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千痕不語,卻在盛夕鈺轉身離開之際快速移到她身邊,伸手勾住她腰身,腳下輕點,帶著她上了院牆邊的桐樹,穩穩落在粗大的枝干上。
盛夕鈺頗有幾分惱怒,卻很快被吹來的涼風帶走,微頓,側目看夜千痕,道,「這麼熟門熟路,難道你常來?」
夜千痕也不反駁,等于默認了,盛夕鈺忽然道,「你是早發現我的身份,所以才闖入我的浴池?」
夜千痕卻忽然看向她,目光凌厲。然而看向她時,才發現她眼里的戲謔,頓了頓,道,「不是。」
「解釋就是掩飾。」盛夕鈺又加了句,目光看向蠱風居牆外的園子,中間湖水在夜色中很安靜,從絲絲烏雲里灑下來的月光稀稀落落的灑落在水面,韻了一湖的銀子,冷風帶著湖面輕揚,水波一圈一圈的散開,也散了銀光,就那麼肆無忌憚的飛舞在月下,精靈一般快樂。
夜千痕看向她,薄唇龕合幾下,卻不再說話。
盛夕鈺換了個好位置,背靠著主樹干,將腳抬上樹枝來,雙手撐在膝上。這麼好的位置,還在她眼皮子低下的,竟沒被她發現,可惜白給這小子使了。
涼風習習,倒是把頭腦吹得清醒了,側目問,「你就是帶我上來吹涼風來的?」
夜千痕薄唇再次龕合,還是沒說話。盛夕鈺看著夜千痕,好像這人一直都很沉默,即便在府中,若不主動出現在她面前,她也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就如此刻,全身穿得就跟黑烏鴉似地,往夜色里那麼一站,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你為什麼一直要殺我?是家仇吧,我自問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盛夕鈺頓了下,目光深幽的看向他,問,「喂,你是寮國人吧。」
夜千痕瞬間目光森冷的看向,殺氣即刻凝聚。盛夕鈺擺擺手,壓著他的掌道,「你做人就不能輕松些個?總把神經繃這麼緊,萬一哪天給繃壞了怎麼辦?想問我如何知道你是寮人的?本王此刻心情好,就告訴你。你進府時深受重傷,昏迷之際說的胡話,我細听了些許,便有此猜測。」
「你如何能听懂寮話?」夜千痕道。
「寮國曾佔領涼州北地數十年,寮國往北地遷徙了不少百姓,寮國百姓與我大遂百姓融合,通婚早已視為一家親,就是如今涼州城內,也有不少是寮國人的後代,懂寮話的人也頗多。」盛夕鈺大義凜然道。
夜千痕暗合眼眸,眸間冷光收攏,半響才道,「不錯,我是寮人。我當初殺你,是想為族人報仇。涼州建城後,涼王下令屠殺寮國百姓,婦孺孩童無一幸免。你是涼王唯一血脈,父債子償,我殺你,是天經地義。」
盛夕鈺眸中閃過疑惑,「有此事?」
她並不記得涼州自建城以來,有任何大規模的屠殺事件,再者,她父王一身仁義,如何會因曾是寮人而屠殺手無寸鐵的百姓?這其中定有隱情。
夜千痕並未回答,盛夕鈺嘆氣,這人怎麼是個如此的說話模式?說話說一半,等著人去猜?當真令對話之人好生氣惱。
「如何現在又不殺我為枉死的人報仇了?」盛夕鈺涼涼的聲音問道。
好半晌夜千痕才吐了口濁氣,道,「那是常瘟疫,涼王當年為避免瘟疫擴散,而下令屠殺,當時的十里雪村寮人、遂人都無幸存者。」
「可是北地大旱之際的事?我听父王提及過,當年北地連旱三年,農家顆粒無收,又縫瘟疫四起,無藥可救。因瘟疫而死之人每日都數十。當年父王為避免瘟疫蔓延,便下令將所有感染者集中在十里村。但、僅僅是封了百姓的出路,卻並未下令屠殺。我父王一直愧對橫死的百姓……你是從何得知,是我父王下令誅殺的?」盛夕鈺拉開思緒,緩緩道。
「涼州城內知道當年事情真相之人甚少,我便四處打听,輾轉得知涼王下令之事。而你書房內有本集子,也記錄了此事……」
「是那本北地怪談的集子吧,你可曾往後翻翻?」盛夕鈺無奈道,「那本是江湖術士瞎編之本,當年我父王為了不讓此類扭曲事實的集子引起動亂,早將此集子焚燒,我房內那本,是唯一的孤本,你倒好運氣。」
夜千痕眸光微微閃動,他是沒往後翻,也並不知道那集子是如此來歷,少時,再道,「幾日前我派去寮國的人回來說,當年十里村無一幸存,是被大火燒盡,火是村里人自己放的,為了不讓涼王為難而選擇**。」
「呵呵,」盛夕鈺輕笑起來,道,「這才是真相?」
她就說嘛,這人兩年來對她都橫豎不是個顏色,這幾日卻突然轉性了,還會留下來與她共患難。許是知道這兩年來多次暗算她,心中有愧吧,所以留下來與她共患難。
夜千痕點頭,看向,微微合了眸光,面色並無任何異樣,道,「倘若大遂君王真要你性命,你大可放心,即便到了法場,我也有辦法于你月兌身。臨江的話你也可好好想想,事後定不能再留在遂國,楚國民風開放,倒是好去處。」
盛夕鈺有些哭笑不得,似乎她這個當事人並不擔心腦袋一事,反倒急壞了身邊之人。欲開口,夜千痕再道︰
「臨江的身份遠不止太子近侍,興許,他的身份,保你一世平安是可以的,但這前提必須是楚太子能安全回國。」夜千痕神色微微凝重道。
盛夕鈺點頭,這點她曾也有過猜測。一個內侍,怎會有臨江那般的好氣質?他的一舉一動,都隱隱藏著一股貴氣,若說只是內侍,她便是不信的。但,這都是他人之私,如同她一樣有不可告人之事,她又何須強揭人之短?
「楚太子回國之限就快到了,我擔心……」盛夕鈺微頓,據聞楚太子這幾年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自不會病歿在大遂,可,傷了根本即便回到楚國,也命不久矣。如今,他是否能安然回去這都是未知。
「不用擔心,君上該不會招上這個麻煩,即便要向楚國交戰,也斷不會從楚太子這里下手,所以臨江提議還是可行的。」夜千痕思量道。
盛夕鈺道,「然,你我話開題了,我並不關心如何月兌逃之事,都是天意,我自無愧于天便可,若是注定的劫難,我不會躲。你們也不必再為我憂心,一切都自有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