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慢慢顛簸了一段山路,然後才轉上大道,速度雖然快了,但趕到八千中學的時候也近中午了。
校長苗樹源正站在大門口迎接我們。
梁軍趕緊跳下車,把我推到苗樹源面前,說︰「老校長,我又給你送個兵來!」
苗校長說︰「好,多個兵多個力量。」
梁軍說︰「這可不是一般的兵,可是個老兵。」
苗樹源說︰「老兵更好,越老越有分量。」苗校長很高興
然後,他們握了手,梁軍又補充說︰「老王還是位布爾什維克呢,你可不要往了。」布爾什維克即**員。
我是「四清」時入的黨,經解放軍204醫院護士長李磊介紹的。當時有人持反對意見,李磊就解釋︰「一個人的出身不能選擇,但前途是能夠選擇的。同志們,我們都要用溫暖的眼光去看待一切事物,不要把事物看得一層不變的……」
苗校長就點頭,說︰「忘不了,我們一起舉過手,一起宣過誓。」
「忘不了就好!」老梁說完上車就走了。
我就喊︰「梁主任,你們真可以,把我綁架來,你們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走了?」
梁軍說︰「我不走咋辦,留下來也不會教書。」
信訪辦的車開的很快,一會兒就沒影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瞅著不太明晰的遠方。
苗校長拉了我一把,說︰「國忠,別瞅了,該來的來了,該走的也走了。咱們進屋吧!」
苗樹源也是西八千老戶,他大哥是王鳳國我大叔的親妹夫子,因此,我管苗樹源叫老姑父。他畢業于錦州中等師範,畢業後被分去了錦縣建業中學,62年調回到西八千,並擔任中心校聯合校長。後又調任了八千中學校長。
他對我很器重。
回屋後,他立即組織全體教師在走廊堵頭的會議室里召開了一個簡短的歡迎會,35名教師全都參加了。
苗校長在會上首先講了話。
他說︰「國忠老師重返我校,是我們八千中學一大幸事,一大光榮。國忠老師不僅課講的優秀,小說也寫得好,能抓住讀者的心,不讀完不撒手,這些方面都是值得我們推崇的……」
一陣熱烈的掌聲過後,教師代表任振良也發了言。任振良是我的學生,他的話也很簡短。
他說︰「我作為一名青年教師,今後一定要學習王老師熱愛教育事業,鑽研業務和刻苦學習的精神。王老師過去是我的老師,今後也永遠是我的老師。」…
接著又有幾名教師發了言,反正都是鼓勵我要安心工作等等。
我一一表示感謝。
但我怎能安心下去呀?我只在學校里呆了七天,又跑到縣里去找梁軍。
那天,我是上午十點一刻趕到縣信訪辦的,縣信訪辦在油路指揮大樓的一層辦公。梁主任的辦公室在第一個屋,我走進去,他急忙站立起來,說︰「呀,老王,剛上幾天班你咋又跑來了?」
我說︰「不跑來咋辦哪?人家每個老師都揚眉吐氣的,唯有我還低三下四的當農民。」
當地老百姓始終把民辦老師都看作是農民。
但老梁不接這個話頭,他只是跟我說些閑話︰什麼家里怎麼樣啊?孩子怎麼
樣啊?……
小白和小張知道我們是在環顧左右而言他,都悄悄地退了出去。
辦公室里只剩了我們兩個了,老梁看了看窗外,然後說︰「老王,這麼的吧,你跟哥回家喝酒去,咱們一邊喝酒一邊聊。」
我心里就一陣發熱,喝酒就喝酒去。
梁軍家住在一條步行街的北側,四層小獨樓,他在三層。樓頂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粗的和細的缸管子,我以為這是衛生間的排氣孔,仔細一打听原來是火炕上樓。他這個單元兩室半櫥,都是陽面,西屋小間是孩子學習的地方,孩子不大,十一二歲,屬晚生,還在讀小學,今日放假在家。東屋大間,是他們老兩口起居和休息的地方。他夫人也在家,他推開門就給我們互相介紹,他首先指著他夫人向我介紹︰「這是你嫂子張秀蘭。」然後又指著我向他夫人介紹︰「這是錦州老王。」介紹完畢,他夫人便開始忙活。
我說︰「嫂子,你不要忙活了,歇一會兒吧。」
她便兩手攥到一起站到了一旁。
這時,梁主任說話了。他說︰「對了,老張,你到樓下飯店點幾個菜,叫他們給送上來,現在已經中午了,我和老王喝幾盅。」
夫人問他︰「你心髒好了?」
他有間歇性心髒病。
梁軍說︰「沒事,老王是稀客這酒得喝!」
我就勸他,我說︰「梁哥,你有心髒病不能喝酒。」我一進老梁的家怒氣就全消了。
他說︰「沒你的事兒,你坐你坐。」說罷他就讓我坐在了沙發上。
她夫人下樓去了,時辰不大,飯店就給送上來六個菜。
梁軍說︰「好,六六大順,吉利!」
我問︰「能吉利嗎?」
他說︰「保證能吉利。」
我和老梁坐在了桌前,他起開一瓶五糧液,一人斟上一杯。我就讓張秀蘭,我說︰「嫂子,咱們一塊吃吧!」
張秀蘭說︰「你們先吃吧,我不忙。」
梁主任說︰「你嫂子從來就這樣。走在前頭哭在後頭。」看起來家庭主婦都如此。
我們倆就喝酒,每人一連干了三杯,梁主任的臉就有些潮紅。
我說︰「梁大哥,你不能喝了!」
他說︰「沒事,國忠老弟你不知道,酒是越喝越厚,事是越辦越薄,沒法子呀!對于我們必須一步一個腳窩,按政策辦事。」
我說︰「政策是死的,人不是活的嗎!」
梁軍點頭︰「你說的也有一定道理。那好吧,晚上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我問︰「誰?」
他說︰「先不告訴你,暫時保密。」
我們倆接著喝酒,結束都午後一點了。我們休息了半天,晚上梁軍帶著我七拐八拐的鑽了幾個胡同,才在一個小院前停下,我問︰「這是誰家?」
他說︰「這就是主管全縣文教的王春申副縣長家。一會兒進去你只听就可以,不要插話。」
春申縣長家的門沒有關,屋內的燈光也有些暗,我們走進去,春申縣長正在喝小酒,沒有什麼菜,桌上只放著一盤干巴巴的煎魚,他是從省里開會剛回來,有些饑餓難耐。見我們走進去,他立刻放下筷子。
老梁見他停了餐,便開門見山,說︰「春申縣長,我又給你出難題來了。」
「什麼難題?」春申縣長問,他兩手握在一起,一邊說話一邊揉搓。
老梁向他一五一十介紹了我的情況和要求。
春申縣長听後問︰「是不是最近落政的那個?」
老梁說︰「是那個。」
他們說著話,我就在一旁傾耳靜听。
春申縣長說︰「對于落政我歷來主張就高不就低的原則,他和處分不一樣,處分就低不就高。當然老王已經按政策落了個民辦,但前有車後有轍,也可以變通一下,咱們要對人家老王負責嗎!這次我開會就是省里又給咱縣民辦教師一部分轉正指標……」
老梁一看有希望了。就急著問︰「能否給老王一個?」
春申縣長說︰「這個我暫時還做不了主,得召開局長辦公會再定。」
梁軍主任很是高興,臨出來他說了一句感謝的話︰「有勞春申縣長了!」
當然這不算最後定坨。
我們走在街上,梁軍問我︰「老王,你教育局有沒有人?」
我說︰「沒有。」
他說︰「你想想辦法也活動活動,咱們雙管齊下,縣長這頭我攻,教育局那頭你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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