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度糾結中)
回到府邸,晚飯已經擺好。紅蕖遞了暖爐過來,說菜頭已經回來,在書房寫字。我吩咐黃桑︰「去請皇甫先生來陪夏公子用飯。」
「婆婆不和凌兒一起用飯嗎?」夏月凌倚靠在窗邊,輕捋珠翠簾子,珠翠發出清脆的聲音,那聲音在我心上滾動,又似乎急急地滾落在屋外的積雪里。
「我有些累了。」我轉身往屋內走,卻听見夏月凌輕聲說︰「今天的雪真大啊,那天也是有如此大的雪。」
我知道他話中有所指,卻不知所指為何。便不再說話,徑直走進房間,摘下帽子。卻見有一人坐在屋內,黑燈瞎火的,還真嚇了我一跳。正要喊,卻听見他說︰「不要喊,是我。」
听到是菜頭的聲音,我平靜下來,撫著胸口,責怪地問︰「你為何黑燈瞎火地在我房間,會嚇死人的。」
他沒說話,點燃了油燈,燈火的照映下,他臉上竟有了滄桑之色。不過十**歲的少年,正是意氣風發的年齡,如何有了滄桑之色?我怔怔地看著他,問道︰「這幾日,你去哪里了?早出晚歸,都見不到你的人。」
他低下頭,沒回答我,好半天才問了句︰「你確定要幫夏月凌嗎?如果會失去你的生命你也要幫嗎?」
我沒有說話,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因為自己也不知應該如何,在得知我是蕊珠之前,我是確定要利用夏月凌去找尋我的魂魄,甚至是利用他的勢力回商羽國去發動政變,趁機鏟除商翊天。
可當我得知自己當年離魂很可能就是為了夏月凌。我又如何去取舍。我不知我與他之間有何淵源?若說是冥天轉世,他卻該是冥神才對。
「我知道了。整個林家都會在你身後的。」他嘆了口氣,走了出去。
我虛月兌般地坐在床邊。林家。菜頭拿了整個林家給我做籌碼去幫夏月凌。可是他那種眼神為什麼讓我如此不安?那眼神像在哪里見過。那種看透世事地眼神。
正胡思亂想。容蓮便端了飯菜進來。我胡亂地扒了兩口。覺得困倦。便喚了紅蕖進來。
紅蕖打來了熱水。一言不發。我感到奇怪。問道︰「紅蕖今日可是身體不適?」
沒想到這一句話。紅蕖居然眼淚啪嗒啪嗒地掉落。我慌了神。雖說紅蕖叫我小姐。視我為主人。但畢竟從頭到尾都是相依為命地親人。我視她為妹子。
「怎麼了?」我停下梳洗。看著眼眶紅紅地她。她不住地搖頭說「沒什麼。沒什麼。」一邊說一邊往屋外退。
「紅蕖。站住。你一定有事。說清楚。」我厲聲道。心里卻柔軟得不行。這幾日。我忙于說書。倒是什麼大大小小地事務都讓給了紅蕖去處理。也沒有好好關心她。
「小姐,我沒有什麼事。只是看到夏公子有些感慨。我看小姐是真的要幫夏公子的。只是紅蕖怕小姐忘了幫夏公子的最終目的。」紅蕖抬起頭,淚眼盈盈,眸光閃爍,真是我見猶憐的美人。
我笑了笑,說道︰「小丫頭,擔心到哪里去了?我只是為了去皇宮查探查探我的魂魄,好回商羽國去鏟除魔界余孽的。」
「那小姐何必要選跟這個夏月凌合作,他比那個三王爺城府更深。你不知道,他那眼神仿佛是要把人看穿似的。每句話都讓人感覺他洞察了一切,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每句話都像一個陷阱。」紅蕖的眼里有著擔憂與恐慌。
「紅蕖,你說哪里話。夏月凌身世有些悲,也不至于是你說的那般城府吧。」我隱約覺得紅蕖還有話說,卻又不想說。
「小姐,或許他在你面前是不同的,但是給我們的感覺便好像我們都是棋子,而他便是那個從容淡定的弈棋者。就連菜頭見到他,都失去了冷靜。小姐,要不我們懸崖勒馬,另想他法吧。」紅蕖的聲音越來越小。她一向也是心思細密女子,卻也這般沉不住氣,難道真的是夏月凌的強大讓她都感到恐懼?
我沒說話,只看這窗外不停飄落的積雪,那是我造的孽麼?夏月凌或者天商。
「小姐。」紅蕖欲言又止。
我轉身看著她,笑著說道︰「不要擔心那麼多。我們別無選擇。因為我的另一半覺魂可能在他身上。」
「小姐,你知道了?」紅蕖的眼眸瞬間黯淡,然後便布滿了哀傷,那哀傷仿若是千世萬載的愁苦與絕望。
「是的,我知道了。你也早已知曉,卻還來勸阻我。是何居心?」我此刻,最不願意懷疑的便是紅蕖和菜頭,他們是我來到天商後,能孤注一擲去相信的人。
「小姐,紅蕖怎會有居心,只是怕小姐您受騙而已。」紅蕖聲淚俱下。我擺擺手示意她出去。我並沒有告訴她,第一天,我就看出她不是人。雖然我殘魂破魄,到底我的覺魂回來了,探察她的魂魄也是綽綽有余。何況菜頭也私下說過紅蕖是芙蕖所化,身上倒沒有妖氣,還有些仙氣。
這也是我留下她的原因。我原以為當年的蓮月元神也算是藍蓮花了。她的婢女為花精也不是稀奇的事。但今日看來,她卻不是跟我一條心的。這讓我心煩意亂。我最不願意做的事便是去懷疑她了。
她在屋內站立一會兒,見我沒有要再跟她說話的意思,便一聲不響地退出去,自覺地關了門。我慢慢踱步到窗口站定,看雪紛紛揚揚,那決然而下的雪花盛滿溫暖的從前。
記得有一年,我和父母小弟一起去下鄉姥姥家,雪花如梨花,大朵飄落,我們一家人和姥姥、姥爺一起在屋里架著木柴火烤地瓜、臘肉、韭黃菜等。那時的笑那麼純粹,那麼單純。卻也就那麼定格。
「唉。」輕輕地嘆息,伸手去關窗戶,那窗外院子里一地清冷的月光映著白雪,像某次,我和夏康峻去雪山的情景。也是夜晚,山里下起了雪,我躲在他懷里看雪花飛舞,清冷的燈光下,雪花決然無聲。他擁著我,在耳邊呢喃著愛我直到永遠,那漫天的雪花像綻放的禮花,在天地間肆意地飄灑。
可是現在卻只剩下漫天的白雪,剩下這肆無忌憚的風吹亂我的滿頭白發,還有熱淚輕輕地滑過他曾細細親吻的臉頰。像在祭奠那段愛情童話。
「郁磊,現在天商大地,也是有著雪。你的傷好些了嗎?」我關上窗。慢慢地躺到床上,感覺今晚的被子格外冰。
成長果然是要付出代價的。這代價便是純粹的感情一點點地消失,溫情一點點地流泄。身邊看起來人潮洶涌,知冷暖的卻少之又少,甚至沒有。那些關懷我的人卻再也無法伸手觸及了。菜頭過于深沉,紅蕖過于詭異,夏月凌雖在我面前表露純真,很難說沒有參雜其他目的。
孤獨寂寞便是成熟之後的伴侶了。我扯動僵硬的肌肉,試圖笑笑沒有成功,只得閉上眼,真的好累,好累。
迷迷糊糊中,有日光的溫暖,純淨的氣息,帶著茂盛的草木味,我仿若置身于日光和暖的春野。
風也是柔和的,溫柔地撫模著臉,有些癢癢的。我抑制不住地咯咯笑起來。卻听見有人在嘆息,低低地,像是風吹過原野,帶著濃烈的難過。
「誰?」我警覺地問,回答我的卻仍然是風聲。算了,多好,青綠的草坪,溫暖的日光,柔和的風,真是適合睡覺的好地方。于是,我很享受地躺在草地上,睡意漸濃。
「為什麼你記不得我了。你說過會來就會告訴我,我是誰的。」還是有人在說話,那聲音清澈純淨,只是若隱若現,仿若梅花的暗香,我听得不甚真切。再仔細听,便只有風聲。
是的,風聲無邊。溫暖無邊。沉溺,便不想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