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上「消失」這種說法,是有點夸大事態的嫌疑,可那個名喚黑貓的長發女孩兒,真的從溫泉村「消失」了,至少京介足足找了兩個鐘頭都沒任何發現。
東西都還在,車子也沒少,唔,當然她也沒駕照……她到底跑哪兒去了?
「麻奈,你們那邊找到了嗎?」
得到的回答自然是一臉擔憂的搖頭。
「京介氏……天色不早了。」
是麼,已經找了這麼久了?
可惡。京介抬頭一望,正如紗織說的那樣,此刻的夕陽已然斜掛,將遠處的積雲繡出了成成疊疊的金色絲邊,偶有急忙趕場的晚風吹來,在山林中翻起陣陣深綠猙獰的波浪。
京介模模自己穿著薄襯衫,光溜溜露出在外的胳膊,只感覺這風吹得實在有些滲人。
「怎麼辦,小京要報警麼?」盡管是用詢問的口氣征求意見,但麻奈的手卻急急忙忙的掏出了她小巧別致的手機。她翻開蓋子,撥起了號碼。
「等等,麻奈。」
京介沒有說些什麼「不到24小時不能報案」的廢話,他也深信紗織有辦法篡改這種小規矩。之所以阻止,一方面有他前世的脾性作祟,不太想讓事情擴大到需要警察來幫忙;而另一方面,則是京介有點擔心會在事後看見大介那張黑青色的臉。
「沒事的,也許她只是在林子中迷路了,大家再分頭找找吧……」京介用寬松的語氣,安慰兩個六神無主的女孩,同時也在借此安慰著自己。
小黑貓一定沒事的,通常的說,嗯嗯,從無限流小說中提出的「主角模板」看來,身為這個世界「主角」之一的她,擁有絕高的氣運,勿論遇見什麼事,都絕對會平安歸來的。根本不需要擔心……
嘴里念叨著這些沒根由的說法,京介隨便選了一個方向,一投扎進了樹叢。
「黑貓,琉璃~」
寂靜的深林中只有如春寒般料峭的山風,在「沙沙」地回應。
「黑貓你在哪兒?」
不知不覺間,本來就坑坑窪窪的道路愈發崎嶇,四面八方伸來的樹枝,也不斷地遮擋著京介的視線。
咦,這地方……京介在一個路邊的破爛神龕前停住了腳步,因為他發現這條小道,他在一個小時前似乎也走過。
同樣是扯著嗓子「黑貓,黑貓」地呼喊,同樣是被反彈的枝條,抽得臉頰生疼。
要換個方向麼?
京介他探頭看看前邊,黑壓壓的一片,正如他當前的心情。
可就算換了一個方向就能找到麼?如果時間再拖下去,真的不會發生任何意外?
……果然,果然應該報警的。
京介從兜里模起他那部老式黑白諾基亞,猶豫是否要撥出電話薄上標題為「緊急呼叫」的號碼。
小黑貓……小黑貓……
吶吶地低喚他對女孩的稱呼,同黑貓三個月來的點點滴滴不自覺回旋在腦海,給了京介疲乏的身體一絲暖意,也令他再不敢把黑貓的未來,賭在什麼一听就知道不怎麼靠譜的「主角模板」,和「氣運」上。
是的,現在的我就在這個世界。黑貓、桐乃、紗織、麻奈等等等等,都是在我面前有快樂,有任性,有悲傷,有擔憂,擁有各自感情的,活生生的人。她們已經不是伏見那個坑爹王筆下的文字兒,也不是由哪個動畫師筆下填色描線完成的二次元角色……
京介一身冷汗,他驀然發現,他從來就不敢賭,也輸不起。
「你好,這里是千葉縣警……啪。」
「喂,喂喂喂?」
xx的聯通,有沒有搞錯,居然忽然就沒了信號,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鼓起了報警的勇氣!京介破口大罵,渾然忘記這地方已經不是他過去的所在。唔,或許在這個世界的東方,也有「移動」和「聯通」這對好姊妹,可被京介逮著怒罵的「聯通」,仍可以表示它很無辜很受傷。
「這樣貌似有了。」京介把手機朝山路外邊舉了舉,綠瑩瑩的屏幕立刻顯示有了一格的網絡連接,只是把手一縮回來,就又沒了任何訊號。
看來不行,得再走走。
走了幾步,看看手機,還是不在網絡中。
嘖,難道這山里埋著啥礦石之類的,怎麼對電話信號影響這麼大?
京介又走了幾步。
「如果還不成就先下山去再打吧。」
說完,高阪京介「噗通」一聲就發覺自己,腦勺著地,掉入了一個坑洞。
……喂,我說這個場景轉換也未免太生硬,太勉強了吧?誰會在好好的路邊,挖出這麼深的一個洞來啊?不對,這丫的根本就不是洞是陷阱吧!
掉下陷阱的少年驚出了一聲冷汗。
感謝上帝佛祖真主阿拉保佑,幸虧下邊沒什麼尖刺木樁之類的,不然我就得稀里糊涂的客死異鄉了!這都叫什麼事兒嘛,亂挖陷阱又不立個牌子給人看的日本人真沒公德心,你到底是在打獵還是獵人(狩獵人類)啊?!
對了,手機!
京介借著黑白屏發出的微弱亮光,在黑兮兮的陷阱中把它撿了起來,擦擦屏幕上的泥土,摁了幾下數字鍵,倒是一切正常,只是徹底沒了信號。
「呵~手機這種東西就是越老式的越耐用啊,那種最早先的大哥大,好像還能當板磚拍人的說……」
京介隨時把手機往兜里一揣,抬手就要準備抓住蔓藤什麼的往上爬。
「……」
畜生,你倒是給我一根蔓藤啊!京介凶狠地對著光禿禿的坑壁豎起了中指。
沒錯,坑壁是相當嚴謹的「光禿禿」,別說蔓藤了,就連草都只有稀稀拉拉的幾根。
唉,這陷阱絕對是最近才挖的。看這深度和寬度,就連熊都爬不出來……熊?難道這林子里新出現了什麼殺人熊?日本的林子這東西倒是挺多的……好吧好吧,扯遠了。總之這下好了,要找的人沒找到,倒是把自己給搭了進……
不幸成為陷阱獵物,慢慢熟悉了黑暗中視物的京介君很快就卡住了自己的牢騷,差點沒像個小姑娘一樣尖叫起來
他的對面,不知從何時開始多了一個小小的人影!
「黑,黑,黑……黑貓?」舌頭都在打顫的京介輕聲輕語地問道。「是,是你嗎?」
親身歷經靈魂轉身這種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事件後,大叔靈魂的少年對「魑魅魍魎」的恐懼心理前所未有的強大。
「嗯。」朦朧間,一直一言不發地抱著雙腿,躲在陷阱一角的女孩,乖順地點了點頭。
黑貓,真的是黑貓……找到了,我找到她了!
高阪京介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滿滿的擔憂,在瞬息間變作了濃濃的關切。他幾乎連滾帶爬地撲到了女孩的面前。想踫,又害怕會嚇到了她。
「你,你一直在這兒?你還好嗎?有沒有傷到?跌下來有把腿腳摔壞什麼嗎?!」
黑貓搖搖頭,這答案使某個蹲子,試圖給小蘿莉接接骨頭的壞心眼大叔,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頗有些失望。
這樣子,不是連後續的「背著少女走路,讓她從可靠堅實的後背感受到男性魅力」的劇情直接無疾而終了麼?
「?」黑貓用清澈的眸子盯著他。
咳咳,現在可不是想這些奇怪事情的時候,我應該萬幸她還好端端的……真的萬幸……嗯,既然找到了她,就得想個法子把她帶出去才行,怪蜀黍思維什麼的趕緊退散退散。
京介「啪啪」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深吸一口氣想讓腦子冷靜下來。
呼,手機是打不通了,爬也爬不上去。而且這個高度……京介先生比劃了一下,無奈地發現光靠他和個子小小的黑貓小姐,完全無法用疊羅漢的方式來完成月兌逃的任務。
「沒轍了。」京介一時間黔驢技窮,只好在黑貓身邊也坐了下來。
「……沒用的男人。」
京介立刻就彈了起來。
「……生氣了?」
「沒有沒有,忘了手機還揣兜里呢。」京介對少女的諷刺毫不在意,只是掏出手機看了看,確認沒有被壓壞的痕跡。
「真夠結實的呀,這樣都沒壞,以後完全可以拿來防身,當做投擲武器了。
一番感慨之後,又坐了下來。這一起一落間,兩人的距離有意無意地比上一次更近,甚至肩膀都貼在了一起。
「……」黑貓動了動。
「嗯?」京介立刻歪過頭去看她。
「沒,沒什麼……」女孩原本被蹭得有些僵硬的身子,頓時就軟化了,只是雙手還是倔強地抱著膝蓋不放。
「沒什麼就好……還真怕你現在吵著對我說什麼餓壞了,要吃面包什麼的。」
「不會的……我只想吃布丁。」
「沒有。」
「蛋撻。」
「抱歉,這個也沒帶。」
「提拉米蘇(1)。」
「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三次要求都被無情拒絕的少女沉默了。
唉,雖然是在說笑,不過這孩子真的餓壞了吧……中午那炸蝦根本就填不飽嘛,听听她的小肚子都在嘰嘰咕咕的叫喚了。
「嘰咕~」
嗯嗯,就是這個聲音……咦?!
在寂靜的深坑中,京介月復腔發出的聲音很響亮。
「看,看什麼,你那是什麼眼神呀,也不看看是拜誰所賜,為了找你,我從這個山頭找到那個山頭,一天的運動量就足足趕上了我二十多年的份啊。」
「二十多年,你是水星人麼?」
「夸張,夸張啦,嗯哼,反正這次可是你的不對,怎麼能突然就一聲不響地一個人跑山里來了呢?!你知道大家有多擔心嗎?」京介含糊過去之後,大打友情牌。「一听說你不見了,所有人都被發動起來漫山遍野地找,嗓子都快喊啞了,紗織還開車沿著來的路倒回去……」
女孩這次沒有再用那她鋒銳的言辭,作出任何反擊。她靜靜地听著,抱腿的雙手不住地絞著指頭。直到京介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老頭子似的絮叨,主動停下之後,她才微微揚起小臉,眨巴了一下睫毛長長的眼楮。
「喂喂,離家出走的小貓咪?你還在听麼?」
「會釘貼著你名字的稻草人唷……」
「咳咳,那麼親愛的小黑貓。」京介趕緊換了稱謂。「其實,我從剛才就有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
「什,什麼疑問?」黑貓也趕緊低下腦袋,用柔順的長發遮擋了她的臉頰。
「你說你一直在這坑里是吧?」
「嗯。」
「那你能听見剛才我叫你的聲音麼?」
黑貓明顯遲疑了一下,還是老實地回答了。「能。」
京介的聲音愈發溫柔了。「那麼,你當時為什麼不回答我呢?而且幾個小時前我也來這地方找過你,你似乎也沒回答吧?!」
不吭聲。
京介泄氣了,他多少有點理解少女的鴕鳥心態。
「真敗給你了。如果不是我也掉了進來,你就打算這麼在這地方呆到變成餓死的骷髏麼?!」
「……不會變成骷髏的,身為黑暗女王的我,跨越生死,靈魂永不墜黃泉,只有像你這樣的凡夫俗子,死後才會留下一堆丑陋的尸骨。」
少女,真的多謝你好心善意的電波系解釋。
總之,我很凡很俗,是死了也會留下200多塊骨頭,嚇到別人那種.所以,我可不想在這坑里呆到死啊~
……
光線越來越暗。
……
「唉……」
「為什麼嘆氣?」
「我在想這次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大介。」
「大介?」
「嗯,算是父親……做警察的。」京介苦笑道︰「紗織她們最後肯定會報警的吧。或許他不會剛好接到報案,不過麻奈肯定會聯系我他的。」
「不想讓他擔心麼?」
「那倒不是。」
京介聳聳肩,閉上眼楮,慵懶地貼靠著冰冷的坑壁。黑暗中,一股幽幽的少女清香,從他的身側繞過他的鼻端。
「非要說的話,倒是和你跟紗織今天的情況有點相似。」
黑長直少女一呆,咬了咬嘴唇。「你……你都知道了嗎,也是……你最後去見了那個人了?」
「嗯,他給出的條件還不壞。」
「那就好。」黑貓展顏一笑,發髻上的小花蕾都仿佛更鮮艷了一些。當然,這卡哇伊的超萌笑容,閉上眼楮的京介沒那個福氣看到,嗯,睜眼也看不見。
「咦,不問問是什麼內容麼?」
「現在不想知道……以後再告訴我吧。」
「以後?出去以後?」
「嗯。」
好吧,那我姑且就忍住我超想炫耀的心情,等待以後吧……話說小黑貓,我們的以後可是捏在警察手中的喲。
京介苦惱地抓抓下巴。日本的警察系統……再怎麼糟糕也該比它鄰居家的要強點吧?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如果今天等不到救援,等天亮了用手挖坑也要從這兒出去……只是現在嘛,
現在的情況是……在這個爬不出,也沒法和外界聯絡的陷阱中,只有我和小黑貓兩個人單獨相處呢……
咦?!
「小,小黑貓?」
「別吵,讓我睡一會吧。
錯愕間,女孩的腦袋輕輕地枕上了京介的肩膀,長發如瀑。注1提拉米蘇,意大利的一種糕點,寓意為「記住我。」代表了愛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