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達腳步匆匆地沖進古匕房間,對古匕行禮,語氣急促地道︰「團長,羅斯和赤尊都在約束團員,看樣子是沖突不起來了。」
古匕道︰「皇甫洵不奇怪,馬行疆又是怎麼回事呢?」
莊達道︰「團長,咱們要不要給他們制造點摩擦,要不然怕是局勢又要平靜下去了。」
古匕道︰「不,都規矩點,千萬不要惹火燒身。」
莊達道︰「可是團長,這個機會千載難逢,錯過就太可惜了。」
「咱們沒有賭的資本。」古匕轉過頭來看著莊達,「這些年所有流派都在向大陸回流,清洞和花間已經在中原扎根,咱們花了三十年的時間才打下這麼一點基業,根本賭不起。若是被查氏發現,再被流放海外一千年,咱們還能堅持得下去嗎?約束團員,堅決不摻合。」
莊達無奈地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
台隱將一封信交給杜重山,道︰「西曲城的局勢是越來越緊張了,除了赤尊和羅斯之外,好像還有別的敵人隱藏,憑我的力量,怕是很難彈壓得住了。這封信必須盡快送到文老手中。現在的局勢,讓這些孩子們出去我也不放心,只能麻煩重山兄去一趟信道,加急快遞出去。」
杜重山接過信件,只見上邊寫著一行字是「文蒼原長老親啟」,他點點頭道︰「尊者放心,我馬上跑一趟,絕不會耽誤事。」
台隱又囑咐道︰「麻煩重山兄了,回來的時候,記得找個老醫師回來,元章的傷若是沒有醫師的手段,怕是要躺好一陣子。」
杜重山點點頭,轉身出門而去。
台隱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心中有些隱隱約約的擔憂,西曲城的局勢已經有些超出他的能力了,若只是他一個人在此,那麼便是與整個西曲城為敵他也不懼,但是身邊帶著這麼多孩子,實在是放不開手腳。
以信道的速度來計算,最多一兩天,文老就應該能夠拿到這封信,然後最快時間安排援手的話,應該是不會出什麼變故的。想到此處,他稍微松了口氣,步出房門。
左邊的房間里住著的,正是重傷的巫馬夕,從里邊傳來斷斷續續的意境波動。台隱听著這些波動,不由得心內沉重。他與巫馬夕已有許多天沒見,再次見面的時候,就見他渾身浴血,身受重傷,而且听他的意境波動,他的意珠又受傷了,比上次要嚴重得多。
昨天的事情他已經听如意說過了,這孩子一路護著如意來到此處,機智又有擔當,而且聰慧努力,為什麼修煉路就這麼艱難呢?雖然突然躍升到了六階,但是意珠的傷,怕是要糾纏他很長時間了,若是沒有好的解決辦法,一輩子都有可能。
台隱推門看了看,就見巫馬夕躺在床上,正在做意境編織練習,他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十二根意枝齊頭並進,在意識虛空之中扭曲穿插,在軌道上邊瘋狂加速,就如十二頭野獸在亡命奔逃。一個個的結構迅速成型,組合嵌套起來,很快一個絲絡的樽鼓形結構便編織完成。
巫馬夕細算了一下時間,接近一點二秒。與以前的編織成績相比,並沒有多大起色。但在在編織其中一個六瓣花朵形結構時,巫馬夕很明顯地猶豫了一下。在編織失誤的情況之下,仍然能夠達到這個成績,這就說明自己已經進步了。
經過了昨日的生死搏殺,巫馬夕已經認識到了西曲城形勢的凶險,接下來的日子,很可能還會有這種生死搏殺的場面出現,所以他將大多數的時間都放在了意境編織練習上邊,爭取將自己意境編織的速度再次提高一些,最好能夠盡快達到瞬編。
通常認為,一個意境的編織速度控制在零點三秒以下,就可以認為是初步達到瞬編。
意枝速度無極限,所以從理論上來說,任何意境都可以瞬編。但是,事實的情況卻是,就算是最簡單的意境,要想將它的編織速度壓在一秒以下,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多數境修的瓶頸早早到來,而能夠突破這個瓶頸的,只是其中的極少數。
以小驚蟄為例,大多數境修編織速度達到零點八秒左右就很難進步了。
巫馬夕的結構認識遠超出同輩境修,所以他的瓶頸來得比別人晚一些。小驚蟄是直到零點六秒左右才感受到瓶頸,旋錐也是零點六秒,心血狂潮在零點九秒左右,而小封神術的瓶頸,在一點二秒左右出現。
瓶頸的突破是一件極為艱難的事情,無數的境修到達瓶頸之後便寸步難前了。想要突破,必須尋找契機。契機有可能是在長年累月的修煉之中出現,也有可能是在思考的某一個瞬間出現,還有可能在生死關頭出現。
經過數千年來無數境修的總結,人在生死關頭,意境編織速度往往能夠達到一個抽筋式的突破。巫馬夕昨晚的表現,便是例證。
在昨晚的戰斗中,小封神術的編織速度被他突破到了一秒以內,心血狂潮更是接近零點七秒。在整個意境的編織中,酣暢淋灕,毫無遲滯與猶豫,意枝的穿插如閃電一般,瞬間便已經將意境織完。
這種突然出現的靈光,是突破瓶頸的最好契機。
但是靈光便仿如流星,很快便會消逝。巫馬夕現在所做的,就是努力將昨天晚上的編織感覺重現,並牢牢把握住它。
意境編織練習已經進行了將近半天,從他醒來後便一直忍痛堅持,如意想要陪他,也被趕到境室學習去了。
編織的感覺與昨晚始終有些差距,在每一個結構之中,意枝編織的速度固然迅速,但是卻沒有昨晚那種狂飆突進的感覺。不在生死懸于一線的關頭,要找到那種毫無顧忌的沖刺感確實很難。
意境結構之中的變化繁復而精微,編織時間便是浪費在這些層出不窮的轉折變化之中。巫馬夕現在的工作,就是盡量熟悉每一處轉折的感覺,力求達到反射性的編織,在每條軌道上邊,意枝都以逃命的態度和速度沖鋒。
巫馬夕現在正在重點攻克的結構,是小封神術中的一個三繞彈簧結構,三根意枝同向纏繞,最終形成一個玄異的彈簧。要命的是,這並不是一個規則而均勻的彈簧結構,每一處弧線都有微小的差異,而這些差異,在編織的時候必須層次分明地表現出來,否則這個意境就會自動崩碎。
這些差異極其微小而又變化繁多,巫馬夕每次編到這個結構的時候,速度就會不知不覺地慢下來。因為面對這些繁復的變化,他總會有些猶豫。而在當晚搏殺的時候,這種猶豫並不存在,意枝幾乎是瞬間便沖過了這個結構,而且編織很完美。
巫馬夕現在就是在這一處結構之中摳時間,靠著那一絲感覺,不斷加快編織節奏。經過無數次練習,雖然還不能達到昨晚的編織速度,但是在這一處的編織已經能夠達到熟極而流,心念一動便將整個結構編織完成。
編織速度的進步,來自于每一個結構的完美處理。
從每一個小結構之中摳出來的時間都很微小,但是累積起來,讓巫馬夕的編織速度有了一個進步,雖然並不明顯,但是他已經感覺到了瓶頸的松動,只要堅持練習,必定能夠讓意境編織速度更進一步。
……
熊暴和古楓漫步在城東的城牆上,一邊視察一邊說些閑話。
原本以為暴雨過後應該是雲開日出的明亮天氣,誰知道壓在西曲城上空的烏雲卻並不散去,如一幅陰沉而晦暗的天頂壁畫,讓人的心情無端地覺得壓抑沉重。
熊暴目光掃過遠處直插入陰晦天空的銳利塔尖,像是惡魔的爪牙一般張揚。那就是青巫塔,西曲城最高的建築,無論在城內任何地方,只要一抬頭,便可以看到,如西曲城永恆的徽記一般瓖嵌在天空。
昨天就是在那個地方,發生了一件不算嚴重,但影響極其惡劣的流血事件,西曲城的兩大境修團同時被撩動了神經,如被踩了尾巴的野貓一樣,散發出森森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怵。
從昨天下午開始,兩大境修團全員盡出,大索全城,在城內的許多路口都設了關卡,盤查過往行人,這讓幾個月來一直都是暗潮涌動的西曲城,瞬間便緊張了起來。雖然從凌晨開始,兩大境修團都開始約束團員,但是整個西曲城的神經,已經無可避免地崩緊了。
西曲城的境修都是惟恐天下不亂的貨色,在這種陰郁而緊張的氣氛之中,絲毫沒有感到不習慣,反而更加恣肆放縱,各種鬼哭狼嚎不時響起。從凌晨到現在,已經發生了好幾起亡命搏殺,死者橫尸街頭,連城衛軍也不敢貿然去處理,就讓那尸體成為了一道血腥的風景。
城西兩個早有宿怨的境修團,也借著這個機會矛盾升級,開始全團大火並,等到團聯反應過來出手彈壓的時候,已經是幾百條人命填了進去。
在這個頻見血腥的小亂世,最最悲哀的無非是那些小商人。西曲城的商品雖然暴利,但是數百年來,城內一直以秩序混亂而聞名。來西曲城經商,也意味著一次冒險,成則盤滿缽滿,敗則傾家蕩產,甚至流落街頭為乞,更甚者命喪街頭,用鮮血為西曲城的土地添一分肥沃。
數百年來,西曲城命案無數,悲劇無數,但是總有些人為了養家糊口,不得不背著貨物和錢財來到了西曲。而眼下城內隱約可見的狂風暴雨,更為他們添了一分雨打雛巢的淒惶,無數小商人蜷縮于客棧,不得不出面買賣的,也是戰戰兢兢。
在城東門,已經有些商人開始離城,背影在城東的小道上星星點點地散落著。而城西的飛龍驛,更是不時有飛龍起飛,尖嘯著劃過天空,迅速離城遠去。
熊暴看著陰晦天幕下的那個飛遠的黑色背影,不得不興起了完卵之憂。雖然局勢的發展,與當初熊暴希望的有幾分相似,但是這場亂局,他也被無可奈何地卷了進去。
旁邊的古楓正在勸他盡早離城,熊暴只能苦笑搖頭,道︰「走不了了,城東白橡林的事,被人知道了。」
古楓臉色一變,許久才道︰「是誰?」
熊暴頹然道︰「不知道,只是她們好像有動作,需要咱們在西曲城配合。」
兩人相對無言,不多時,一只藍色信蜂飛到熊暴面前,暴出來一行字︰關信道,信件許進不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