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感到寒,像是溫暖被人硬生生抽走,我一眨眼便醒了。看看還未天亮,便裹了裹被子繼續睡覺,不料听見有極其輕微的兵器踫撞聲傳來。躡手躡腳地下床。從櫃子里拿出菜頭當日從「蓮谷」帶出的另一套衣服,那是粉色的騎馬裝,搭配著火紅的短披風,脖頸處一圈狐毛無比溫暖。這便是蓮月皇後當年的戰衣。只是不知為何,我穿過兩次,卻一點靈力的沒有。
對著鏡子挽了個馬尾,隨意拉了條絲巾蒙了臉。又把紫菱鏡收入懷中。從窗口輕輕躍出去。隱約的兵器聲,是劍與劍的踫撞,卻不是江湖的莽力,是法術的對決。
雪紛紛揚揚,清幽的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我召喚出青霜劍,拈起隱身咒,朝宅子外的樹林快步疾馳。
林中有道法高強之人斗法。我藏匿在一棵大樹之後,只見皇甫菜頭和夏月凌相對而立。
「我不會讓你玩弄曉蓮的。她為你付出的夠多了。」皇甫菜頭朗聲說道。
因為我?玩弄?我單薄的思維並不知他所指何事,卻只見菜頭一揮手,強大的藍色靈力揚起漫天的雪花,竟化作粉女敕的桃花漫天撲灑下來,每一朵都帶著強大的攻擊力。
這種攻擊方式,這種催動靈力的方式,我一定是見過,只是有些想不起來。
夏月凌沒有慌張,甚至沒有動,只是微笑地看著菜頭,唇邊還是慵懶隨意的笑意,說道︰「這花雨雖美,卻太過毒辣。她是我想守護的人,我怎會玩弄她?倒是你,覬覦著她吧。」然後夏月凌輕輕一揮手中劍,一朵朵銀色的蓮花飄悠悠騰起,竟將菜頭的桃花雨陣給化得無影無蹤。
「放屁。你才覬覦著她,假裝告辭,然後偷去她房間。」菜頭持劍一躍而起,那劍在月光下泛著白光,晶瑩如日光下的雪峰,寒氣逼人,他手一揚,身形竟如一澗歡快的山水,柔軟的纏繞,所過之處,听得到威嚴的低聲鳴嘯。漫天蓮花竟生生無了蹤影。
夏月凌偷來我的房間?難道剛才的溫暖是他?難怪我覺得有人在我耳邊低低地說著什麼。那麼他便是知道我是誰了?還有菜頭覬覦我?
覬覦。這詞語讓我惡寒叢生。若說我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菜頭的眼神滄桑,專注看我的時候,我總是不自然,那太像一個人了。甚至有時,我都有錯覺,眼前的並不是菜頭,而是他回來了。
「她注定是我地女人。哼。你這雕蟲小技也敢拿到我面前來丟人現眼。」夏月凌收了劍。銀色地靈力如雪崩。鋪天蓋地地撲向菜頭。菜頭連忙向後退。同時劃出一道淨化之劍。面前地銀色靈力卻沒有絲毫改變。眼見菜頭要被吞沒。我趕忙凝聚所有靈力于指尖。青霜劍攔腰一揮。劃入那銀色靈力。
「誰?」夏月凌一彈指。一朵銀色地蓮花快如疾風向我打過來。我御風而起。想不到那朵蓮花竟有靈性般。死追我不放。追得我沒法。我拈起隱魂咒。誰知道那朵銀蓮還是不依不饒。向我打過來。
我累得氣喘吁吁。一點轍都沒有。眼睜睜看著那朵蓮花疾馳而來。媽地。我怎麼不知道夏月凌法術高到這種程度了。突然。一束淡藍色地光從我胸口騰起。將那朵蓮花消于無形。不是紫色。是淡藍色。我貼身收藏地有兩樣東西。一是紫菱鏡。另一個是蘇軒奕一直藏著地我送他地百合花。
我顫抖地拉開衣服。那朵百合花發出淡藍色地柔光。我地淚涌了出來。軒奕你還在麼。
夏月凌卻已朝這邊追過來。我連忙拈起御風訣閃進院子里。卻見紅蕖屋內亮著燈。我伏在房上。听見黃桑與紅蕖在談話。聲音很小。
黃桑有些喘息。仿若是急速奔跑了好一陣。只听她說道︰「午夜時分。城西兵馬調動。看來是要出大事了。」
「城西是誰的駐軍?」紅蕖問道,我輕輕撥開瓦片,只見黃桑穿著夜行服,十分干練,紅蕖攤開了一張地圖。燈光太過昏暗,我看不清楚。
「城西是十王夏月凱的駐軍。他這次深夜調動,也不知在部署什麼。我留了容蓮在那邊,便回來跟你說,我們要不要行動,要不要稟告小姐。」黃桑喝了口水,和紅蕖在地圖上指點起來。
十王夏月凱?就是白天執意要看我面目的猖狂男子麼?當時,我還只道他看穿了夏月凌的懶散是為了斂起光芒,以為他已經探得了夏月凌的野心,後來卻听他說「別以為父皇最近疼你,你就能登上大寶」,我這才明了是夏月凌最近很得病中皇帝的心,引起了夏月凱的嫉妒。
是我之前太高估他,他和三王夏月楓比起來都還要差好多個檔次。果如外界傳言,他為人猖狂,不懂收斂。那麼這次深夜調動兵馬,必然是為了報白天受辱一仇,也借機鏟除夏月凌吧。那不是去翠煙樓,便是去夏月凌的府邸,或者也可能是來我的府邸。
我為我的分析大驚。卻听見紅蕖對黃桑說道︰「今次調動兵馬大約和日間與十八皇子的過節有關,夏月凱此人是有仇必報,有仇馬上報的人。這次的兵馬是沖著夏月凌去的,翠煙樓是肯定會去,十八皇子的府邸也恐怕要遭殃,當然,如果他們事先做過試探,也很有可能來我們這里。黃桑,通知姐妹們在連府方圓十里處擺下**陣,隱去我們的府邸。免得他們驚擾了小姐休息。」
我暗自自責晚上對紅蕖的聲色俱厲,也愧疚對她的揣測。她不喜夏月凌自有她不喜的道理。或者,她真的怕夏月凌給我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吧。
想到「連府」有了紅蕖的部署,定是沒有問題,倒是夏月凌在此,那岳翠微恐怕抵擋不住。我便趕忙拈起御風訣往樹林里去,見菜頭與夏月凌已停手正在對話,沒听前面的,只听得菜頭說︰「如若你答應,整個林家都是你的後盾。」
「如若不答應呢?」夏月凌慵懶的聲音,雲淡風輕的從容,挑釁地看著菜頭。
我沒等菜頭答話,便朗聲道︰「二位,今夜靈都城中有好戲。怎還在此?」然後拈起御風訣迅速後掠,往翠煙樓而去。對于夏月凌,這句話已經足夠。
我拈了隱身訣和隱魂訣,靠著翠煙樓門口的大樹等待。雪太大,偶爾有枝椏被積雪壓斷的聲音,路上積滿了白雪,清幽的月光像野獸的目光,撲閃著今夜的詭異。
我的脖頸圍脖上也積了厚厚一層。夜深人靜的靈都,空曠的巷子,耳尖的人都能听到腳步聲,速度極快,卻整齊劃一。訓練有素,來者眾多。
腳步聲越來越近,我不相信岳翠微沒有听見,可是整個翠煙樓一片沉寂,一丁點燈火星子都沒有。月光下的翠煙樓靜默著,仿若是閑庭撥琴的諸葛亮,洞開了城門大等敵人。
近了,近了。火光沖天,鐵甲寒冰,雪花紛紛被踩碎,十里長街,來人整齊劃一,團團圍住翠煙樓。遠處噠噠的馬蹄聲,鎧甲閃著冷冷的月光,一隊鐵騎緩緩而來。領頭的男子大約四十來歲,身材魁梧。在翠煙樓前翻身下馬,沉聲道︰「決不能讓奸細跑了。」
說著,他便去推門,卻見一旁的護衛,陡然向前攔住了他。小聲說道︰「陳將軍,萬事小心,這翠煙樓黑燈瞎火,古怪得很。」
被成為陳將軍的男子陡然停住了腳步,抽出腰間佩刀,小心翼翼地挑開翠煙樓的門。
「嗖」極細微的聲音破空而出,是暗器,不只一支,銀針一類的暗器。在這雪夜風中簡直無法辨別。
陳將軍陡然一沉身,極不優雅地一滾,喊了聲︰「閃開。」卻已太晚,但見陳將軍身後、兩旁的士兵紛紛倒下,在厚厚的雪上發出沉悶暗啞的響聲。
銀針破鐵甲,對方功力真是夠高。我拈起明目咒想看個清楚,卻也只看見翠煙樓一片安靜。
那些士兵面面相覷,瑟縮發抖。卻在此時,翠煙樓燈火次第亮起來,響起了岳翠微的聲音︰「不知誰也太沒禮貌,來翠煙樓,也不知道通報一聲。」
「哼,亂臣賊子。」陳將軍狼狽地從地上爬起,抖了抖身上的積雪。岳翠微卻已只身走了出來,猶如夜晚散步,面對著三軍,恭敬地向陳將軍一作揖道︰「原來是陳老將軍,不知深夜前來,我翠煙樓有何貴干,听書的話,明天請早。」
「搜!」陳將軍一揚手,士兵紛紛沖進翠煙樓,卻又瞬間被紛紛扔了出來。陳將軍訝然一驚,顯然沒想到除了岳翠微之外,翠煙樓還臥虎藏龍。我定楮一看,卻是一干蒙面人,那神色身形大約十七八歲,那服飾卻是一律的模樣,足足十八人整齊地站在翠煙樓的大堂里。我也是一驚,平素在這翠煙樓里走動,除了岳翠微,也沒見有何人具有功夫,卻不料今夜竟有如此多的高手。莫非夏月凌已經提前知曉?還是本來翠煙樓就是臥虎藏龍之地?
「陳將軍,就算是你私闖民宅,也該跟主人說一下理由吧。」岳翠微負手而立,站在翠煙樓門口。
「哼,有人舉報,此處有敵國奸細。證據在此。」陳將軍揚了揚手里的一頁紙,上面寫的什麼,距離太遠,我看不清楚。
「哈哈哈,陳將軍也是老江湖,不會不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吧。此等伎倆,你也甘願被利用?」岳翠微的聲音洪亮,在風雪飄得很遠,如同叮叮墜地的環佩。
「我是軍人,寧可錯殺,絕不放過對夏月國不利的。」陳將軍毫無畏懼地看著岳翠微。我倒是對這男人有些佩服,他其實也心知肚明屋內的高手,絕對不是他與他的手下能夠抵擋的,卻還是這般昂揚不屈。
「將軍軍功赫赫,岳某佩服,但將軍可知這翠煙樓實際上是十八皇子的。」岳翠微笑道。
「陳某從不畏懼權貴,只講事實。」陳將軍一揮手,長長的街道上,響起隆隆的 轆聲,我轉頭望去。心下一驚,竟是炮車。
夏月凱居然能說動陳將軍帶來大炮,也當真是我小看了他,忘記了皇宮里長大的人,即使是草包,也還有是點斤兩的。
這大炮威力如何,倒不知。但見岳翠微臉色陡然凝重了些。便知是劍拔弩張了。
這風雪,陡然下得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