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下了天香樓,帶著鴛鴦朝惜春院子的方向去。
天香樓位于花園的邊上,坐在上面正好能看到園子里搭的戲台子。而擺在園子里的男賓席面正好又遮在了一些個花樹後面,從而將男女賓客完全隔開。
為了避免有客人走錯進入內院,尤氏特意在各個穿廊和院子門口都安排了守門的婆子。
迎春穿過園子外圍的抄手游廊,就見園子門口守著兩個婆子正在說話。見了迎春過來,兩個人趕忙行禮。
又見時辰還沒到散席的時候,一個婆子笑道︰「席還沒散呢,姑娘這是要回去了?」
迎春可不想跟人說自己肚子疼,她朝那兩個婆子笑笑︰「頭發有些散了,我去四丫頭院子里梳梳頭。大娘們都辛苦了,回頭我告訴大嫂子,等宴請完畢,必要好好的賞你們的。」
兩個婆子笑嘻嘻的送了迎春出去。東府里她也是常來的,雖不像在自己家里那麼熟悉,去各院的路卻還是認得的。她帶著鴛鴦快步走到惜春的院子,解了手,這才覺得肚子舒服多了。
鴛鴦有些擔心,一邊替迎春整理衣裳,一邊問道︰「姑娘真沒事麼,要不請個大夫來瞧瞧?」
「沒事的。」迎春拿手撫了撫皺起來的袖子,等鴛鴦整理好,前後照了照鏡子,便打算回去。
惜春的丫鬟秋露手里拿了個香囊走過來笑道︰「煩勞二姑娘給我們姑娘帶過去。」
迎春見了笑道︰「怎麼特特的拿這個過去?」
秋露解釋道︰「這是李媽媽早上交代要給姑娘帶上的,怕席上人多氣悶,姑娘不舒服。奴婢剛剛收拾屋子看到,想必是我們姑娘出門忘帶了。就麻煩二姑娘給帶過去吧。」
迎春笑道︰「也多虧你們想著了。」轉頭讓鴛鴦將香囊收起來,主僕二人便從來時的路上回花園子里去。
進了園子,走到一處小亭子跟前,忽然听見後頭有人說話︰「姑娘且留步,是否掉了東西?」
迎春听了嚇了一跳,這里怎麼會有男子聲音,而且這聲音不像是自己家的人。本想不理他,徑直朝前走的,可轉念一想,這是自己家的園子,身邊還帶著丫鬟,就這樣走了,豈不是讓人覺得有什麼隱情一般。
想到這里,迎春轉身看過去。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站在離自己不遠的一排牽牛藤下,陽光透過葉子,在他臉上映下斑駁的亮光。他正笑著,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舉著的手中拿著一個香囊,正是秋露托迎春帶給惜春的那個。
鴛鴦一眼看見被那少年拿著的香囊,趕忙朝自己腰間模去。明明記得好好放在這里了,什麼時候掉了。她扭頭朝迎春看去,小聲道︰「姑娘,那個香囊。」
迎春早已將眼神從那少年臉上移到了一邊的大青石上。她忍住想再看一眼的沖動,雖然不可否認剛剛那一眼的確看到了一個美男子。那是不同于自家父兄的相貌,卻讓人看了一眼之後就難以忘記。
不過迎春仍然記得在這個世界,女人應該謹記的一條守則就是非禮勿視。沒事不要盯著人看,也不要對著人笑。秋香要不是沒事干笑了幾下,怎麼會惹來唐伯虎那個登徒子,翻牆越院的想要娶人家做小老婆。
迎春的眼楮盯著大青石上的苔蘚,腦子飛快的轉了幾轉,這種時候最忌當事人太把這個當回事,反而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倒不如大方行事,反而對自己有利。
想到這里,迎春轉過頭,面上帶著公式化的微笑朝孫紹祖道︰「這東西確是我們掉的,多虧公子拾到叫住我們。只是不知公子是不是迷路了,男賓應該在園子那邊才對,公子是要去哪里麼?不如我這就派人帶公子回席上去如何?」
孫紹祖挑挑眉,自己原是跟著賈蓉去方便,剛出來賈蓉就被賈珍派人給叫去了。他想著回席上也沒幾步路,便謝絕了賈蓉找人給他帶路的好意。不想走到這里見到兩個小姑娘,也不知是誰家的。本想著不出聲躲起來,等到她們走了再回席就是了,誰知在地上看到一個香囊,聞著像是醒腦的藥囊。想了想,還是叫住還給她們的好。
誰知那姑娘一轉頭,竟然就是那天在街上見到的和賈璉一起的小姑娘。她今天穿的略微鮮艷了些,恐怕也是為了應東府的喜事吧。一張鵝蛋臉在陽光的映照下更顯得白皙光亮,只見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之色,很快便恢復自然,還擺出一副主人的架勢,拐著彎的質問他為什麼到處亂走。
她身邊那個丫鬟也在略微愣了一下之後,面帶戒備的朝前挪了兩步,站到她和自己之間。
看來被人當成登徒子了,孫紹祖扯了扯嘴角,將香囊放到路邊迎春一直拿眼盯著的大青石上,拱手笑道︰「既然是姑娘的東西,那在下就放在這里了,姑娘自取就是了。」
看來不像是壞人,還是個懂禮數的,迎春朝鴛鴦投過去一個安撫的眼神,口中道︰「這位公子怕是迷路了,往前不遠就有專門伺候帶路的婆子,請公子在此處略等一等,我過去喚人帶公子回席。」
說罷也不等孫紹祖回話,示意鴛鴦過去拿了香囊,朝孫紹祖福了一福,帶著鴛鴦轉身朝前走了。
這是告訴自己前面有人守著,不要起歪心思吧。
難不成自己長得真那麼像壞人?孫紹祖上下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翹了翹嘴角,這個小丫頭,遇事倒是一點都不慌張。還以為她會嚇哭呢,看上去不過十歲上下,就這樣行事大方,倒實在是難得。
既然她說了要找人給自己帶路,那不如就在這里等好了。孫紹祖好整以暇的掀起下袍,坐在了大青石上。
自從上次和北靜王爺密談後,他就在京里暗中操作了。先是在京城買了一個二進的院子,把江南一直服侍他的一房家人接過來。又去拜訪了南安王世子,那是一個酒色兼收的東西。上次在揚州遇上的時候,特意投他所好,帶他去了幾趟煙花巷,贏得了他的好感。這回到京城找上他,說想捐個官,他還真就一口答應幫忙了。
花了五百兩銀子捐了一個把總,進了京西大營王風手下當差。然後就是溶入京中的各個勢力當中了。
今天來賈府也多虧了南安王世子,幾句話就讓他和賈赦搭上了關系,還一並認識了好些勛爵家的子弟。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下一步也要繼續按照自己的想法走。
「孫大哥。」賈蓉從園子里急急的走過來,看見孫紹祖坐在大青石上,趕忙叫著小跑過來。
「我父親叫我過去回話,等我回了席上也沒見著你,就想著你是不是走迷了路。果然你在這里坐著,快快跟我回席上去。他們幾個人還道是我把你給灌醉了呢。」賈蓉上前一把拉起孫紹祖就走。
孫紹祖順勢起來,笑著和賈蓉並肩往園子里去了。
迎春一路快步走回天香樓,並沒有叫人去給孫紹祖帶路。她才不想落人話柄,告訴別人她在自家園子里見到了外男。她把鴛鴦拉過來吩咐了幾句,就見鴛鴦悄悄走過去拉了尤氏的丫頭水蓮說了幾句話。
水蓮皺了皺眉,拍了拍鴛鴦的手,自己下樓去了。
鴛鴦湊近迎春低聲道︰「奴婢按姑娘的話說了,只說看著少了幾個伺候帶路的婆子,請她再去安排幾個。」
迎春點點頭,這樣就肯定會有人看到那個少年,把他帶回席上去的。看他的樣子也不是會到處亂說嘴的人。
鳴蟬見迎春回來,又仔細的問了幾遍她是不是真的沒事的話,得了迎春一再的保證不用請大夫,這才放心下來。
桌上的幾個小姑娘已經換了話題,正在聊京中今年時興的春衫樣子。趙玥春正笑著道︰「你們京里的姑娘就是喜歡這些,我們鄉下家里,哪里有那麼多的花樣子?每年都要變一變?不過就是一樣的款式,一穿就是兩三年。」
邱文靜眨眨眼,好奇道︰「趙姐姐,要是兩三年都不變樣子,那姐姐每年怎麼做新衣裳啊?」
趙玥春捂了嘴笑道︰「換湯不換藥唄!換塊料子,做件一樣的,去年前襟繡花,今年後襟繡花嘛」
幾個小姑娘哄的一聲笑起來。
迎春也笑的不行,接口道︰「今年繡牡丹,明年換成月季。」
正笑著,突然下面園子里男賓席上一片喝彩叫好聲。因為來的突然,把迎春幾個嚇了一跳,惜春更是將手中茶杯里的水灑了些出來。
眾人一起看過去,就見戲台上正在唱一出大鬧天宮,那唱孫猴子的武生將一條金色的棍子耍的看不見影子,一個筋斗連著一個筋斗的翻著。
安念彤瞪大眼楮盯著戲台,口中道︰「噯,也就這個好看些。比那依依呀呀的半天唱不出一句話的好看多了。」
其他桌上的夫人太太們也都停了說話,齊齊定楮朝戲台上看。一時猴子鬧了天宮,攪了蟠桃宴,拎著一籃子大大小小的桃子下凡去了。
就听坐在主桌上的忠順王世子妃喊了一聲︰「唱的好,賞」
這個見面很平淡向晚今天心情極差,請假在家睡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