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順王世子妃一句‘賞’,立時有跟著的人拿了錢下去賞給戲班的人。
迎春心想,不過就是一個唱猴子的武生,跟斗翻的就那麼好麼,也至于忠順王世子妃親自說賞。也許其中的意思不在于此,那武生唱的什麼?大鬧天宮。孫猴子多厲害,一根棍子就能打敗十萬天兵天將,把玉皇大帝嚇得躲在桌子下面不敢出來。那可是開天闢地的頭一回,敢反抗天帝,那得是多大的勇氣和本事。
迎春朝主位上的忠順王世子妃看去,她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這些處于政治的風口浪尖的貴婦,哪一個沒有一身異于常人的本領?七情上面的都是小人物,能處于高位的都不能以常人的角度衡量。
不過聰明人自然看得出這背後的意思,而恰巧,在座的多數都是聰明人。不過有些事,心照而不宣罷了。就連趙玥春都停了說笑,拿起茶杯掩飾自己的略顯驚訝的表情。迎春也拿起帕子低下頭,裝作擦拭嘴角。
不過顯然鄭氏今天過來東府,就沒打算把賈家剔出去。她朝尤氏笑道︰「這躍升班的雲老板果真是名不虛傳,賈夫人也該好好的看賞才對啊」
尤氏愣了一下,她急忙朝太夫人看去。
她知道,只要賈珍承了爵,自然會有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接踵而來。老天爺是公平的,給了你好處,自然就得要求你付出代價。位高權重換來的是不能平靜的生活。只是,她沒想到來的這麼快。賈珍和她甚至還沒有商量如何對付這樣的情況。
太夫人看在眼里,心中暗怪尤氏不會掩飾,卻不便說什麼,只在一邊笑道︰「世子妃已經賞了他,我們怎麼好越過世子妃去。既這樣,珍哥兒媳婦,你就拿些散錢,賞給拿些跑龍套的孩子們買糖吃吧。」
尤氏連忙應是,轉頭吩咐婆子將準備好的散錢拿簸籮裝了,拿下去散到戲台上。
鄭氏看著尤氏吩咐下人,朝太夫人笑道︰「老太君也太過謹慎了,不就是賞個錢麼,哪還有能不能蓋過我去?」
太夫人笑道︰「這禮數還是不能廢的。」
鄭氏听了笑笑,也不繼續追問,轉頭問起下一出是什麼戲。北靜王側妃蕭氏很沉得住氣,一直含笑看著鄭氏與太夫人,並不插話。也不知心里是怎麼想的。
戲台前面有小廝大喊︰「忠順王世子妃,賞錢一百兩。」那武生忙跪下磕頭謝賞。
孫紹祖眯了眯眼,早不賞晚不賞,偏偏賞了一百兩給了唱大鬧天宮的。他略微側頭朝上看去,天香樓被遮掩在樹影重重之下,琉璃瓦在陽光下反射出五彩的光,一點都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忠順王看來是特意過來打算拉攏賈珍的,男人沒來,派了世子妃過來探路了。孫紹祖朝正在和永勤伯喝酒的賈珍和賈赦看去,只見他兩個像是沒听見一樣的面色如常,也不知道這兩個當家人是什麼態度。
緊接著又看見有人端了簸籮到戲台上散錢,一邊散一邊喊道︰「太夫人賞給孩子們買糖吃。」台上的小孩子們嘻嘻哈哈的上前接搶,席上正在喝酒的男人們見了也哈哈笑起來。
看來這賈家的太夫人並沒有讓忠順王如意。孫紹祖笑了笑,賈家的女人們都不簡單,就像賈敏,就像賈璉的妹子。孫紹祖眼前又浮現出那個穿錦繡羅衫的小姑娘鎮定的表情,嘴角不由得噙了笑。
時間就在有驚無險中過去,先不理大人們是如何明爭暗斗的。迎春和趙玥春以及邱家的兩姐妹倒是相談甚歡。臨走時,互相說好,要寫信聯系,幾個人才依依不舍的分了手。尤其是惜春,不知怎的,和邱家的二小姐文靜對上了脾氣,兩個小姑娘分手的時候眼淚都含在眼里打轉了。被迎春和邱文萱好一通勸才好些。
安念彤倒是沒那麼婆媽,和迎春約好了等二十九日迎春生日的時候過來玩,便高高興興的隨母親走了。
第二天,王夫人還惦記著婉婷郡主給迎春和惜春的那一對赤金鐲子的見面禮。左思右想後,也把探春帶了出來。指望踫上個大方的夫人太太,也得個貴重的見面禮。可是像婉婷郡主那樣有錢又大方的人可不是到處都踫得到。何況各人做事都看自己的身份,身份不高的就算有錢也不願在別人面前太過顯擺,反而讓人覺得是暴發戶了。王夫人沒達到目的,顯得有些氣郁。倒是探春笑意盈盈的在各位夫人面前賣乖討巧,倒也得了些贊揚。
丁家和周家都沒有來,卻分別派了體面的大管事送了禮。丁家剛剛回京,家中事務繁忙,實在抽不出時間來恭賀。而周家卻是老夫人病了,周夫人要在家中侍疾,也不便前來。見不到好友,迎春有一絲的失望,隨即又被楚夫人叫過去與那些官家太太見禮,一忙倒也就忘了。
等到最後一天,自家親友開席聚會之時。連續兩天的折騰已是讓迎春有些提不起精神了,惜春更是直接在尤氏那里討了假,呆在屋子里沒出來。之前因為湘雲是客居在府里,太夫人並沒有帶她出來,等到自家慶賀之時,才把她帶了出來。寶玉也撒嬌賴在女眷席上不肯走,和湘雲兩個頭踫頭的擠在一起看戲吃點心。
迎春強提精神坐了幾個時辰,一等散席與眾人一同回到府里,便匆匆沖回了馨院。換了衣裳靠在錢媽媽懷里嘿嘿呦呦的哼哼起來。
錢媽媽攬著她一邊笑一邊說道︰「這才哪兒跟哪兒啊?姑娘如今還小,等到以後嫁了,做了人家的主母,要做的應酬還多著呢要我說,還真得多謝夫人呢。把姑娘帶出去見那些夫人太太。你看三姑娘,折騰了半天也沒見著正經的王府親貴。」
自從發現探春為了去東府而利用自己和趙姨娘以後,迎春就對她有些芥蒂。雖說她身為庶女,有時候為求出頭,難免做事激進些。可做為被利用的人,迎春實在是對她提不起什麼同情。更何況連去世的馮氏也被牽連了,被趙姨娘間接的罵了進去。
紫陶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餛飩進來,老遠就能聞到一陣雞湯混著香油的味道。迎春從錢媽媽懷里坐起來,眼巴巴的瞅著紫陶手里的細白瓷碗。
錢媽媽見了她這模樣失笑道︰「姑娘快些吃吧,秋娘早就準備好了,都是蟹黃混了蝦子豬肉的三鮮餛飩。就是怕那席上的東西姑娘吃不飽。」
迎春笑著連連點頭。拿過放在桌上的調羹,舀了一勺雞湯,放到嘴邊吹了吹,一口喝下去,才感覺力氣都回來了。迎春呼出一口氣,滿足的翹起嘴角。
紫陶在一邊看著捂了嘴笑︰「看那席上的東西倒是好的,怎麼卻讓人餓著回來了?」
宴席還不都是那樣,中看不中吃。光在手工上下功夫了,味道真是一般。而且各人還要顧著禮儀,謙讓一番,為了吃相好看,有些人寧可不吃東西。今天虧了是自家親戚,沒有那麼多的講究,若是前兩天,那還真就是吃不飽。
其實前兩天秋娘也做了宵夜,只是迎春那時累得很,連吃的心情都沒有。今天終于覺得可以吃的下去了。
迎春笑嘻嘻的吃了一個餛飩,拿帕子抹了抹嘴,問道︰「鳴蟬和鴛鴦呢,也讓她們去廚房吃一碗才好。」小姐們還能坐著,丫鬟就只能站在那里看著,連水都難喝上一口。
「姑娘放心吧,秋娘都留著呢。」紫陶笑著點點頭。
迎春這才大口的吃起來,反正在自己屋里也不用講究吃相。錢媽媽心疼她還來不及,哪里會在這個時候管教她的儀態。不過想想探春倒是可憐,想必她也沒吃飽,可是蘭院也沒有小廚房,王夫人應該不會想著給她專門做東西吃。大概只能吃些點心墊墊肚子了。
沒一會兒功夫,迎春就吃完了一碗。她滿足的模了模肚子,想了想,道︰「讓秋娘再弄幾碗,給祖母和母親送過去。」湘雲和寶玉住在太夫人那里,得一並送了,既然如此,就不能忘了王夫人和探春。
「還有湘雲,寶玉,嬸娘和探丫頭,再有哥哥和珠大哥哥那里也都送一碗過去。也不用多,一碗就夠了,也免得夜里積食。」迎春仔細的吩咐紫陶。
紫陶應聲去了小廚房,錢媽媽看著紫陶的背影道︰「姑娘,紫陶前兒回來和我說了個事,我琢磨著應該和姑娘商量一下。」
迎春見錢媽媽神色認真,忙道︰「媽媽說就是了。」
錢媽媽點頭道︰「她們村子有個富戶,原籍是山東的。他本來是供著兒子讀書,指望兒子能考個功名的,想著離京城近些也能方便兒子讀書。誰知那位少爺卻連個秀才都考不到。如今孫子也有了,年紀大了,就想著回鄉養老去。」
迎春靜靜的听著,知道這些都還不是重點,也不急著打斷錢媽媽。
錢媽媽繼續道︰「他家的產業大部分都還在山東老家,就想著把這邊的都賣了,省的以後還要派人過來照應,這一來一去的為了這點東西也不值當。紫陶這丫頭也說不太清楚,我听著是有田也有莊子的。想必他們為了盡早回鄉,也不會在價錢上要的太高。我就想回頭讓東哥他爹過去看看,若是合適,姑娘也可以買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