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寵妃 此情魂斷腸,顏如玉,月如霜 一【手打VIP】

作者 ︰ 家奕

恍惚入了阿迷鼻祖天地混沌不明,盛夕鈺一人在無人的官道漸行漸遠。這一路本是好生熱鬧,花開絢麗,奼紫嫣紅。她身邊的男兒前前後後將她簇擁環繞,梅生、璇璣、蘭君顏、楚臨江、夜千痕,還有素言與清月,一路歌舞升平歡聲笑語不斷。

然,忽而一陣陰風刮來,待她再次睜眼之際人去留聲,她心慌如溺水之人在水里浮沉,只聞得笑聲依然不斷,人已蹤影。她心下駭然快步前奔,然而過耳的卻不再是他們的歡笑,而是淒厲的風聲與驚悚的子規啼。

「別走……」盛夕鈺努力想握住那一絲歡笑卻即刻煙消雲散被陣陣陰風吹散。

她身心巨震,由夢中驚醒猛地坐起,口里任不斷呼喊︰「別走--」

時下驚覺,已淚濕滿面。

「鈺兒,孤不走,孤會陪著你……」

神色還未從夢魘中完全恢復身後便貼上一具熱烙如火的軀體,盛夕鈺當即大驚失色,驚呼出聲。即刻擁被側坐緊靠牆面,待看清踏上之人容貌時恍若驚雷擊中,轟隆而響,震得她神魂俱散。

「你--」她那璀璨瞳孔瞬間劇烈收縮,他一張刀裁劍削的俊毅面頰強勢而無情地深嵌入她雙瞳中。他噙著淺笑,想她靠近,緩緩伸手︰

「鈺兒,是孤王啊。」

盛夕鈺面如死灰,緊擁錦被緊貼靠牆,唇色慘白顫栗不斷,帶著幾若崩潰之聲顫抖大喝︰「別過來!」

盛絕深沉睿利的目光將她緊鎖,亦不讓她亂動分毫。而,于她未有任何動作之時他即刻親近卷她入懷緊扣。

「鈺兒,你我已成夫妻,如何還要拒絕我?」盛絕以絕對強勢將她鎖納,抬手輕撫她芙蓉面,他二人此時僅著素色褻衣,非他出口卻已成事實。清冷之聲由他刻意壓低︰「事實你改變不了,不如從了孤?」

盛夕鈺清淚滑落,滿目悲情,「你一代帝王,為何生生于我犯難?我即便不為臣,也是佷,你如何能有如此天理難容的悖倫之心?你真不怕百姓怒指,群臣反駁?」

「與我何懼?孤心悅之,豈容他人妄議?」盛絕深沉而道,玄墨雙眸蘊藏著深不見底的情緒,一如他君臨天下的霸氣。

「王,您可曾想過我?王將將罪臣置于何地?你殺我涼州無辜百姓,滅我身邊至親親人,你我間有血海深仇相隔血脈之親相阻,何以做夫妻?真乃滑天下之大稽!」盛夕鈺聲聲質問,痛心疾首。

盛絕盛怒于胸,胸腔起伏如海嘯。她以為他會給她個痛快,豈料他竟生生壓下震怒側臥在榻並將她一同帶下。

盛夕鈺心有不甘,本以為早入了阿彌地獄,卻不知她又醒了過來。身邊之人全都離她而去,她亦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他惱羞成怒,她心中何嘗不憤怒?

推不開他,再道︰

「王是九五之尊,一聲令下便可要千人性命,釀成世間疾苦,王當真以為大遂天下已固若金湯而如此肆意揮霍百姓之信任?豈不知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總有一天你便如陳祖一般做那亡國之君……」

「鈺兒!」盛絕面色生寒,薄唇緊抿。她當真越發放肆了,「你此言孤王足以殺你千百次,莫再挑戰孤的底線。」

「王怒了?是否會一聲令下將我凌遲?王便如此,高興了做臣子的命便安然,怒了做臣子與那奴才無絲毫之差隨時提頭覲見……」盛夕鈺輕言而出一再觸怒君王,盛絕當即翻身起掌扣上她肩頸令她不得不咽下未出之言,即刻鑽心之痛由左肩襲遍四肢百骸。

「我說錯了麼?」盛夕鈺面色蒼白,冷聲反問,咬牙忍下徹骨之痛怒視君王。她本不想再苟且偷生,這條命給他便是。

「沒錯。鈺兒對孤良苦用心可見一般,朝堂之上都未曾如此犯言直諫,而在孤王枕旁直言相告豈非不是坦誠相待之禮?孤王可謝過愛妃美意!」盛絕撩起一絲輕笑孤傲以對,盛夕鈺咬牙怒目相對。

若曾經她的唯唯諾諾與三緘其口與此時這般怒目橫瞪極盡嘲諷,他倒是更喜此時的她,至少,他感受她的心了,不會如當初那般遙遠踫觸不及。

盛夕鈺對他這般直言狂妄無言以對,側目而去不願多看。

盛絕終是松開她起手板正她的臉,盛夕鈺忽然怒喝,「別踫我,你僅僅批了身道貌岸然的人皮實里卻是個渾身污濁的渾物!你自己心思骯髒便罷還要嫁禍于我麼?你怎的不瞧瞧你……」

盛絕怒氣上涌俯身壓近她雙唇,堵住那罵咧之口。

總得清靜片刻。

他的火熱襲卷她的唇齒,極盡纏綿繾綣,強勁勢頭若暴風雪雨肆虐幾近將她整個唇舌吞噬。而她如一葉孤舟飄搖在蒼茫海水中孤助無依,卻在此時偏生還被他卷走微弱呼吸被迫承受他連津液一同度來的氣息。

他從來如此強勢,以絕對強悍霸道之勢左右于她,框著她一步一步走向他為她設定的局面。

「放開……」

她終得一口氣,然,呼聲未出再被他堵住,即刻龍舌以強勁之勢再度卷入她口中帶著山崩地裂之勢將她生生掠奪,洶涌的熱情如驚濤駭浪將她神志襲卷吞噬。

他終將勉強饜足起身之時,她竟被他這激吻吻去了半條性命。雙頰緋紅,眉眼翻飛,朱唇微啟喘息,一副嬌艷欲滴催人采摘的模樣。

盛絕恐將把持不住,伸手攬她入懷中緊擁,同樣飛上好顏色的俊顏貼于她青絲間,強忍不再看她這嬌媚模樣。少時,待他氣息稍作平穩之時便唇貼她耳際道︰

「賢王盛夕鈺已歿,如今的你是襄陽王養在深閨之女沅殊郡主,年十七,今待字閨中,姓奚名鈺。鈺兒,你是奚鈺而非盛夕鈺!」

「我乃皇家盛氏子孫,即便背上不白之冤也不會更名改姓。」她聲若出谷之鶯,因中氣不足所以這即便憤慨之聲此廂听來也極軟而細。

盛絕忽而抬首垂眼看她,盛夕鈺不期然與他目光相對,那未退盡的脂色即刻再次翻卷上來,輕咬唇側臉而去。畢竟是未經任何情事的身子,適才那面紅心跳的口津深吻哪是她所能承受住的?不見便罷,這即刻便四目相接可叫她怎生能安?

盛絕忽略她那幾分難為情,提出事實道︰「孤王早已以皇族之名將你逐出皇家族譜,你何來更名換性之說?」

「你……」盛夕鈺面色怒紅,此廂也辨不出那是羞的還是怒的。

「鈺兒,開春孤便親自來迎你進宮,你且再等孤月余。」盛絕面上是志在必得之笑,目光直落入她怒火燃燒的雙瞳中,令她心生厭惡。

盛夕鈺怒極反笑,「王當真要冒天下之大不為?我于你,究竟算什麼?」

盛絕眸色微沉,避而不答,卻只道,「孤之帝妃唯鈺兒一人,能入主盛金帝宮做這大遂國母與孤王共享江山之人,亦唯鈺兒一人。」

「我不要!」她怒喝。

「可由不得你了,你逃一次,孤令王府上下于你承擔,倘若此次你再離開,孤王便推了這襄陽城,令襄陽城上下萬人為你承擔,襄陽王一同受刑。鈺兒可信?你身上已背負千余人性命,可想再度任性?」盛絕溫潤之言緩緩吐出,卻是令人憎恨之語。

盛夕鈺緩緩搖頭,不可置信望向他,「你怎可如此心狠?他們亦是你的子民,你枉為帝王!」

「鈺兒,無論你做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還是做母儀天下的帝妃,孤王都隨著你,即便以大遂半壁江山做為代價亦不悔改。」

盛絕起身穿衣,回眸道,「鈺兒如今仍待字閨中,孤王便不多留。雖,開春鈺兒便為孤之帝妃,也不便此時多留你閨房毀你清譽。」

「那你夜宿我床榻又是何意?」盛夕鈺嘲諷道。

「孤是君!」盛絕整理好裝束難得如此神采飛揚,側目于她狂傲道。

他是君,道德禮數也約束不得他,不服,又當如何?

盛夕鈺閉目不見,她幾乎就要為君王的好算計而拍案叫絕了,他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謀算她的?他大費周章算盡一切目的僅僅是如此?她總算懂了他志在必得的原因,她不會拒絕,亦拒絕不得他早就算到的。千萬人的性命,她背得起麼?

這個魔君!

他竟拿自己的子民與她做賭注,他如何堪得上大遂帝王?

听得房門關闔,盛夕鈺才坐起身。她還未從劫後余生中清醒便被君王這般言語再度刺激,下榻之時身體還略顯不穩,拿著一邊衣裳快速穿上,將一頭青絲簡單綁在頭上。起身之際,卻見銅鏡內女子嬌艷如花,兩靨微紅眸若含春。

她一愣,她如何成這般模樣了?往日的清新俊朗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嬌美月兌俗的貌美女子,女子--

她伸手微觸紅唇,那被王肆意碾磨之處竟微微腫脹著,心中悸動,卻極快被她刻意壓下。不該亂了心智,不該被他蠱惑。

盛夕鈺提劍奔出屋中,立在院中手持長劍身形快速翻飛,挽起劍花朵朵,劍氣一觸即發,卷起千層浪。院中勁松上層層白雪紛飛,順著寒光乍現的劍氣洋洋撒下。嬌喝聲隨風而出,怒氣順著劍氣沖天而發。

「郡主,世子與二位公子到。」侍女立在廊上戰戰兢兢低聲相告,生怕那不長眼的劍花飛上身惹來橫禍。

「滾--」盛夕鈺大喝一聲,人間如一化為一型,最終如重物一般橫倒在地。

那女婢如得了大赦一般快速奔走,獨剩院中仰躺地面的盛夕鈺。

她大聲喘氣,不再顧忌任何禮節,就那麼隨性的倒在殘雪依舊的地面,雙目發直睜眼便是天。

不多久,听得腳步聲乍響,她亦無動于衷,由遠及近傳來少年之聲,「大哥,她是睡著了麼?」

並未听得任何應答,極快,幾人腳步便停立在她腦後。

「沅姝妹妹,地上不涼麼?」乍听男子清潤嗓音緩緩而出,帶著淡淡笑意溫暖之聲足有融化冰雪之勢,煞是好听。

這聲音與王那孤高清冷之音溫暖人心多了,盛夕鈺心中排月復。許是這劫後余生令她頗多叛逆,竟時刻拿君王來編排。曾經,她可是忠君愛民的愚臣。

「沅姝?何人?幾位公子不曾見我在沉思麼,何故擾我呢?」盛夕鈺睜眼頭上幾雙炫紋滾邊雪靴倒立入眼,嫌頭暈礙了眼,便閉目養,不見不聞。

「沅姝是你呀姐姐。」這聲音便是適才人未到聲先至的少年之聲,很干淨的聲音不含任何雜質。他蹲身在她身邊,好奇將她凝望︰「沅姝姐姐在沉思?為何要躺在這硬邦邦的雪地中沉思,不覺冷麼?」

少年是好奇的,瞪大了雙眼細瞧著她,似乎聞到一縷幽香,便俯身去聞,邊道,「沅姝姐姐身上可是用了香,為何如此好聞?」

盛夕鈺幕然睜眼,與少年四目相接,在他訝異聲中道,「你怎的如此多疑問?」

少年歡喜笑道,「早就听聞姐姐美名了,娘親和父王都道姐姐是大遂天下難得一見的奇女子,能過千軍而毫發無傷,良華好生羨慕也好生敬佩。」

世子見盛夕鈺並無拒人于千里便當即道︰

「宣城听聞沅姝妹妹極愛梅,那夜宣城並不知曉妹妹**院牆之下賞梅,遂,今日令人折了幾枝開得甚好的梅來與妹妹賠罪。」此言出,身後便有婢子拿著白梅入了屋。

「世子言重了。」盛夕鈺再次閉上眼慵懶之聲淡淡而出,並沒有起身之意,她不讓步他們總該識趣離開吧。她這十七年已經太過被動,不想再被人牽制了。

須臾,宣城世子似乎覺著這氣氛尷尬,遂再道,「今日宣城奉父王之名令家中兄弟姊妹來與妹妹見禮。」

話落,那適才令她覺得溫暖的男子聲音即刻應聲而出,不論她此刻仰躺姿勢如何不雅,躬身作揖,道,「陌雲見過妹妹,妹妹安好。」

再來是蹲在她身旁的青衫少年嬉笑接話道,「我叫良華,沅姝姐姐可要記著。」

接踵而至的是庶出的幾個姊妹,襄陽王妃曾言膝下無女僅有三子,想來是她無所出,而嫡庶有別,庶出她自是不願抬愛。如此看重盛夕鈺也因盛夕鈺這涼王妃嫡出長女,又曾在朝為官,襄陽王都美譽有加襄陽王妃自是不提。再來清月亦然乃盛都尚書大人唯一嫡出之女,禮數上自然做得周全。

饒是盛夕鈺再裝面皮厚也再也拉不下臉來躺在地面受這些個兄弟姊妹鞠躬作揖,心中一嘆,當即坐立起身,一一還禮,再道︰

「外間涼,姐姐們還請入內喝盞熱茶。」

而她此言基礎良華便十分不留情面的笑出聲,道,「沅姝姐姐心疼她們,如何不心疼自己?我道是姐姐被凍麻木了,已不知這外間天寒地凍。」

盛夕鈺側目橫掃,這小子如何此般會拆人台?她本是裝模作樣竟叫他接了此話後無所應答,宣城當即解圍道︰

「姊妹們手上都有活計,這廂也僅是過來于沅姝妹妹請安問好,這會子功夫便要回去,妹妹的茶只得改日再喝。」

「世子言重了,如今即為一家姊妹,又何須如此生分?」盛夕鈺賠笑道。為不令幾位庶出姊妹心生異樣,她便主動上前親熱問道︰

「姐姐手上都有些什麼活計?改日也教妹妹些許。」

那年歲稍長的姑娘據聞已許配人家只待夫家來迎娶,她不曾想盛夕鈺會迎面而來與她說話,當即有幾分受寵若驚,當即道,「姐妹們都是做些針線活計,近來在試圖繡出雙面花樣……」

盛夕鈺瞬間有幾分尷尬,她果然不是如假包換的女兒家,這些閨中女兒活計她哪里懂?竟是半分也不知曉,可好,本以為能應付卻是于自己下了套。

二公子陌雲上前解圍,笑道,「沅姝妹妹雙手如何能拈繡花針?妹妹經緯之才是匡扶君主之大用,何須介意這些個。」

陌雲話落,宣城世子上前道,「既是如此,宣城便領姊妹們離開了,沅姝妹妹好生歇息,我等明日再來。」

「世子好走。」盛夕鈺面色極為尷尬,實在是她不懂與女兒家談話,清月與她一起時亦從未說及此。

宣城世子領著奚家姊妹穿廊而出,出了庭院便對幾位姑娘冷聲訓斥︰「母妃嚴厲教導如何恭敬有禮,你倒好,竟與郡主攀比起來,你們那些個上不得台面的活計也好在郡主面前炫耀,也不覺著臊得慌?」

奚家姊妹上下垂首而立噤若寒蟬,那為首的姑娘心內委屈,她哪里知曉那郡主竟是連這女兒家的活計都不會?大遂女子以賢淑為名,女子不會閨中活計將來如何持家,即便入了夫家也恐不受待見。就連那王公大臣家中的夫人小姐,待字閨中之時這女兒活計也都是免不了的。這本是尋常想法,她哪里料得那郡主還有例外?

盛夕鈺見人走了又想躺回去,可這廂卻沒了那意思,進屋,身後陌雲和良華都跟進去,盛夕鈺給二人沏茶。她沏茶少了些花樣,就單單滿上而已,少了那些個花樣倒也顯得幾分隨性灑月兌。

盛夕鈺之言道,「二位不與世子一同回去,可是要在我這偏院討頓吃食?」

陌雲極有禮的品茶,捻杯先聞其香,近唇邊輕吹二下淺抿,繼而再抿。盛夕鈺側目看過去,如此斯文有禮倒是令她想起昔日的蘭君。陌雲是個溫暖的男子,即便不說話也會溫暖于人。

良華哼聲逗趣道,「沅姝姐姐可是瞧二哥瞧得痴了?姐姐可知這襄陽城內婦孺皆愛陌雲,選夫當選奚陌雲這可是襄陽城人人皆知的,莫非沅姝姐姐也瞧上二哥了?」

盛夕鈺轉而看向已坐近身邊的小鬼,道,「難道王妃未曾于你說,姐姐已許配人家了?」

她此廂承認沅姝郡主的身份,那便是接受了君王的安排。

而她此言一出良華與陌雲皆抬眼看她,眸里滿是疑問,盛夕鈺干笑,繼而道,「說笑來哉,莫當真。」

「哦,原來沅姝姐姐是想嫁人了,良華晚間便告知娘親,也好讓娘親為姐姐選門好親事。」良華笑而答。

陌雲看向她,他僅僅得知她的身份,如今委屈在襄陽隱姓埋名是不得已之舉,而這身份才昭告天下便已許配人家,如此確實快了些。再者,塵世男兒誰能與之匹配?

盛夕鈺岔開話問,「你二人是為何而來?」

側目看陌雲,陌雲微頓不料她問得如此直接,須臾便應道,「陌雲仰慕妹妹盛名已久,有緣得見特前來拜會。」

盛夕鈺眼角微抽,直言道,「酸!」

側目看良華問,「你呢?」

良華听得盛夕鈺剛才那一字已然大笑出聲,道,「良華學問沒有二哥深,不會說好听的,良華只是來瞧瞧讓父王和娘親推崇的沅姝姐姐究竟是何方神聖,生得如何樣貌,僅此而已。」

盛夕鈺點頭,這話實在。期間便刻意疏遠了些陌雲與身邊那小鬼頭暢言起來,陌雲並不覺任何不妥,依然含笑而待,偶爾問得他一句時他便耐心應答,然盛夕鈺卻不待他答完便與良華再說別的,既如此陌雲也無任何惱意。

送走二人後盛夕鈺頹然而坐,陌雲身上有太多她熟悉的東西,蘭君的恭謙有禮,臨江的溫潤爾雅。心中一痛,不忍多想。而抬眼看去,那一簇簇白梅赫然立現,眉目輕擰當即閉目不忍多見。

她本是及灑月兌之人,而如今卻有諸多回避之物。

三日後,盛夕鈺正式‘認祖歸宗’,入了奚家族譜,奚氏姓,取名鈺。行了跪拜禮後再入奚家宗祠叩頭,與奚家列祖列宗上香。鏡湖水如月,耶溪女似雪。新妝蕩新波,光景兩奇絕。她改名換姓後迎來的新生,兩日繁文縟節總算走了齊全,她亦正式成為奚家待嫁之女。

想來她身份特殊,府里並未對她出行有任何限制,這日她策馬出城往赤水奔去。她實在需要宣泄之地,再走一遭赤水。

猶記得那日她抱著清月由赤水往襄陽城狂奔數十里,一口氣下來早已完了勞累,今日策馬再走,適才覺得有一段距離,人之潛能當真是無限,連自己都無法預估能到達什麼限度。

騎馬沿著赤水岸邊走,今日水岸停靠了數只渡船,船夫三三兩兩在閑聊,今日赤水已漸平靜,那樣的驚濤駭浪依然不再,如此平靜的赤水,而當日的凶險似乎只是鏡花水月恍然如夢。

臨江便被這看似平靜的赤水卷入江海沒了性命,千痕也在此處與她失散至今無任何音訊。她下馬渡河,到了對岸。祁嶺郡與襄陽城僅赤水相隔,到對岸當日千軍而至廝殺的畫面再次襲上腦中,嘶吼尖叫聲不絕于耳,血雨紛飛掩蓋了眼中一切畫面。她看不到任何,只知道提劍,怒吼,刺殺。

奚鈺跪地不起,淚水濺落,冰涼刺骨。往赤水下游磕三次頭,懺悔之意無法表達,深附在地不願起身。她身上背了太多人命,作孽太多今生如何償還?

時光飛逝,歲月蹉跎,天色都已漸漸暗沉,奚鈺跪得雙腿酸麻,全身已無任何知覺。

「夠了,鈺兒。」盛絕清冷之聲在身後不遠處響起。

奚鈺無任何動作,依然叩地不動。盛絕上前,下跪,冷言道,「孤王這一跪,饒是再有冤屈之人也該瞑目了,鈺兒,孤王做到如此你還不滿意麼?」

奚鈺依然無任何動作,亦不出聲,盛絕起身彈去袍沙土,深沉目光蘊含滔天驚變的力量,如同兩團火緊緊炙烤在她背上。

她久久才啟口,低聲道︰

「可否,扶臣女一把?」

盛絕微愣,風卷雲涌的眸色一變繼而平靜下來,蹲身將她上身從地面扶起順而抱入懷。奚鈺微愣,急呼︰

「別動,麻!」

盛絕不覺好笑,卻還是依了她僵持半跪的姿勢等她緩過來。他垂眼看她,滿面淚痕,淚已干痕還在,這便是故意于他瞧的麼?

約莫二刻鐘而過奚鈺才稍稍能動,緩緩筋骨起身,轉身便走。盛絕大步上前與她並行,「外間不安全,你還要去哪?我與你隨行。」

「不用,在不安全,與你相比也能好太多。」奚鈺冷言道。

盛絕心中惱怒,沉聲出,「鈺兒忘了我與你說的話?你此番抗拒又有何用?」

「沒忘,」奚鈺淡淡回應,「開春再說吧,現在我還是我,請您遠離!」

盛絕不再回應,只與她並行。他一代帝王,如今將顏面踩于腳下,此般討好于她還不夠麼?

「夜色近了,回城去。」盛絕伸手拉住她不讓再往前行。

「要回你回,我本沒有要你跟著來的意思。」奚鈺冷聲應道,擺月兌他的手往前跑去。

不多久入了祁嶺郡的小鎮上,這天色將暗,幾日又未曾下雪,鎮上出沒之人多倒是極熱鬧。奚鈺入了這市集听著處處喧鬧聲心里總算平靜了些許,不再孤獨得發疼。若是素言還在,此時定是最歡喜的那個。

盛絕與她始終保持三步,他給她的也就是三步距離的空間。各種小玩意她都有興趣,油紙傘、香囊、手絹兒,有的她一一看過去,卻並不見她掏銀子買。盛絕在她身後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她看似很欣喜,那笑卻從未深入眼底。

盛絕走過,隨手拿起她適才放下的白玉簪,眸光閃爍,然後放下。

奚鈺忽覺周圍涌動的氣流不正常,卻裝作無恙,並在此時轉身挨近他道,「王,我們去那邊瞧瞧……」

她此言一出,人群中幾雙凌厲目光隨即投射過來。盛絕只當未覺,並不惱怒她刻意暴怒他身份。依言跟著她前行,穿過花燈滿掛的拱橋越走越清靜。

盛絕握上她的手,低聲道,「鈺兒,夜色涼,該回去了。」

「好啊。」奚鈺不再反抗,二人上馬出鎮。

然而卻在途經小樹林之時奚鈺突然勒馬而停,前行的盛絕又折回來,見她已然下馬眉間緊扣,環顧四周,听他音色漸冷道︰「鈺兒,何事不走?」

「我有些難受,看來得歇會兒。」盛夕鈺面色慘白不顧形象坐地不起。盛絕濃眉凝聚不散,即刻下馬走近她,伸手握住她的手︰

「怎的如此冰涼?」話落解上大衣圍在她身,再道,「再忍忍,許是著了涼。」

奚鈺眸色微沉,忽而伸手推開他大喝︰「不要你管!」

起身之時拔出短刀往盛絕馬後座狠狠刺去,馬當下受驚狂奔出去,她一刻不停,翻身上馬策馬而去。冷風如利刃一般刮在臉上生疼,冰涼的淚水滑落,伸手解開他的大衣棄在荒嶺。

「君上您也嘗嘗被千軍圍剿的滋味!」她心中悲慟難擋,卻還是策馬離去,將他置于十面埋伏中。

或許此時她相信當初追殺她之人有一路並非君王授意,然而即便如此,也改變不了他下聖旨的事實。以一己之私屠殺千余無辜性命,如此殘忍暴戾之人不配做大遂君主。今日他若能死里逃生,他們之間的深仇便就此不提,他若死在賊人之手,葬送了這大遂萬里江山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奚鈺揮動馬鞭不願听見後方廝殺厲吼之聲,快速逃去天際。

然而,越走遠她淚涌卻越來越凶猛,她反復強調不值得為他哭,不值得為他傷心。因果循環,這是他自己招來的殺身之禍。

奚鈺策馬狂奔數十里終于到了赤水,然,下馬之時卻並未過赤水而是雙膝重重下跪在地,多日集聚在胸腔的悲鳴此刻如洪水傾瀉,哀聲慟哭,天地動容。

她心中之痛,不忍,矛盾與仇恨盡數化為哀嚎傾瀉而出。她只問,如此復仇可以麼?倘若他當真喪命于此,她泄了私憤卻置天下百姓于水火。他再殘暴始終是君主,並非昏庸無能。

奚鈺啊奚鈺,你豈能如此糊涂?

他跪地叩首,已為他的暴行有所擔當,她如何還要執念不肯放手。

「九叔--」

奚鈺沉聲悲慟,望天一聲長嘯,翻身上馬,揮動馬鞭狠抽馬身,馬蹄狂奔往回趕。

她錯了--她知錯!

她只願他身邊的暗衛能在此時起些作用,至少,拖到她趕回去。

然而來回幾個時辰,帶她趕回小樹林時卻已是血雨腥風彌漫,尸橫遍野,幾千具被黑衣包裹的尸體成堆堆砌。

奚鈺胃里被濃濃的血腥味攪得翻騰,抑制住連聲干嘔,雙腿一軟,跪地失聲痛哭︰「九叔,鈺兒錯了--」

奚鈺淚流不止,半晌終是醒悟過來,起身踏著尸身在幾千具尸體中翻找,一遍一遍,沒有?

奚鈺眸中瞬間閃亮,一絲僥幸滑過心底,他功夫深不可測,區區千人于他算什麼?他定無礙,然,他去了哪里?

她起身往林中看,用火折子然起火把順著血跡往林中走。這里她並未來過,越到深處濃霧越重,火把幾乎熄滅。奚鈺提著心往上走,林中鴉雀聲起,陰風陣陣,往前便已無路,血跡也到此沒了。她揚起火把細看,樹葉上赫然一滴未干的血跡。

難道在上面?

然而她人在下方看不到上方是否有實處可踏,微微思量,腳點地借著樹干之力騰空丈余。然而藤蔓後方果然有一方落腳之處,山洞內燃著火光,盛夕鈺即刻借力往對面越去。

「何人?」

而在她剛落地脖子上便架來一柄鋼刀,她不動,應道,「襄陽王之女,沅殊郡主。」

身後人微微思忖,便收了鋼刀,道,「主上在里面。」

奚鈺這才定楮打量這洞外不寬之地,然而幾個皮開肉綻的暗衛倒在地上,稍好一點的便是方才這提著最後一口氣將刀駕于她脖子上之人。奚鈺眉毛深皺,心跳飛速,快步而入。

洞內燃著火堆,奚鈺往里走,輕喚,「九叔?」

盛絕在有人入內之時便將手中斷劍握手,然而見得是她時便卸下心防,斷劍落地人也昏沉過去。奚鈺快步而至,跪在他身邊,側目看洞內才發現徐捍滿身是血,傷得不比外頭那些輕。而再看盛絕,他已然奄奄一息。

盛夕鈺看他僅背上中了一箭身上別處並無大礙,可為何如此虛弱。忽而心下一驚,伸手三兩下扒開他的衣服,後背已然青紫一片,怪不得連唇色都暗暗發紫。

「這是何毒,為何毒性如此強?」她擰緊眉心下思量,若千痕在多好,她此時也不會如此手足無措。

翻過盛絕身軀,他衣裳料子太好撕裂不了只能全部扒了露出精壯的上身,顧不得以下犯下將他往火堆旁邊拖。手握殘箭,閉目,深呼吸,全身力道往手上集聚,一起勁箭身由他背上一句拔出,紫色淤血飛濺。盛絕悶哼一聲,身形微顫。

「九叔,你撐著!」奚鈺話落,附唇而下,將毒血吸出,然後往一邊吐。

她並不知如此做是否當真能將毒吸出,然而此廂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就此一搏。

而此時徐捍卻睜開眼來,有幾許動容,如此以身犯險,為何方才郡主會扔下主上一人離去?

奚鈺見箭傷處依然漸紅恢復正常膚色,她心中一喜,果然有效。盛絕此時悠悠醒轉,許是被她粗魯拔箭之時痛醒。

低聲道︰「徐捍身上有傷藥。」

「是。」她起身走向徐捍,然而徐捍身上的傷也夠慘不忍睹的,她蹲身道,「對不住了……」伸手往他懷里模,徐捍睜眼,奚鈺當即嚇得手一縮,她可不是趁他受傷而佔他便宜,天地良心她真真兒只想拿點傷藥而已。

徐捍掏出傷藥給她,低聲道,「若不夠,外間兄弟身上還有。」

奚鈺立馬點頭,「緊夠緊夠!」

拿著藥給盛絕傷口敷上,再撕碎襦裙于他綁上,若毒清除,便就是普通的箭傷,如此他定能極快恢復。

「鈺兒……」

「嗯。」盛夕鈺架起他上身將布條前後綁住打上結,只在他胸膛忙活,卻未意識到此時距離如何曖昧。直到他滾燙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時她才後知後覺,面上一紅,即刻想退。然而盛絕卻伸手將她帶回來,薄唇壓近,她側頭,他炙熱的氣息便全數噴灑在她耳廓處。

「鈺兒,你不怕也中毒麼?我若中毒而亡,你不高興?」盛絕輕踫她耳廓低聲問道。

奚鈺伸手擋開他的臉,眸色微沉,心中確實不甘,然而天下蒼生與她一己私憤相比她的算什麼?她若想報復便如同他先前手段有何區別?

「鈺兒終究是舍不得我的。」盛絕臉貼近她擋在耳邊的手心里,微微輕蹭,忽然探出火舌舌忝了下她手心,奚鈺豈料他有此動作,身子當即莫名一顫,心底悸動已然。

「你……」惱羞成怒,慌地縮回手藏于身後,一張俏臉漲得通紅,眸光似水怒目將他橫瞪。

盛絕大笑出聲,伸手抓過她唇貼過去,微微輕觸,她欲推之際他卻暈厥過去。

「你……九叔,九叔?」奚鈺半晌不見他任何動靜遂輕輕搖晃,然而一搖,他人就那麼後倒下去。

奚鈺大驚,後背才上了藥這要砸下去豈不更糟?當即眼手快伸手去拉他,卻未曾預估他的體型,沒能拉住他倒是把自己給帶了下去,身子一同壓在他身上。但見他眉頭緊鎖,卻不再松開。

「九叔?」奚鈺輕搖,他亦無半分動靜。須臾,將他翻轉,拿著衣裳披在他身上。

轉而走向徐捍道︰

「我給你上藥吧,雖然你騙我罪大惡極,然而看你死我卻終究不能。」

徐捍固執不從,道,「男女授受不親!」

奚鈺咬牙,吸氣,怒哼一聲,疼死你得了!轉身走近盛絕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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