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一年的最後一天,到了。
今日已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帝京外頭有一年里最是豐盛的集會,原本應該過年時光大家都在家里頭與家人一起度過,但因大蒼國開國皇帝當年定國後的第一天,便是原本的年三十時光,是以,每一年的年三十就當做是紀念當年開國皇帝的功勛而舉行的盛大集會,也共通過慶賀迎接新的一年。
連府里原本年三十的晚上,會舉行大型家宴,但因為今年年近三十的晚上,連嘯龍這一脈發生了太多事,便取消了每年的這一家宴。
榮華夫人昨日心痛成殤,從昨日開始便不願從房里出來,而柳氏那一邊,因謊稱公主假冒一事,被連嘯龍一怒之下將柳氏母女兩分發到連府里比挽雲苑還要破舊偏僻的地方,這其中,涼暖使了些力,她不僅讓連嘯龍將柳氏分發到那地方,她還讓連嘯龍貶為連府的賤婢一個,通房賤妾一個,要做府里的粗使活,穿最破的衣服,吃最差的食物。
休了她,到是便宜了她,不如讓她就這樣過活!
柳氏的兒子三少爺連笙,自有接觸軍營,打仗,早已養成正直不阿的性格,他知曉自己的娘親和妹妹做下如此令人不齒之事,也是眉頭緊皺而任由連嘯龍將她們處置,若是這時發生在軍營里,早已軍法處置了!
而王氏那邊,連眉霜這幾日著急著保養,待開春選秀之時,能以絕麗秀美之姿成功進入皇宮,蕭氏那一邊這段時間倒是平靜,連伊香嫁入了吳員外家倒也沒消息,想是她已習慣那里的生活而早已認命,但究竟如何,也只有連伊香自己才知道。
如今落華院因榮華夫人忽然的‘失勢’,以及院里頭忽然就傳開的一些關于榮華夫人當年所為的事兒,她在府里的威信都是少了許多,連帶的,即將要嫁入六王府的連韶閱在府里的至今未出嫁的嫡小姐中的‘至尊’地位也有些受損,此時也焦急著呢!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閱然院里不斷傳來摔罐子破碗的聲音,一聲聲撞擊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夾帶著的還有身為嫡二小姐的連韶閱的聲音,
「挽雲苑那賤種!如今地位都快趕超我了!就算她娘被爹升為妻又如何?!還不就是平妻!還不就是從姨娘扶上位的!怎比得過我娘,是爹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娶回來的!如今府里這幫婢子奴才們真是大了膽子!竟侍弄她比侍弄我還勤快!」
連韶閱的臉,越加美麗了,只是如今在自己院子里破罐子摔碗的模樣,實在是不雅,怒目圓瞪鼻孔放大隱約還見里頭幾根健碩的黑毛翕動著,若是這下面跪著的丫頭抬頭,便可看見她家‘尊貴’的嫡小姐不雅的模樣。
想起昨日,便是一肚子的氣!涼暖那小賤蹄子竟是就當著府里小姐的面,戳了她幾通話!
「冬來!我娘那邊怎麼樣了?!」連韶閱的胸脯劇烈起伏著,原先想趁著家宴,這臉也好得差不多了,便在父親面前大展才藝,獲得父親的疼寵,卻沒想到出了這麼一件事,而娘又不願見任何人,令她實在是心有不甘如今涼暖備受關注這一事。
下面跪著的丫頭瑟縮兩下,悄悄離連韶閱的腳邊遠了些,才有些膽怯地開口,
「回小姐,夫人依舊不肯見人,就羅素姑姑在屋里頭照料著。」
連韶閱听了,心里還是有些失望的,娘親一直以來便是她的依靠,若是娘親在府里失了勢,她就算身份高貴是真正的貴族嫡小姐,還是會敗在一個寵字上面,她要做府里最受矚目的小姐,而不是掛名的貴族小姐。
還有八天就要出嫁了,一月初七六王爺迎娶了杜淺錦,隔日便會迎娶自己,她可不想被府里人如此不重視的情況下出嫁,她要風光大嫁,這樣去了六王府才不會被人輕視了去!
如今已經晚上,府里的人估計都是去了帝京外邊看那集會盛宴,母親院里定是無比冷清,早些時候院里人多,母親不願見她,如今人少了,許是母親還是會見她的,她要讓娘親重新風光起來,不能被一個死人給壓了過去!
若是娘親不能挽回曾經地位,那,那就將寺廟里頭的老太君請回府里來,爹爹最是听老太君的話,老太君對這連府又是威信,定是不會就看著連府當家主母這麼消沉下去,不會看到府里一個死人地位竟是要趕超母親的!連韶閱平日里不聰明,這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時候倒也是腦袋靈光了起來。
當下就站起,呵斥著地上跪著的丫頭,朝落華院里走去。
……
而此刻,涼暖正難得地換上了一件鮮艷些的衣服,是一件桃紅色罩衫襖子,上面繡著艷麗的桃花錦繡,袖口上還有毛絨邊,領口處也是,整個人就光鮮起來了,
今日不用去家宴對她來說是個大好事,往年都是家宴提早出來才能在聞人子清幫助下偷溜出府,如今早早出來,也可好好看看這集會。
昨天的折騰,還得過幾日,方可看到成效,這白梨那兒,她也打探到這幾日她潛心修養著,不見人呢!那便再等幾日,等成效出來了,白梨也該是時候出場了。
府里這短短兩日時光,已經是傳遍,這挽雲苑里的暖小姐,是最愛素衫襖子,月白披風的,她那一身裝扮走到哪里都有人認識了如今,在府里走動遠遠沒有以往自由,便腦筋一轉,換上這連大將軍送來的新衣服,讓小玉也換上顏色鮮艷點的,臉上稍稍峨眉淡掃了幾下,出府竟也是沒人認識了。
也是,今日出連府的小姐很多,大房,二房,三房,四房,五房的小姐都有出府的,今日可是難得的幾個小姐閨秀可以出門游玩的時光,又是晚上,估計多數人也認不出涼暖是誰,但又從府里出來,便就這麼讓她出去了。
「小姐,今年小玉可要和小姐好好逛逛這帝京集會,以前小玉跟著小姐出來,總是一個人在南豐樓里等著,可不帶勁兒了,這一次一定要和小姐玩的盡興!」
小玉心情很不錯,換上了一件鮮綠的衣裳,原本涼暖時不要小玉穿這麼翠綠翠綠的襖子的,那丫頭非要穿那丫頭服,便只能由著她去了,至多她們這主僕二人的搭配成了老話里的紅配綠賽狗屁了!
「今兒小姐我就好好和你逛逛這集會!」以前她也沒顧著玩,光顧著听那聞人子清甜言蜜語了,現在想來,真是浪費了大好時光。
可涼暖不知道的是,如今她出了府里,連嘯龍派著保護她的侍衛便是隨後跟著了,而早前城頭那晚軒里的某人也曾問過,帝京年三十的集會,她出來否?如今一收到線人回報,便立即好好收拾一番,帶著墨寶,從晚軒里頭出來了。
自然,出來時,免不了一張冷臉應付了幾個催他回家的黑衣人。
連府在帝京的最鼎盛的地帶,而晚軒則是在城頭城東的地方,兩個地方距離有些遠,但一個往東逛,一個朝西走,這相遇的時間,也就在那麼會兒了。
……
連韶閱這會兒到了落華院,還沒敲門,便被紫衫和綠舞兩個大丫頭給勸說回閱然院里去,
「二小姐,夫人這幾日怕是見不了人,夫人說過,任何人不見的,小姐還是隔些天再來吧!」說話的是穩重的紫衫,綠舞在旁邊點頭附和著,夫人平日待她們極好,都是很疼她們的,夫人說不見人那就是誰也不見的好。
「是啊,二小姐,隔些日子再來吧。」
連韶閱笑了笑,冬來將手上提著的紗燈朝前提了提,好讓她家小姐的臉清楚些,只听連韶閱道,
「紫衫,無礙的,今晚上,府里的小姐們都出去了,我想與母親說些女兒家的話,過些天就要出嫁了,總想在母親身邊多呆些時光的。」連韶閱神色有些憂思,仿佛真的如此一般。
紫衫與綠舞對視一眼,好像二小姐的確是很有誠心,這時間來找夫人,定是想好了這時間沒多少人,可夫人……
「二小姐,那紫衫就去告訴羅素姑姑,讓羅素姑姑稟報夫人,如今夫人只見羅素姑姑,連紫衫和綠舞都不見呢,只讓我們兩來前院門口攔住想要進院的人了。」紫衫笑了笑,大方得體,對著連韶閱福了福身子,便與綠舞兩人進去了,連韶閱在外頭等著。
雖說是親生母女,但也要遵循府里規矩,而且這種大宅院里,其實這母女,母子,父子的,也沒多少深厚的情誼,只算計著個人利益,便將這親情溫暖都淡薄了。
紫衫回去敲了敲榮華夫人的屋子,羅素姑姑便從里頭出來了,見是紫衫,便問,「是誰要見夫人?」這時候紫衫來敲門,定是有人又要見夫人,如今夫人算是失了勢,這院里,誰還想著她!哼!
羅素姑姑替她家公主不值,就算當年公主做了什麼,那也是為了將軍大人才如此的,何況,挽雲苑的那位,雖說也是位公主,但又怎麼能與她家公主大人媲美呢!那玉鳴國土地貧瘠的,什麼也不如大蒼國,自是大蒼國的長公主地位遠超那小國公主。
羅素自然是幫襯著榮華夫人的,心里只無限貶低著玉雲顏,也就是涼暖的娘。
「回姑姑,是二小姐,」紫衫福了福身子,聲音恭敬,羅素姑姑在府里的地位,比一些不受寵的姨娘小姐都要高一些,是夫人下面的第一嬤嬤,當年也是宮里的大宮女,是她們這些丫頭不好比的。
「二小姐?早上不是來過,夫人說不見麼?」听到是連韶閱,羅素姑姑的語氣好了些,畢竟是她家公主的嫡親女兒,不過,夫人已經說不見了,怎的還來?「二小姐說是特意在這晚上,大家都出府看集會去了,便過來夫人院里,想與夫人說些體己話,說想著幾日後就要出嫁了,便更加念想著夫人了。」紫衫將連韶閱的話一句不落的說給羅素听。
羅素一想也是,二小姐也馬上就要離開連府,嫁到六王府了,這府里,夫人的兩個嫡親女兒都是嫁出去了,這時候母女兩再不多說說話,將來可是沒多少機會了,便向著紫衫點了點頭,關上門進去了。
紫衫與綠舞在外邊等著,綠舞的眼神有些憂慮,紫衫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夫人也定是會沒事的。
不多時,羅素姑姑便從里面出來了,
「去叫二小姐進來罷。」
「是,姑姑。」紫衫福了福身子,綠舞想朝里面探頭看去,被羅素姑姑使了個眼色,便瑟縮著不敢了,平日對下面丫頭婢子的最是不客氣的綠舞,見到紫衫和羅素姑姑是最怕的。
連韶閱听見榮華夫人讓她進去,心里也是高興了下,到底是親生女兒,不一樣的!雖說母親向來較為疼已經出嫁的姐姐,不過如今府里只剩下自己一個親生女兒,而姐姐也懷了孩子,姐夫又是疼寵姐姐,母親便沒什麼好憂心姐姐的了。
連韶閱進了屋子,原以為會見到榮華夫人一副頹廢的模樣,心里都想好了如何勸阻母親,進去了卻見到了榮華夫人還是如以前一樣的妝容打扮,雙頰依舊胭脂紅粉,頭上的簪子一根不落下,身上穿的襖子還是最新定制的狐皮的,此刻躺在美人榻里,里頭點了一些銀碳,暖和緊。
「韶閱,來了,坐會兒吧。」榮華夫人躺在美人榻上,都沒睜開眼楮,就和連韶閱如此說道,和往常一樣的語氣,一點一不見什麼憂色。
見到榮華夫人這模樣,連韶閱倒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母親……」她喚了榮華一聲,坐在連韶閱旁邊的椅子上,冬來站在她旁邊,局促不安,她這個婢子也是不知道夫人竟什麼事也沒有,心里緊張不已。
「嗯,過些天就要出嫁了,在院子里頭不好好養著,跑到我這兒來做什麼了?」榮華夫人微微掀起眼簾,斜睨著她,開口問道。
連韶閱被這麼一問,也是一下噤了口,原先想說的話,此刻是萬分不合適的,也不知要說些啥,躊躇兩番,撒嬌道,「女兒這不是擔憂母親麼,爹爹將死去的五姨娘提上了正妻位,與母親為平妻地位,府里的風向女兒看都要變了,見母親關在屋子里不見人,女兒憂心不已。」
連韶閱聲音說的甜甜的,任一個人听了都是甜到心坎兒里的甜,這榮華夫人是誰,就算現在在府里頭因為這事兒顏面缺失了些,但她依舊是連府大主母,還是皇宮里出來的長公主殿下,連韶閱話里的意思,自然是听得清楚明白。
她抿起唇,笑了一聲,「不用擔心我,連府主母不是那麼就容易垮下的。」
她這幾日不出去,自有她的考量,與連嘯龍大吵一架,將前事全盤月兌出,自然知道這後果的,作為女人,她的確是傷心傷肺了一陣,但只是一陣,一陣過後便是替自己打算,如今出去,自是不好的,但若是因傷心欲絕在屋里不見人,必能使外面的人引起惻隱之心,而重新淡忘那些事,畢竟她才是連府主母。
那些舊事說出來也罷,也省得心里總有一塊大石,如今這大石終是一番波折而下,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氣,再過兩天,她便可以出去了。
「那母親打算怎麼做?」連韶閱見榮華夫人的語氣悠閑,便知道母親心中定是另有打算。
「這府里頭,很長時間沒有見到老太君了……」榮華夫人朝著自己的小女兒瞥了一眼,便又閉上眼,稍作休息。
連韶閱一听,就知道母親也是如她一樣的想法,心里期待著老太君回府里來,老太君以前便是疼愛自己和姐姐,這一次,要將那挽雲苑的賤種給打壓地不著地兒!
母女二人,各存心思,想的卻都是對付自己的眼中釘肉中刺一一如今在外閑逛帝京集會的涼暖。
但她們不知的,是,屬于她們的謠言,正慢慢地,在帝京的貴婦圈子里盛起,也因為這榮華這幾日閉門不出,恰恰是助長了這風頭,吹啊吹……
……
這一日,還是玉鳴國的人要從皇宮里盜取皇城布局圖的日子,以及下藥給大蒼國睿帝,使其原本就虛弱中空的身子更是虛弱,這柳氏原本是要去拖住連嘯龍的,但如今她這地位,如何娶拖住?!
想想她如今在玉鳴國那里也是沒了地位,被人在使臣那里當面戳穿了,就算今日不去,將來必也是受盡白眼。
柳氏將連夢如哄睡了,坐在如今的自己的小屋里,雙眼有些無神,想著自己現在的處境,也有些無措。
如今沒有那樣的床板了,夜郎不知從哪個陰暗的角落出來,伸手向柳氏要這身子的救命藥丸,
「藥呢?」夜郎的聲音依舊像是被鐵鏈磨過得一樣,粗糙難听。
柳氏從鎖著的梳妝鏡里拿出那藥丸,遞給夜郎,有些無神,也沒有像以前一樣冷嘲熱諷幾番夜郎的面容,如今她可是沒時間去管夜郎如何。
夜郎吞下藥丸,冷哼一聲,
「自己釀的果,自己吃!」他自己也是靠著她苟且偷生,相依相存,也不能說什麼,見她也沒理會自己,便又消失了。
柳氏听了,淒慘一笑,可真是自食惡果,
可是,
她不信!她就這麼活下去了,以前被人擺布,如今要為自己爭取,以後玉鳴國那邊,也不會容下她,她也別想靠著什麼虛無的公主養母的身份了,好好在這連府重新爭得一席之位才是高招!
「夫人,五老爺來了這兒。」柳氏養著的一個小廝過來在柳氏身前小聲說道。
以往都是喜兒做這些事,如今喜兒沒了,便只剩下這個小廝了。
柳氏一听,眼神一亮,這連府,也不止是大房這一脈,這連嘯霖如此依賴她的女兒香,她要牢牢攀住這棵樹,向上爬,在連嘯霖那里獲得一席地位,畢竟,她可是為他,生下了兩個孩子……
這樣想著,柳氏揮退了小廝,吩咐一會兒讓連嘯霖進來,此刻便先洗浴一番,換上新的衣裳,薄透的浴袍,身上也要涂些香膏。
連嘯霖在小廝安排下,在一間屋子里等了會兒,才接到里面的信息,滿面紅光地便鑽進了柳氏的新屋子里。
里頭美人正相侯,妖嬈多姿,曼妙可人,連嘯霖雙眼放狼光,那張還算俊美的臉上,滿是婬穢之色。
殊不知,床上的正是一條美人蛇,且是一條被人棄了的美人蛇,如今看上他連嘯霖巢穴,最終都會一步一步吃掉他的美人蛇。
……
而這連嘯龍,將軍府的主人,在屋子里听了侍衛回報,知曉涼暖去了帝京街上,有人保護著,便也不擔憂了。
在書院里站了許久,看了許久的外面的景色,終于是喚來了一直守著府里某一處的兩個影子暗衛,
「那小屋里的人,怎麼樣了?」
連嘯龍的聲音復雜無比,里面似乎帶著無限情感又是無限的憎恨,還有一些些的悔意。
忽然跪在面前的兩個黑衣影子,自然是知道將軍說的是什麼,其中一個人低著頭,聲音剛冷還有些嘶啞,就像是許久沒有說話的人一般,讓人听著極度不舒服。
「回將軍,六主子在那里很好。」
連嘯龍听了點了點頭,便揮了揮手,讓這兩個人下去了,心里回想著昨日得來的消息,神色滄桑,想著二十年前的事,回憶著曾經的滔天巨怒,想著那一年發生的事情,終是嘆了一口氣,淹沒在歲月的流逝里。
「將軍,十三夫人在外求見。」書房外面的侍衛朝里面稟報,
連嘯龍皺了皺眉,如今見到那一張臉,更是憶起以往之事,真如涼暖所說,當初為何要將這生的與雲顏一樣的女人帶回家來,如今還懷上了孩子,在得知當年之事後,他忽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白梨。
又嘆了一口氣,揮了揮手,「就說我今日查看兵書陣圖,就不過去了,讓她早些歇息吧,注意著肚子里的孩子。」
那侍衛點頭應了一聲,就出去了,外面白梨候在那里,身邊是她的丫頭書兒,兩人都有些焦慮,只因昨日的事情,白梨心里慌了,她所有的賭注,都放在了連嘯龍身上,她把自己的下半身都放在這個連府,她寧願一直做一個替身備受寵愛下去,也不願意如今他得知當年事後,不面對自己,那這張容顏,豈不是又成了負罪?!
听到侍衛的回報,白梨模了模自己已經有些許隆起的肚皮,眼神閃爍,因為這張美麗的容顏,她幾次被賣入妓院青樓,終于逃出,在山上靠著以前學來的記憶打獵謀生時,遇到這雖已中年卻俊美的將軍,見他見自己的模樣不一樣,便是使盡了手段,
讓賣自己的父親假裝對自己百般疼愛,才獲得如今地位,她這麼辛苦地用盡千方百計跟著連嘯龍回府,不是就這麼簡單就被涼在一邊的。
「夫人?」書兒喚了一聲白梨,白梨回過身來,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屋子,終是回過頭扭身離開,
男人,最厭惡女人糾纏不清,她今日若糾纏著進去,必不會和以前一樣備受呵護,而是被遭到厭惡,今日便回去,她還年輕,她還有了這連氏的孩子,總有沖天的時機。
而連嘯龍等到外面動靜沒了,才忽的從窗子里飛身出去,朝挽雲苑飛躍而去,或者說,是朝著挽雲苑後面的屋子飛躍而去。
……
涼暖與小玉在帝京的街上逛得痛快,涼暖從沒想到過,帝京的集會會如此豐富精彩,各式各樣好玩兒的小東西,今日都擺了出來,討得小姐少爺們的喜歡。
「小姐,快瞧瞧,這是小的娘子親自動手做的千巧結,將這送與心上人,便能與心上人白頭到老,相攜終生。」
涼暖被人群擠到了一個小攤前,小玉還忙著保護涼暖,就听得那小販滔滔不絕地向涼暖介紹著自己攤位上的東西,說得熟練無比,畢竟是說過千百遍的吆喝了,見到涼暖還能說出幾句更加討喜的來討得客人歡心。
「小的看小姐紅光滿面又生的貌美,定是有心上人的,听小的沒錯,這千巧結一買回去,給心上了系上,將來定是能結連理,成喜事!」
那小販說得頭頭是道,口水都要噴濺出來,卻見涼暖依舊只是涼涼地觀賞著她手上里的千巧結,不說話,倒也是心急,這小姐要是不做他生意,就趕緊離開吧,別擋了他生意啊!
「這東西,真如此靈巧?」旁邊忽生出一個如醇醉酒釀的聲音,低沉好听的動人,聲音里滿含興趣,拿起與涼暖手里的千巧結相仿的東西,詢問那小販。
涼暖總覺得那聲音有些熟,剛想看看是誰,剛想抬頭,就被旁邊人擠了一下,又撞向那男子,
「月兌我褲子還不算,如今投懷送抱了?」涼暖被擠在男人懷里,只听他附在她的耳邊,曖昧又小聲卻又只她一人感覺到的**地說,
涼暖當下面色就是一紅,她自然是听出了這聲音是誰,可不是那宗政晚!
小玉被人擠著,天色又暗,帝京街上只沿街幾只紗燈掛著,也看不清那男人長什麼樣,見自家小姐向男人懷里,便是一急,就拉出小姐,
「小姐!」小玉心里想著,小姐可不能被什麼登徒子非禮了去,她家小姐現在是晚公子的,她可不能讓別的人有機可趁!
涼暖被小玉一拉,一下就是被拉了出來,心里就是夸贊小玉一番,小玉這回終于是爭氣了一回。
但小玉一把涼暖拉出來,就在紗燈下,看到了紗燈下那張俊美清雋的臉,便是一愣,頓時心里大嘆後悔,
原來,這是晚公子啊!她小玉今日可是做了一件不妥當的事啊!
「公子,小的從來不坑人,很多情人可都是經過小的的千巧結才在一塊兒的!」那小販見宗政晚有興趣,一下子就不理了涼暖,雙眼發光地就朝著宗政晚說了一通方才與涼暖說過的話。
涼暖在一邊見著,臉色還有些紅暈,卻是見那小販轉變的如此之快,不由得就是斜睨了幾眼那小販,心里唾棄他幾番。
宗政晚一邊听,還一邊點著頭,手里的千巧結也拿著翻來覆去地看,好似真要買下一般,那小販心里一動,
「公子,小的見你是有緣人,便便宜些賣給你,二兩銀子!」那小販伸出兩個指頭,
宗政晚卻搖了搖頭,「不買。」連還價都不還,直接退還了回去,轉過頭對一直看著好戲的涼暖淺淺一笑,
「你要是喜歡,我做給你。」宗政晚今日連一張冷臉都不在了,心情真是很不錯。
對著涼暖柔柔說道。
「我不信那些東西。」涼暖看了兩眼那千巧結,轉身要離開,她本就是被人擠到這兒,才听那小販說了一大通。
宗政晚卻不惱,跟在涼暖身後,伸手護住了涼暖身側,他低頭之間,總是時不時瞧兩眼涼暖,讓涼暖也是渾身不帶勁,
終于宗政晚又瞧了她一眼,涼暖終于是忍不住了,
「晚公子!你跟在我身邊做什麼?」
宗政晚卻依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卻依舊是跟在涼暖身邊,小心護著她。
被涼暖一瞪眼,橙黃的紗燈下的光暈暈暖暖的,宗政晚看著涼暖,總覺地這丫頭可人的緊,猶豫躊躇兩下,終于開口,
「這桃色襖子上的一個扣子,沒搭上。」宗政晚的語氣淡淡的,說完便伸手要替涼暖扣上,
涼暖心一跳,趕緊後退,可後面人多一下就踩到小玉腳上,小玉一疼,下意識地又帶了點故意地就朝涼暖推去。
涼暖不出意外地就跌在了宗政晚懷里,
宗政晚看了一眼小玉,眼中滿是贊賞,這丫頭,以後一定要好好嘉獎一番,不像他那個墨寶,一點用處都是沒有,傻愣地什麼也不會!
殊不知,有一句話叫做,什麼樣的主子,便什麼樣的僕人,龍生龍,鳳還生鳳呢!
「你要知道,我宗政晚是一個正直的人,但若是你投懷送抱,難保我心下難以抑制…。」宗政晚面色正經無比,說出的話,卻是令涼暖趕緊曖昧的要緊,以前看這人,總是一副呆冷模樣,怎的今日就這麼厲害了。
難道要過新年,這宗政晚也要大變了…雖說也是不熟,但…。
「那公子你就難以抑制吧,左拐往前直走五十步,就是帝京鼎鼎大名的宜紅樓,可保公子一夜七次,釋放自我!」涼暖今日也是與宗政晚耗上了,出了宗政晚的懷里,清澈的眼楮微微一挑,便是衍生瀲灩水光來,
「那里還有一座橋,站在那兒風景怡人,若是公子實在難捱,那就跳下去,破了冰,入了寒,定是能將一身燥熱之氣解得干干淨淨,從此清爽舒身。」
涼暖見了宗政晚,就像是一只渾身發毛的雞,毛都豎了起來,嘴巴利得好似從來就沒這麼利過。
有些人就是這樣,或許以前也沒遇到過,或許以前交涉也不深,但是遇見了,就是會不自覺地有他們獨特的方式,接觸著。
「倒是個好辦法。」不料宗政晚卻是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往後看了幾眼,「不過,我不喜歡,我就喜歡擠著。」宗政晚厚臉皮地手一攤,就是擠在涼暖身邊。
小玉見她家小姐與晚公子之間正‘打得火熱’。,偷偷捂嘴笑著,手一拉,就是將在宗政晚旁邊杵著的墨寶就是一拉,墨寶正吃醋似地看著涼暖與他家少爺,冷不丁地就被人拉了去,一下就是沒影了,再喊少爺都是沒用,小玉可不是吃白飯的!
那小販最是生氣,這兩個穿得好看的年輕公子與貌美小姐,怎麼個個都是摳門的緊,買個千巧結又花不得多少錢,還在他的鋪子前卿卿我我!算是那回事兒!
涼暖被宗政晚弄得有些無奈,無奈地低頭,無奈地讓開道子,她忽然覺得,今日的帝京集會之旅……有些奇妙。
宗政晚從始至終一直是微微抿著嘴角,眼楮亮亮的,溺人,好像看著涼暖都高興,恨不得立即就將涼暖娶回家似的。
每一次與宗政晚遇到一塊,涼暖回憶著,似乎總沒好事,每次都憋屈的緊。
宗政晚心里還想著,每一次遇到涼暖,他都憋屈的緊呢!
帝京的集會上,依舊人來人往,冬天的熱湯餛飩,熱氣騰騰地冒著,他們被人群擠著,卻總是在一起,
每次,涼暖看什麼多看兩眼,宗政晚就與那小販問上幾句,每次涼暖掉頭走人,宗政晚便趕緊跟上,每次涼暖被人擠著了,宗政晚就冷臉冷眼地瞪幾眼擠著她的人,每次涼暖想說宗政晚了,宗政晚趕緊衣服呆冷的模樣,令涼暖也是不知,該如何下手……
但,兩顆心,卻在漸漸靠近,一顆心引誘著另一顆心的靠近,一顆心又吸引著另一顆心的靠近。
……
帝京的集會,要持續許久,一直到半夜,才是結束。
連嘯龍在挽雲苑後面的屋子前面,站了許久,卻始終是沒有進屋子,似乎在醞釀心情,又似乎不敢進去。
直到里面的人都是等不及了,
「大哥,在外許久,不覺天冷難耐?可否進屋一聚?」里面的男子卻是慵懶隨性地開口,听著那聲音,都能猜想到那白發俊顏的男子一臉瀟灑地斜躺在床上,等著外面的人進來一聚。
不過,大哥?
里面被鐵鏈拴著的白發俊顏的男人,叫連嘯龍大哥?
他,究竟是誰?
連嘯龍深呼吸一口氣,掏出懷里的一把特殊的銀質鑰匙,上前打開了面前屋子上的鎖,走了進去。
其實,里面的人要是想從里面出來,便是沒有人能阻攔他從里面出來,可是,他卻在里面足足呆了十七年,從他十六歲,一直呆到如今三十三歲,男人的青春少時,他卻都是在這小屋子里度過,不見天日,鐐銬加身,如此年輕的年紀,卻是滿頭白發。
「連卿,好久不見。」連嘯龍看著斜躺在床上的男子,月光從窗子照進去,照在他俊美邪魅的臉上,白發生輝,生出一種妖妍來。
「大哥,好久不見,前些時候,我的心,痛了一下,就是不知為何。」那叫連卿的男子模了模心口,閉起了眼,
「你我同心,我的感受,你自是知道。」連嘯龍聲音有些顫抖,卻竭力保持著往日威嚴。
「為何?」連卿笑問。
當年羅姜國連心蠱,還是讓他保得一命,雖同心,亦是不錯,「你那蛇蠍夫人,又做了什麼事?」說的就是榮華夫人。
「當年,我錯怪你了,雲顏根本沒與你偷歡,你為何不否認?!」連嘯龍卻忽的生氣,一下推翻了眼前的桌椅,胸口劇烈起伏著,看著眼前這個庶弟,他的六弟,生的最是俊美的六弟。
「我倒是想和她偷歡。」連卿想起她,就是一陣心痛,嘆了一口氣。
「我放你出來,你走吧。」連嘯龍蹲下去,去解連卿身上的鐐銬。
連卿自是樂得自在,無所謂解與不解,反正,她已經死了,只笑了一笑。
連卿沒見過涼暖,自是不知道,涼暖生的一張與其母相同的臉。
連嘯龍只是做著自己覺得虧欠于人的彌補,想著去挽回曾經的一切。
……
這一夜,時間仿若飛逝,新的一年即將到來,但皇宮里,卻正有幾個黑衣人飛躍而進,御林軍,皇家禁衛在皇帝寢宮那里被驚動,皇宮里面大亂,連嘯龍在府里頭,自然是不知道,等他收到手下傳來的信息趕去皇宮里的時候,已是來不及,睿帝在龍床上半闔著眼,依舊可見昔日風華的臉上滿是疲憊。
看去身子又孱弱了幾分,連嘯龍來後看著往昔好友如今身子竟是如此,不禁有些動怒,渾身肌肉緊繃,睿帝揮了揮手,似是知道連嘯龍要做什麼一般,比起連嘯龍來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
「吩咐下去,禁止消息外傳,至于宮里被偷的東西,無礙。」
他是皇帝,怎麼可能如此疏忽,皇城布局圖是最重要的,怎麼可能真的用真圖每年拿出來一次,呵,他早已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的,習俗要依舊,但至于真假,那就難辨了……
連嘯龍點了點頭,後半夜便沒回府里,在皇宮里幫著皇帝布置一切。
……
到了夜半時分,帝京街上人來人往都走得差不多了,靠近連府的地方,一男一女卻站著,似在等人,仔細一看,
是連府五小姐與那青衫清淡男子。
涼暖著急著,怎麼小玉還沒回來?!時間也不早了,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宗政晚卻是一點也不急,墨寶定是會及時回來的,他扭頭看著涼暖,此刻現下只有他和她兩個人,他倒是沒有了人多時的曖昧,
從懷里掏出了一根方才看到的千巧結,遞給了涼暖,
「這東西我看做工精良細致,做個配飾,倒也是好看。」
涼暖一直與他在一起,竟是不知,他何時買下的,她不曾見他買過啊!
若是涼暖仔細看,便會看到,這千巧結與方才見到的那小販鋪子里的那些,都是不同的,光那細線,便是精美上百倍。
「千巧結是有情人之間才相贈的,我和你又不是有情人,怎能隨意收下?!」涼暖拒絕了,可是心里總癢癢的,癢癢的,總覺得……
「誰說的!在我們家鄉,有情人還包括有友人情誼之人,我見這東西好看,才送與你,莫不是你這丫頭想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