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冬雪(求月票)
「是你……」
陌生聲音響起的時候,這小小房間里,能量的流動有一瞬間變得狂放而暴躁,充滿了攻擊性,然而當白人從虛空中踏出後,它又重新變得安謐而優雅,仿佛由滔滔怒江化為涓涓細流,溫潤無聲,只有一點點余波微微擴散,在房間里吹拂起一陣微風。
坐在桌邊的兩人,最開始說話的那人低聲嘟噥一句,隨後看向這突然出現的白人,並沒有追究對方神出鬼沒擅闖私人空間的行為,隱藏在朦朧光暈下的眼眸盯著笑眯眯的白人,語氣里滿是說不清意味兒地問道︰「阿爾,你怎麼知道句芒死了?」
「是啊,你們組織的情報,已經發展到醒獅里去了嗎?哈,難怪會有人把你們叫做倉鼠,果然無處不在。」另一人接下話茬,態度卻沒有前一個那樣平和了,用諷刺的腔調低聲冷笑。
名叫阿爾的白人並沒有生氣,很自然地踱到房間里僅里的另一張茶幾旁,揭開上面擺放的茶葉罐嗅了嗅,似乎鄙夷著茶葉的檔次,他微鎖眉心搖搖頭,又合上蓋子,隨手在旁邊翻過一只茶杯,另一只手伸入身旁的虛空里掏模幾下,空間隱隱波動間,幾米外一只熱水瓶落進了他手里。拔開瓶塞,看著透明水線泛著蒸騰熱氣落進杯中,阿爾背對著兩人笑了笑,從容不迫︰「你想這樣認為當然也可以,我們確實有可靠情報表明,句芒死掉了,整個頭……」說著,他頓了頓,放下熱水瓶。
俯,輕輕吹了吹開水已經滿溢的茶杯,看著裊裊蒸汽浮動了兩下,方才轉過身,聳聳肩,兩手作個爆炸的手勢︰「……像這樣,砰砰幾下變成了爛西瓜,就算生命力再變態,可以細胞無限分裂的某些變身系進化者,大腦沒有了,也會死吧?」
這樣的情況,當然會死,大腦與心髒細胞是永久性細胞,不能進行有絲分裂,這是所有進化者都知道的常識,那兩人對視一眼,點點頭,卻沒有說話,顯然還是懷疑這個情報的準確性。
氣氛一時間有些沉默,阿爾半點都不急,悠然自得的抿著滾燙的開水,片刻後,最先開口的那人問道︰「是誰殺的?之前白守雲和句芒戰斗的余波,不加掩飾的釋放出來,可以看作是醒獅要宣揚他們的存在感,但只是立威的話……似乎並不需要殺掉句芒」
「誰知道呢,我可不管那些,情報收集只需要知道句芒死掉就行了,是誰殺的無所謂,反正……」白人男子阿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反正,很多人都知道和句芒戰斗的,是醒獅白守雲——這就足夠了。」
是啊兩人默然,這就足夠了。
五階高手不是大白菜,作為地下世界進化者階級之中,還在人們眼中真實活躍著的最高境界,每一個五階都相當于一個戰略武器,大組織可以憑此確保自己的地位、利益,小組織也可以借助五階的威懾強勢崛起,昆侖即便底蘊再深厚,無端端失去一個高手也會傷筋動骨,甚至會動搖基石。這樣的情況下,無論句芒是不是白守雲殺的,失去一個五階強者,昆侖不會有耐性听醒獅辯解,反而只會認為他們在推卸責任,更加憤怒罷了。
如果阿爾帶來的消息是真的,也許……自己等人並不用離開,只要昆侖出馬,牽制住醒獅的力量,把申城這潭本就渾濁的水攪得更渾,那麼,大家就還可以繼續下去。
沉吟半晌,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的兩人,最後抬起頭,看向悠然品味著白開水的阿爾︰「容我們再考慮一下,希望你能理解。」
之所以沒有現在就答應留下來,自然是兩人還不太確定對方提供的情報的可靠性,同樣,就算情報是真實的,昆侖的反應也只是幾人臆測而已,他們還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至少也要等局勢明朗一些了,才能真正下決心。
畢竟,醒獅的白守雲剛剛已經用他那恐怖的力量,向申城周邊所有進化者發出了警告,萬一昆侖不按照設想的那樣介入進來,貿然答應留下,純粹就是把脖子往醒獅的刀鋒上湊,嫌命太長了。
不過,雖然暫時婉拒了對方的提議,但既然說「考慮」,事實上已經表明暫時不會離開,算是變相答應了,主要原因,還是兩人不敢不給這個名叫阿爾的白人男子面子。
阿爾不可怕,他背後的組織才是真正的恐怖,這次覬覦鳳凰力量的所有組織中,以那幫外來者的實力最強,作為大陸本土一個小組織的首領,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兩人還沒那個實力直言拒絕對方挽留。
阿爾當然也明白這點,放下茶杯,笑道︰「當然沒問題,畢竟這種事我也拿不出證據,謹慎些是好事。好了,時間不早了,不敢多打擾兩位休息。」他站起身,雙手微微一分,從窗戶射入的霓虹光暈中,空間泛起了一圈門戶般的漣漪。
踏入那圈漣漪之前,阿爾頓了頓,「不過,我還是希望兩位盡快給我答復,好嗎?」
「明白……」
似乎是滿意的點點頭,高大的白人男子跨入漣漪,轉瞬就不見了蹤影,只有空間波動造成的些微震顫,輕輕擴散了一下,隨後,波動的影響還未沖出房間,便被房間內無處不在的能量流抹消。
看著那處漸漸平息的空間,最開始開口,明顯首領的人嘆口氣︰「阿爾越來越強大了,真不知道,和他們合作是不是明智的決定。」
「是啊,我記得他以前並不會操縱空間的,戰力也並不多麼高,沒想到,幾天不見,他居然變得這麼厲害了……會長,要不要查查他為什麼實力暴漲?」
「不用,反正查也查不到什麼,那個組織的情報力量可比我們強大太多,這種麻煩,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也對,那——會長,我們真要留下來?」
會長輕輕閉上眼,半晌後點點頭,「觀察一下吧,局勢如果真像阿爾說的那樣發展,留下也未嘗不可,不管怎樣,如果能從鳳凰身上發現她那天得到的是什麼,也許,我們這個小小的組織,也能成長為像中原盟會,或者是昆侖、雷澤那樣的龐然大物……這,是我畢生的夢想」
低低的,帶著緬懷與惆悵的嘆息,隨著話音落下,在空曠的室內回響起來。
此時距離小旅館不過幾十米的一條小巷道里,不知道被哪個缺德孩子砸掉了路燈的巷子,一片漆黑,冷風悠悠吹拂,寧靜而安謐,但下一刻,這安寧的氣氛便被空間突然劇烈的活動打破了,前一刻還在小旅館的阿爾,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巷子里,隨後,手電筒擰開,淡淡的光束驅散黑暗,阿爾取出一張紙條,就著燈光看了看,不多時,他深深吐口氣︰
「總算搞定了一個,可是……」看著手里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的紙條,他就露出苦笑︰「……還有十多個啊,管理員啊管理員,你可真會給我找事做,真不明白,把這些人留下來究竟能干什麼?唉」
月復誹歸月復誹,任務還是要完成的,自從被轉化以來,這還是第二次任務,第一次那個潛伏的長期任務不算,這次才算是正式的,無論如何,自己都要辦得妥妥當當漂漂亮亮,畢竟管理員不管怎麼說,也是一眾的頭兒,系統大公無私賞罰分明,可管理員卻還是**凡胎,有七情六欲,惹了他,他可是會給自己穿小鞋兒的。
帶著些微煩惱的嘆氣,剛剛平靜下來的空間再次被撕開,手電筒的光束一閃即逝,小巷里重歸寂靜……
…………
窗外一襲微風卷著三兩片枯葉,吹打在窗欞上,啪啪的輕響里,側身貼靠著窗戶,望著窗外出神的紫嫣怔愣了下,隨後醒返過來。
外面漆黑的夜色,將透明的窗玻璃鍍上了一層反光膜,女子憔悴的面容倒映在那里面,紫嫣看了片刻,方才反應過來,那鏡中發絲蓬亂眼窩深陷的女人,居然就是自己,然後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睡了,竟已熬成了這副鬼樣子。
「看看你都熬成了什麼樣,烏漆模黑的還以為見了鬼呢」惱火中帶著關切的碎碎念,在身後不遠地方響起,隨後,室內昏暗的燈光明亮起來,紫嫣聞聲望去,一身OL裝的鄒小蕾端著一只熱氣騰騰的小瓷盆,剛從廚房走出來。
長久沒有得到休息,而顯得遲鈍的大腦停滯了一息,才回憶起來「鄒小蕾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這樣的問題,她自然是來看自己這個好朋友的,雖然她本身的狀態也很不好,據說今天局里還強行批了她的假,但想來,比起她本身的健康,她更擔心的是我吧
反正在她眼里,我一直是個素手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 …… ……好燙好燙……」
鄒小蕾吸溜著冷氣,端著小瓷盆跑過來,將瓷盆放到她面前的矮幾上,邊連忙對自己手指吹氣,一邊飛快地說道︰「吶,給你下了碗面,趁熱吃了就趕緊睡覺去,一會兒我也回去休息了,希望今天不會再失眠。」
邊說著,似乎瞌睡蟲已經襲上心頭,一身OL裝包裹的苗條身軀,伸了個魅力十足的懶腰,微微打了個哈欠,鄒小蕾神色明顯委靡了起來。
看著面前那只大碗里色彩鮮艷的海鮮面,濃郁的香氣一絲絲竄進鼻尖,只聞著香味就像是很好吃的樣子,但紫嫣卻感覺自己一點胃口都沒有,就搖搖頭︰「你自己吃吧,我不餓」
「騙誰呢,你已經一天沒吃了吧?」
「真不餓……」
兩人如此推拒一翻,見紫嫣確實不像有胃口的樣子,鄒小蕾也只能滿月復憂愁地呼嚕呼嚕將面都塞進自己肚子里,最後在一聲響亮的飽嗝中,放下那比她腦袋還大兩圈的瓷盆兒,懶洋洋的沙發上一靠,教訓著坐在對面的好友︰「你呀,這種狀態很不好,是在擔心你的小情人兒林同書吧?」
紫嫣沒想到鄒小蕾會這樣大大咧咧的提出來,還用上「小情人兒」這樣讓人听了心里發慌的名詞,但她也不是臉皮薄如紙的小女生,細想想,自己和同書的關系,好像已經確定了——雖然彼此都沒說過類似「做我男朋友吧」「做我女朋友吧」之類的話——也沒必要再遮掩什麼,況且,自己也確實是擔心著他,雖然听鄒小蕾說,自己當時從大廈那邊離開之後,昆侖就找到了那里,但雙方一場大戰,大廈毀掉了,昆侖的人也都死得干干淨淨。
這樣的戰果無疑是很輝煌的,同書也像自己堅定相信的那樣,沒有任何困難能難得住他,可是這心里,多少還是擔憂著,之前走神的時候,一直胡思亂想︰他從昨晚就一直沒休息過,戰斗那麼多次,一定很累了吧?不曉得殺掉昆侖那麼多人,有沒有受傷?听說句芒之後也去過大廈,他有沒被句芒抓住呢?
她當然知道,自己這些都是瞎擔心,有時候幻想到一些淒慘的畫面,便馬上把那些不好的念頭掐掉,再在心里「呸呸」幾下,默念幾聲「童言無忌」,但無論如何,到現在都還沒有他的消息,心神便總是平靜不了,七上八下的。
見她不吭聲的默認了,一頓面條吃得小肚子都挺起來的鄒小蕾,老佛爺一樣哼哼唧唧地教育著︰「瞎操心,不是跟你說了嗎?孫敏和他在一起呢,雖說阿敏有點不著調,但有她在,你還怕什麼……真是傻丫頭,你啊,是太在乎他啦男人這種生物對待女人,就像我們女人對待衣服一樣,都是喜新厭舊的,而且特犯賤,越難得到越得不到的越珍貴,你這麼擔心他,恨不得天天拴在他後面的樣子,很容易會讓他失去新鮮感,最後毫不留情的把你拋棄掉的,最正確的方法,應該是若即若離保持空間,讓他對你一直有新鮮感,就像逗狗一樣,頓頓不讓他吃飽,天天拿著根肉骨頭吊著他,他才會變得听話。」
「……哦」
「喂,你有沒在听我說話啊?」
「呃?」
「唉」看著對面紫嫣愕然的樣子,鄒小蕾無奈地捶了捶腦袋,「沒救了你」
事實證明,對一個已經陷入愛情漩渦,智商開始無限下滑的人,即便說什麼也是沒用的,鄒小蕾又訓斥幾句便放棄了努力,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待肚子里的食物終于消化的小月復不再凸出,她就告辭離開。
紫嫣把她送到門外,看見她在一輛軍車的護送下,漸漸出了基地,身影被遠方的黑暗吞沒,方才回到給自己安排的獨立宿舍,剛進門,就看到樂樂正揉著眼楮從臥室里出來,見到她,女孩迷迷糊糊地問道︰「紫嫣姐姐,我哥呢?」
紫嫣頓了頓,並沒有把女孩安眠後發生的事說出來,只是勉強笑道︰「他啊,出去做事了,走的時候讓我跟你說,你們先在這待一晚,等他做完事再接你們回去。」
「哦……」有些低血壓的女孩懵懵懂懂的應了聲,然後就像夢游一樣往臥室里走,到關上門之前,那顆小腦袋仿佛才剛剛補充夠足夠的血液,恢復了正常的思考能力,剛掩上的門忽地拉開,門後是女孩驚恐的表情︰「這……這里是哪兒?我們……我們好像在野營,然後……然後……」
一切記憶都回來了,湖畔的殺人,那些凶手過來,然後和紫嫣打了起來,之後,就是視野里漫天的火焰,皮膚被烘烤的刺痛,接著,感覺身上一寒,就昏了過去,在意識消失之前,好像看到哥哥撕碎火幕沖了進來……
樂樂臉蛋慘白的仿佛透明,雖然之後的事情,因為她暈了過去,並沒有經歷,但結合以往的事例,想也知道,自己哥哥所謂出去做事,一定是什麼很危險的事情,或者報仇,或者為她們出氣,總之就是需要動用到暴力的事,否則,他不會把她丟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呃……」
望著樂樂臉色慘白的樣子,紫嫣沒想到,這個小女孩腦瓜居然轉得這樣快,又或者說,沒想到她對她哥哥竟已熟悉到這種程度了,只是簡單的一點線索,腦海里不曉得已經推理出多少事實,才讓她嚇成這副樣子。
隨後便覺得心里微微一疼,看著眉目間,與同書多少有些相似的樂樂,那種彷徨無助的模樣,心中就像是哪塊地方被觸動了,她蹲,輕輕把女孩抱進懷里,女孩臉蛋埋進她胸前,一些溫熱的淚水流出,浸濕了衣襟。
「哥哥……很危險是不是?」
「怎麼會呢?」紫嫣輕聲說,語氣輕柔卻堅定,不知是告訴懷里的女孩,還是在告訴自己,「你不知道你哥哥有多厲害,他啊,從來只會讓別人感覺到危險,沒有人可以把危險帶給他」
話語聲中,輕輕的含糊的嗚咽,終于在淚水沾滿衣襟後,從胸前飄了出來,她撫模著懷中女孩瘦弱的肩,眼楮也微微酸澀了起來,淚光朦朧。
她吸了吸鼻子,稍稍昂頭,不想讓淚水流出來,然後投射到窗戶的視線便看到,窗外黑沉沉的天空,一朵潔白雪花猶如隆冬精靈,飛舞著落在窗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