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賀濟義債務纏身
孟瑤巴望不得分家,聞言滿心歡喜,但自古以來,只有兄弟分家,沒得把親娘分出去單過的道理,于是她便向賀老太太道︰「分家這麼大的事,媳婦可作不了主,老太太若真想分,就叫二弟同濟禮講去。」
「講就講,我怕甚麼?」賀老太太拍了拍裙子,站起身來,抬腿就朝外走,稱要去找人給賀濟義寫信,叫他回來分家,但走到一旁卻突然想起,求人寫信,是要花錢的,而她如今一個銅板也無,怎麼寫?
但由于賀老太太分家的願望異常強烈,沒躊躇多大會兒就想出了法子,她走到碼頭,求爺爺告女乃女乃,終于求動一位好心的船老大,願意幫她給賀濟義捎個口信。
孟瑤得知此事,很是高興,特意叫知梅取來一壺酒,小酌了幾杯。知梅瞧了這些時日,悟出些甚麼來,問道︰「大少夫人,你裝窮,辭退粗使媳婦子,全是為了讓賀老太太分家?」
孟瑤笑著點頭,道︰「先前給小囡囡湊藥錢時,老太太提過分家的事,後來卻忘了。我實是有意分家,但此事卻不好咱們來提,畢竟老太太還健在,一個不慎就落個不孝的罪名。」
「因此讓老太太自個兒提出來最好。」知梅替孟瑤斟滿一杯酒,笑著接道。
孟瑤贊許點頭,將杯酒一飲而盡。
她這里盼著賀濟義的回復,賀老太太那邊也翹以待,一晃小半個月過去,揚州那邊終于傳來了消息,但卻不是她們以為會听到的那個——賀濟義這段時間,正為一件事焦頭爛額——他為了報復容老板,只收容夫人的禮,卻不替她辦事,但容夫人又豈是省油的燈,一氣之下就將他給告了。
賀濟義哪經歷過這樣的事,當時就慌了,忙不迭送地去找嚴大司客討主意。本來倒賣鹽窩子的事,一直是行內心照不宣的公開的秘密,賀濟義之所以敢這樣做,也是嚴大司客默許的,不然他也沒這麼大的膽子。但壞就壞在,容夫人把他這一告,直接牽連到了嚴大司客,嚴大司客為了保住自己的飯碗,正準備丟卒保車呢,又豈會去管賀濟義的死活?
賀濟義在嚴大司客那里尋求不到保護,簡直就成了喪家之犬,他拿著銀子到衙門買路子,衙門的師爺笑呵呵地收下錢,卻告訴他道︰「你還是等著入大獄罷。」
賀濟義這一嚇非同小可,心想著齊佩之的老子好歹是個京官,便回去同她商量,齊佩之倒是願意試試,但她父親多年未能得志,又能幫得了甚麼,也只能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撞罷了。賀濟義由此怪齊佩之娘家不得力,齊佩之滿月復委屈,只是不敢申辯,好不難過。
二妮跟著干著急,也是毫無辦法,便同賀濟義商量,是不是回鄉躲一躲。賀濟義卻把她罵了個狗血噴頭,道︰「已是被人告了,能躲到哪里去?真是婦人之見。」
二妮也同齊佩之一樣,被他弄得滿月復委屈,但她哪里曉得,賀濟義之所以這般氣憤,根本不是因為她所謂的「婦人之見」,而是因為容老板在家鄉也有勢力,他怕回去後再挨一次打。
他這一妻一妾,陪著他一起擔驚受怕,就暫將個人恩怨拋到了一旁,齊齊來替他出主意,一番商量下來,兩人都認為賀濟義應該先將容夫人送來的那些財物,一樣不差地歸還回去,最好還能多添上些作為賠罪,讓她消消氣再說。
「說的輕巧,全是婦人之見。」賀濟義听了這建議,忿忿道。容夫人送來的財物,早已變賣,得來的銀子,一部分送給衙門,打了水漂,剩下的那部分,還要預備還孟里的銀子——就算孟里不催,每個月的利息,也不是小數目。
現下的境況是——歸還容夫人所送的財物,拿甚麼來還?齊佩之扶著頭,直嘆氣,無奈之下只好道︰「我那里還有些飾,先拿去當了罷,屋子里的家什也能賣些錢。」
二妮深表贊同,道︰「我那里也還有些積蓄,都拿出來,先把前些日子變賣掉的東西贖回來,還給容夫人再說。」
齊佩之手頭有錢,賀濟義是知道的,但二妮娘家窮,又沒從他這里撈到些甚麼,怎麼也有積蓄?賀濟義疑惑問,但二妮在此時節,怎敢將自己擁有鋪子的事講出來,只推說是孟瑤所贈,敷衍了過去。
第二日,二妮同齊佩之湊齊了錢,交由賀濟義,賀濟義走到當鋪將東西贖回,銀子還有剩的,便一並添了進去,送到容夫人家,向她道歉賠罪。容夫人大概是看他心誠,就格外開了恩,道︰「我並非那等不依不饒之人,既是你不想吃官司,就寫一張欠條來,我拿了欠條,馬上去撤訴。」
怎麼這年頭,人人都愛訛錢?賀濟義呆呆地望著容夫人,怔住了眼。容夫人一見他猶豫,馬上便道︰「我不過是想放你一馬,若是你不願意,那就算了,我可不是缺錢的人家。」
賀濟義哪肯說一個不字,方才只是還沒回過神而已,忙道︰「願意,願意,我願意,只不知容夫人想要多少?」
容夫人不滿他的說法,皺著眉道︰「甚麼叫我想要多少?我甚麼也不要,只是你還欠我一千兩銀子沒還而已。」
「我,我欠你……?是,好,我欠你銀子。」賀濟義強忍著被宰的痛苦,咬牙答道,「但一千兩也太多了些,容夫人,五百兩如何?」
「你當我是賣東西,還討價還價呢?」容夫人滿臉的不高興。
一千兩可不是小數目,這一答應,加上先前欠孟里的債務,可就是整整四千五百兩了,賀濟義躊躇起來。
容夫人極沒耐心,見他猶豫,起身就走。賀濟義一見,慌了,連忙上前扯住她的袖子,道︰「一千兩就一千兩,我這就給你打欠條。」
「拉拉扯扯作甚麼?懂不懂規矩?」容夫人甩開他的手,豎著眉毛罵道。
賀濟義連聲道歉,心里卻想,誰知道你是哪里來的貨色,迷住容老板充當起了正房,就擺起譜來了。
容夫人命人取來筆墨,當場寫下一張欠條,叫賀濟義過來按上手印,就此當起了他的債主。
賀濟義瞧著欠條上鮮紅的手印,欲哭無淚,容夫人卻顯得十分高興,收起欠條,命人端香茶來。
賀濟義這會兒哪里還有心情喝茶,草草一拱手,背著新新的一千兩的債務,辭了出來。
回到家,二妮和齊佩之听說事情辦妥,大松一口氣,商量著晚上要整治幾個好菜,慶賀慶賀。
「吃,吃,吃,你們這些婦道人家,就只知道吃,不曉得我如今欠了一的債嗎,哪還有錢來買菜?」賀濟義怒氣沖沖地罵道。
「債?甚麼債?」二妮和齊佩之俱是一愣,齊聲問道。
說起來都是丟人的事,但此時賀濟義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一五一十地將所欠的兩筆債務,講給她們听。
不料二妮同齊佩之听後,都認為賀老太太偷賣箱籠,是她做人不地道,孟里要價四千兩,還算是厚道的。至于容夫人那里,確是賀濟義坑人在前,也怨不得別個。
賀濟義見他兩個妻妾聯合起來數落他,怎一個羞憤了得,袍子一撩,就朝嚴大司客那邊去了。
他此去找嚴大司客,本是想告訴他,容夫人告狀的事業已解決,誰知才到門房,就听聞噩耗︰嚴大司客已不準備再用他,讓他結算了工錢,卷鋪蓋回老家。
賀濟義一听這消息,怎一個震驚了得,當即要求面見嚴大司客,但那門房任他怎麼哀求,也不肯放他進去,只將一只錢袋丟到他懷里,道︰「大司客多給了你一個月的工錢,這是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
賀濟義捧著錢袋,忍不住放聲大哭,惹來門房里無數鄙夷的目光,但他已顧不得這許多,直哭了個鼻涕一把淚一把,才揣起錢袋歸家去。
二妮和齊佩之見他滿臉淚痕的回來,都是一驚,卻不敢上前去問,生怕又觸了他的眉頭。最後還是賀濟義自己覺得瞞不下去,將錢袋子丟給二妮,道︰「收拾行李,咱們帶著兒子回家去罷。」
「回家?」二妮驚訝道,「容夫人那邊不是已經解決了麼,怎麼還要回家?」
「難道你另謀到了更好的差事?」齊佩之欣喜問道。
賀濟義各橫她們一眼,沒好氣道︰「嚴大司客不要我了,不回去還能作甚麼?」
二妮與齊佩之對視一眼,都覺得很奇怪,既然事情已經解決,嚴大司客沒道理解雇賀濟義呀?
賀濟義自己也是想不通,便揣了銀子重新出門,去打探消息。這回門房收了銀子,很爽快就把事情原委告訴了他——原來賀濟義的官司雖然已了,但卻帶累嚴大司客被好幾位同行指責,怪他對下面的小司客不嚴加管束,以至于出了這樣的事,嚴重毀壞了他們這一行的聲譽;嚴大司客哪肯為了一個賀濟義而得罪同行,自然就把他給解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