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騎良駒在涼山腳下飛奔,馬蹄聲陣陣,踏過荊棘重生的官道,卷起塵土飛揚。良駒疾馳而過,片刻後塵土再次歸于寧靜,恢復那無人問津之貌。
「師傅,前方無路。」
說話之人是以為眉目生得極為俊秀的少年郎,木若璀璨星光,灼灼生輝。膚色微黑,使得俊秀樣貌生生添出幾分剛強來。瞧他一身青衣勁裝打扮,想來年紀未到,並未素冠,只是將發絲以青色發帶綁在頭上。
而此人真是襄陽王府的小公子奚良華,他右側之人一身黑衣勁裝,面色冷酷則是夜千痕,左側之人雖有些年歲,卻依然健朗,他便是高賢,在夜千痕右側之人便是那曾經驚鴻一瞥的璇璣公子。
夜千痕看著雲煙四起的前方,完全辨不清方向,這官道似乎也止于腳下一般。夜千痕微微驚疑,絕不會走錯道,起程之時他反復研究過線路。
然而前方大霧越發深濃,夜千痕目光微疑,再次拿出繪制在牛皮上的地圖再次確認。身側的璇璣也勒馬靠近,目光看過去。
「藥谷在涼山深山深處,我們繞著涼山腳下跑了兩日,這標記之處便是前方。」夜千痕低聲而出。
良華一听,問道︰「會不會是我們在通途岔了道,錯過進山的入口?」
高賢一听,覺得甚為有理,沉思道︰「這涼山入口有沒有任何標志,倒叫人好找。如此定是那藥谷主人藥仙的注意,想來那藥仙定然性情怪,若是常人豈有拒絕來訪之意?」
夜千痕並未出言,仔細看著周圍地勢再反復看了地圖,繼而確定道︰「是這里沒錯!我想前方定有玄機。待我策馬前去打探,你等再此稍作歇息。」
「師傅,我同你一起去。」良華出聲道。
夜千痕抬手制止,道,「我自有分寸,你在此歇息。此山中暗藏玄機,能避開亂世近幾十年不被入侵,定有過人之處。」
夜千痕話落便轉身朝前方去,濃霧密布,越接近便濃霧便越重,還未踏進濃霧深處他便已瞧不清地面之路。待頭微微昏脹之時方才驚愣著回過神來,立馬起劍斬斷為身邊物事,听得植物斷裂之聲,當即聞聲變位,腳踩輕功退開數丈。
而遠處之人瞧得身為不解,他們只看到夜千痕下馬後分明離那濃霧甚遠,而他卻一動不動,甚至拔劍砍了身邊茂密的荊棘,眾人皆不明所以。
夜千痕往回走,將大家都目光都透著古怪,便問︰「何事?」
良華指著他適才揮劍之處問道︰「師傅,你為何要砍那邊的荊棘,難道那跟入口有關麼?」
夜千痕稍愣,回頭看去微驚,他分明,已經進入濃霧迷障,而此地看去卻僅走了一半。頓時緩下心來,那霧里果然有乾坤。
「如何?可有發現什麼?」璇璣問道。
夜千痕微微點頭,他行走大江南北,自然是見過些世面的。那濃霧定非普通山中晨霧,而是人為設置的迷障,在環繞的迷障氣體中含有別的氣體,足以令人產生以假亂真的幻覺。此迷障若是谷中人為阻止外人進入而設置,那便無毒無害,倘若是宵小之輩設置,那迷障中定有劇毒。
夜千痕微微思量,想來此處便是入谷之路,對身後三人道︰「前方是迷障,不過,我斷定這便是入谷的出入口,這是避毒丸,一人一粒,謹防迷障有毒。」
此言落,夜千痕攤開手掌于各位沒人取一粒,繼而再道,「我此前分明已入迷障,卻僅僅看到幻象,如此,各位看好距離,閉上眼往前走,未走過自己丈量的距離,無論听到什麼,感覺到什麼,千萬不能睜眼。」
璇璣、良華與高賢似懂非懂,不過還是嚴肅點頭,這山間煙霧裊繞,陰氣沉沉的,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麼。不過夜千痕見多識廣,判斷定不會出錯。
四人中僅璇璣不會功夫,夜千痕多言了句,「記住,萬莫睜眼,只需前走,到心中丈量的地方才可睜眼。」
璇璣點頭,心道定不能成為眾人連累。
「舉足一次為跬,舉足兩次為步,此去近十丈需邁足三百步才可停下,都記住麼?」夜千痕目測看去說道,若他未猜錯,迷障中心便也正是迷障之外,他們此刻看到的濃霧處其實是安全界線。
四人牽著馬閉目往前,然而才在半途中身後馬便不肯前行,幾人不得不停住拉扯韁繩,夜千痕頓時道︰「棄馬!」
他本是大聲一喝,然而其余三人卻只听得風聲過耳,淒厲之聲忽遠忽近響起,幾人雖未听到夜千痕的聲音,卻同時選擇松開韁繩。
夜千痕是早有所料,故第一個走完三百步走出迷障,此刻他轉身看去,只見半途中的四匹良駒在原地打轉,忽而一陣煙霧吹去,四匹馬被濃霧團團罩住。片刻後,濃煙散去,已不見馬的蹤影。
夜千痕心中大駭,再看往前行的三人。
璇璣面色凝重,一身白衣隨風而起,看他面容有動,想來是听到什麼或感受到什麼。倒是佩服他的定力,他眉間緊扣,手握成全,冠玉月蓉此刻已有幾分猙獰。見他步履維艱,片刻才踏出一步,卻一直不曾放棄。
夜千痕試圖提示,可顯然他未听到半句。璇璣沒有功夫,卻總算也順利走出迷障。三百步停住,夜千痕道︰
「璇璣?」
璇璣聞聲這才睜眼,與夜千痕互相點頭,夜千痕道,「你適才為何不走?」
璇璣微頓,這廂心下駭然仍在,道,「不過是早年一些不堪回首的事情罷了,想來那迷障厲害之處便是放大人的脆弱與恐懼,好在我以此拉回了神志。」
夜千痕看去,他手腕血跡斑斑。璇璣再不多言,將手腕處的銀釵拔下,繼而再度插上發髻與玉簪並列。夜千痕也是此刻才發現璇璣束發的除了玉簪外還有根銀釵。銀釵樣式雖簡單,不過卻是女子款式,料想那釵對他極重要,若非如此,也斷不會時刻帶在身邊。
夜千痕目光回撤再朝後面二人看去,頓時大驚,「糟,良華……」
璇璣也側目看去,只見良華坐在地上痛哭不斷,匕首在他手上揮舞。想來如此失聲痛哭應是良華這多年來頭一次。
「能救他麼?」璇璣道。
夜千痕搖頭,一入迷障便是毫無交集的世界,即便近在咫尺也踫觸不到對方。
說話間前方的高賢卻已經開始動手,招式狠戾,出手極重,呈現與人對打之勢,璇璣有幾分急,道,「當真沒有辦法?」
夜千痕搖頭,再看去,高賢被自己內所震,口吐鮮血暈倒在地。璇璣欲上前,夜千痕即刻將其攔住,「你進去,便如他們一般出不來!」
頓了頓,再道,「我們先想辦法進藥谷,藥仙是懸壺濟世的聖人,設此迷障只為阻止擅闖之人,定不會有性命危險。」
夜千痕這話剛落,便有濃煙瞬間將人掩住,半絲不見,濃煙散去之時良華與高賢已經不在。
璇璣面色大駭,回頭看過去,平靜得詭異,沒有繚繞煙霧,只瞧得雜草叢生的道路綿延出去,眼前沒有任何阻擋之物。
「他們……」
「要救他們,須得先見到藥仙。」夜千痕擰眉道,璇璣不再言語,今日所遇,實在匪夷所思,跟上夜千痕往前走。
前方一直是平路,然而路的盡頭卻是懸崖。
「這……」璇璣詫異,夜千痕也皺眉,懸崖?
望向對面,對面山峰若隱若現藏在雲霧中,難道懸崖下便是藥谷?可這萬丈深淵誰敢冒然一試?且不說深淵下方是何物,若非輕功絕頂之人,下去豈不是粉身碎骨?
夜千痕忽而想起玄音來,手取一葉吹出特殊音律,音色極細,瞬間在深淵峰巒中環繞。若她在此,定能與他回應。
奚鈺輕輕枕在盛絕胸膛,低低說著話,大多是些無關緊要之言,但他卻听得極仔細。
忽而傳入的旋律令奚鈺微微一頓,繼而坐起身細听。盛絕抬眼看她,道︰
「何事?」
奚鈺細听之下,側目看他笑道,「有客臨門,九叔去去就回。」
盛絕含笑看她,奚鈺俯身貼近他面頰,然後起身出門。世間除了恩師楊公與她能吹出玄音外,僅有一人,那邊是夜千痕。
奚鈺在外听清了千痕的急切,即刻腳踏氣流飛身而起,躍上涼山在參天樹木間穿梭。崖壁有一根千年藤蔓垂至懸崖中端,奚鈺身如飛燕,輕松而上,至懸崖中斷微頓,手握藤蔓再度一躍而上。
只瞧得她衣袂飄飄恍如世外仙子飄然而來,玉足輕輕點地,面上淺笑綻放如同那冰天雪地中忽而綻放的光彩一般奪目,叫人心神俱醉。
「鈺兒……」璇璣輕聲喚道。
「璇璣。」奚鈺含笑看他,見到璇璣,倒令她甚為詫異。
夜千痕走向她,奚鈺見夜千痕心中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到如今不離不棄之人,竟是當年要取她性命之人。
「你來了。」她道。
萬語千言難出口,在這三字飽含了太多感情。
夜千痕點頭,深潭幽靜的雙目將她注視,欲言又止,最終未出聲。他雖沒說話,然而他心中所想表達之意,她全都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