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天下 第二部 近畿篇 第057集 一顧(2)

作者 ︰ 歐陽宏

將明智光秀和木下藤吉郎迎進草廬後,竹中半兵衛便招呼妻子敖子去準備晚餐,兒子半助則在家臣山田助左衛門陪同下過來見過了兩位客人。

「茅舍簡陋,晚餐上桌還需要一段時間,我們且到庭院里先續續連歌吧。」竹中半兵衛雖然不願意輕易承諾下山,但還是頗為客氣地對木下藤吉郎和明智光秀兩人這樣說。

「好的。」明智光秀隨眾人來到庭院。這座茅屋雖然簡陋,但卻在屋後用竹籬圍起了一片寬闊的庭院,雖然只是一道竹籬,但因為制作十分有技巧,根部又插入泥土較深,顯得十分的堅固。

「這是用來防御山中野獸的。」竹中半兵衛看到明智光秀和木下藤吉郎都對這道籬笆很感興趣的樣子,便解說道︰「栗原山中盛產一種妖狐,皮毛可以用來制裘,但位階卻只有五級,剛好在我們一家狩獵的實力許可範圍內。」

「唔,看來不但是你,就連你的兒子半助也是一把打獵的好手吧。」這時候,明智光秀才注意到今年九歲的半助一身精致的皮甲,皮甲上還有隱約的血跡,看來,他也曾經隨父親進山打獵。

「呵呵,我可厲害了,一箭可以射死一只妖狐!」半助這種小孩,如果有什麼英雄事跡,就生怕別人不知道。

「你呀,你射死的是被你山田叔叔打傷的妖狐,能算嗎?」竹中半兵衛笑著拍了一下半助的小腦袋。

「那麼,我們現在開始玩會連歌吧。半助,木下大人和明智大人都是織田家的重臣,可稱是織田家最重要的兩名智將,他們的和詞值得你學習,你在一旁注意听好了。」竹中半兵衛看來十分重視自己兒子的成長,便叫山田帶他旁听。

「是,我會很乖的。」半助嚴肅地說。看來竹中半兵衛對兒子十分嚴格,半助並不敢有所反駁。

*

蓬萊的「歌」似乎是一種文字游戲,它著重文句的堆砌和趣味,而不是個人感情的抒發。文句的堆砌講究附句(連續前一句的句子)的巧妙餃接,其中最典型的,當首推「連歌」,它是一種獨特的詩歌體裁,一種文學上的「七巧板」。

連歌最初是一種由兩個人對詠一首和歌的游戲,始于平安時代末斯。最初,連歌作為和歌的余興而盛行于宮廷,後又廣泛流行于市民階層,成為大眾化的娛樂項目,並出現了5韻、100韻的冗長連句,即所謂的「百韻連歌」。在鐮倉時代,連歌有柿本派和栗本派兩大流派,二者的分庭抗禮延續了相當長一段時期。柿本派得名于歌聖柿呂,主張墨守和歌的傳統,力求連歌的洗練。栗本派雖模仿柿本的風格,但反對因循守舊。前者的成員大都是名聲赫赫的宮廷寵兒,而後者的成員則大都是默默無聞的民間歌人。連歌是蓬萊歌道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在本質上沒有,也不想與和歌徹底決裂。它所表現的,仍是蓬萊歌道歷來注重的技巧。蓬萊連歌的集大成者是二條良基和宗祗。前者編撰有《菟玖波集》,而後者則編撰有《新撰菟玖波集》。

連歌的問世,是以某些貴族不堪忍受陳腐的傳統文化的束縛,試圖用民間趣味來求得出路為背景的。連歌的第一個特征是集體創作,即每一句都必須與別人的上一句相餃接,其轉折純系偶然,因而需要作者具有一種隨機應變的機智,同時也使得連歌能從凝滯的偏重感情的傾向中擺月兌出來。連歌的第二個特征是即興創作。所謂「歌道」,一般有其秘傳,而連歌自古以來無一定格式,但以喚起當前之感興為上乘,可見連歌的第二個特征,同樣需要隨機應變的機智。

*

「那麼,我們開始吧,我先來。」竹中半兵衛沉吟里了一下,說了第一句︰「今天我們的連歌名字就叫《水無瀨三吟百韻》,我來說第一句。」竹中半兵衛說完,然後是木下藤吉郎,再然後是明智光秀,然後又輪到竹中半兵衛。

殘雪猶未消,山麓罩暮靄;(竹中)

山村河水遠,梅花發芳香;(木下)

河風吹柳叢,春色在眼前;(明智)

櫓聲遙可聞,春潮泛白色;(竹中)

雲霧罩夜空,猶留一輪月;(木下)

晨霜遍原野,秋色業已深;(明智)

蟲雖願長鳴,秋草卻已枯;(竹中)

來到籬笆前,顯出一條路;(木下)

……

從殘雪未消的山麓,到梅花吐艷的山鄉,從柳葉低垂的春色,到寂寥蕭殺的秋景,連歌,就是以這種變化多端的電影「蒙太奇」般的手法,來顯示其藝術性的。

半助體會著連歌的情趣和特色,搖頭晃腦地沉靜其中,似乎有所收獲。

雖然連歌十分注重技巧,然而更值得關注的是,無論形式還是內容,連歌所表現的,都是自然和人生的共同變幻。

竹中半兵衛曾明確主張,連歌是習練在自然的變幻中觀察人生的變幻。他對木下藤吉郎和明智光秀說︰「歌之道,惟以慈悲之心見花紅葉落觀生死則心中鬼神亦柔,可歸本覺真如之道。」

「見飛花落葉,誰者思常留此世,置定理之外?」明智光秀也指出︰「連歌,非前念後念之相系,亦非同浮世之狀,依盛哀憂喜之境而移。思昨而今,思春而秋,思花而至紅葉,飛花落葉之念也。」

「由此可見,連歌是通過自然感悟人生的一個杰作。」半助似有所獲。

*

「連歌」是2個人以上共同創作的一種詩的體裁。一般在夜闌人靜時,幾位騷客一起飲酒賦詩。

兩個人參加的叫「兩吟」,3個人參加的叫「三吟」。

作法是,第一個人作5-7-5的頭三句為第一聯(發句),第二個人作7-7二句為第二聯(脅句),以下第三個人作第三聯5-7-5……最後一聯必須以7-7結束(揚句或舉句)結束。

因為連歌有嚴格的格式要求,木下藤吉郎畢竟是農民出身,沒有受過正規的教育,僅僅靠自己購買一些和書、漢書學習兵法和文化,所以一番應對後,便開始漸漸不時露出馬腳。而明智光秀師學淵源,曾經深得太原雪齋的悉心教導,對連歌一道已經趨近大成,如此一來,他無形中比木下藤吉郎顯得更加出色,听得竹中半兵衛暗暗點頭。

*

晚飯後,竹中半兵衛以家中有女眷為由,要求木下藤吉郎和明智光秀連夜下山︰「山腰有座寺廟,你們可以去那座寺廟中借宿,明早再返回稻葉山城。」因為織田家已經把稻葉山城作為新的據點,所以一干家臣大都居住在稻葉山城的城下町。至于稻葉山城本城,因為織田信長要以此為基礎改建為一座巨城作為自己新的居城,所以還在工程建造中,沒有辦法使用。

「這,好吧。」木下藤吉郎和明智光秀知道這是竹中半兵衛對織田家不信任的表現,他擔心自己二人留宿時發難,那樣的話對竹中的家門可能是一場浩劫。

「無論如何,這次也算是結識了此人一番,我們明天再來吧。」看到明智光秀似乎有些沮喪,木下藤吉郎不死心地說。

「嗯,走吧。」明智光秀和木下藤吉郎沿著石階下山,準備去寺廟投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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