆是沒有注意到她的這一動作。
「暖姐姐,你在瞧些什麼?」連紫蘭的這一生暖姐姐叫的有些別扭,但好歹終于是從嘴里吐出來了。
涼暖一听,便將視線放在連紫蘭身上,一臉吾家小女初長成的模樣,看著她半響,卻忽然臉色有些惋惜,看著連紫蘭那張俏麗的臉而惋惜。
「暖姐姐,你為何這般神情?可有什麼事?」坐在涼暖身邊的,是一個小丫頭,似乎是五老爺連嘯霖的大女兒,如今不過也才十四歲,叫什麼,涼暖倒是有些記不清了,只記得似乎名字里有個盈字,
便對著她道,「盈妹妹,你可是不知,方才閱姐姐在這兒,我也是不好說,如今,閱姐姐走了,我才是有些心思,又想了起來。」
涼暖這話一出,讓幾個小姐心里又是生了好奇。
「如今閱姐姐也不在,都是自家姐妹,暖姐姐有什麼話,便說吧!」那盈妹妹雙眼發亮,還未張開的臉上,一對小酒窩倒是可愛的緊。
「方才我進去,爹爹和我說了些事,我才是知道,原先爹爹是打算將蘭妹妹嫁給六王爺的,可怎知回來知道了閱姐姐已是被六王爺提了親,才把蘭妹妹的婚事做了罷,方才爹爹與我說起時,還在惋惜呢!說是只能替蘭姐姐另找一門親事了,說是二伯伯以前與爹爹提過這事兒呢!」
涼暖搖了搖頭,依舊是一臉可惜狀,她是不知,連嘯虎與連嘯龍說過什麼,但這連紫蘭定是不會去問連嘯虎的,
拿連大將軍,給這連府撒網,可不是什麼不好的事兒!
果然,連紫蘭一听,先是一蒙,接著便是怒了,好一個連韶閱,竟是搶在她前天將婚事給搶了過去!
涼暖見連紫蘭神情變了,決定再火上澆油一把,
「爹爹說,這事兒,二伯伯許是都忘了,但他可是都記著,讓蘭姐兒嫁給他的佷子。只是可惜啊,爹爹說他也沒想到,閱姐兒竟是和子清對上眼了,」涼暖適當地頓了頓,「看來,爹爹也是听聞了六王爺親自上門給二姐姐求親的事兒呢!」
「賤人!」
連紫蘭的嘴巴輕輕翕動兩下,發出蘊含著她此刻的怒氣,她與連韶閱勢不兩立!
涼暖端起面前的茶水,低頭抿了一口,誰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
連韶閱的丫頭搬來了洗澡水,她特意在洗澡水里頭加了些香蜜,保持身子清香無比,這是榮華夫人教她的,能讓女子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子淡雅的清香,若是她保持每日用這香蜜,待她出嫁之時,定能夠讓六王爺疼惜自己不已。
連韶閱心想著,便是羞澀不已,一下子埋入了水里頭,揮退了身邊的兩個丫頭。
恐怕這連韶閱是怎麼想,也不會想到,自己一身美貌,或許就是不能俘虜得了聞人子清,又或者說,她總是不會以最美好的形態,出現在聞人子清面前。
……。
深夜了,涼暖終于是回了挽雲苑,今天一天下來,疲憊不已,還要在人前‘賣笑’,這腮幫字都有些酸疼。
涼暖在屋子里伸展了一下腰肢,便讓小玉下去準備洗漱水了。
待小玉走後,涼暖迅速將袖口里藏著的一包藥粉倒在了屋子里的那一株早已經不知枯死了多久的盆栽里。
那盆栽顏色呈灰白色,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人久中毒一般的,涼暖的粉末倒下去,似乎見著這早已枯死的盆栽更是蔫了下去。
女人,最是愛惜容顏,聞人子清,真是期待你掀開紅蓋頭的那一剎那!
涼暖的花草藥,總是用在了這些地方,這令她自己也是有些無奈,卻又是慶幸的,慶幸自己前世學了這些花草藥性,慶幸自己的職業與這花草息息相關。
在等待小玉將這洗漱水準備妥當的時間里,涼暖卻是還在思考,這府里白梨將來的位置,以及,她要如何利用白梨這一顆棋子,向榮華報仇。
這府里最厲害的人,不是柳氏,不是白梨,更不是蕭氏,而是這雍容華貴外人前大氣優雅的榮華夫人,越是從骯髒的地方出來,便越是骯髒,皇宮里出來的女子,哪一個是好容易對付的?!
白梨如今也是被連嘯龍給冷落了,為了娘親這一件事,估計連大將軍會好一段時間不踫白梨,誰叫白梨生的一張與她的娘極其相似的容顏呢?
篤篤篤——篤篤篤——篤篤篤——
一聲,一聲,極其有節奏,若有人在這里,听著這樣沉悶的聲音,心里必有些不適。
那是涼暖敲擊桌面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將涼暖拉入了這一場思緒里。
她要和白梨好,她一定要和白梨好似親生母女一般的好,要好好利用白梨這一顆棋子,去整頓榮華夫人。
相信娘親的臉,會帶給連嘯龍一種非一般的震撼的。
但是,如何才能使白梨這一顆棋子,上鉤呢?她可不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她的鉤子上,早已注定了,要釣上誰,白梨,白梨,這鉤子,她可得為她準備好了,或是,正在準備。
如今白梨在常春院里,因娘親的事,必定也是備受冷落的,連大將軍若是此刻去找白梨伺候,那真是,白費了她今日那麼多口舌,白梨是注定要孤冷一段時間的,但她又不想白梨就這麼背孤冷下去。
因為,此刻,白梨可是最好的折磨榮華夫人的棋子,誰會願意二十年後,又敗在同一張臉上呢?!
涼暖心中想著,越想越是激動,心情更是亢奮不少,她真是迫不及待地見到那一種場面了,那一種榮華夫人崩潰的場面,她要她長公主的身份也換回不得那樣的崩潰,她要她這個一品夫人,榮華夫人,變成再不榮華的夫人!
當小玉端著洗漱水從外頭進屋子的時候,臉還哆嗦著,外頭可真是冷,這快過年的,怎的外頭天又是冷了一些,將洗漱水擺好,
「小姐,外頭好冷,小玉的手都快凍僵了。」小玉一進來,就將紅彤彤的手縮進了袖口里,看著自家小姐安靜祥和地坐在梳妝鏡前。
「小玉,真正的冷,你還沒體會過呢!」卻見她家小姐悠地轉過身子來,白皙清麗的臉上,有種小玉看不懂的神色,
「那種冷,是讓你冷到骨頭里的,刺骨森涼的,一輩子難忘的極致的冷。」
有些人,總會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