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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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吠都寂靜了,破敗的小村莊浸染在夜色之中,輪廓全被黑暗模糊了。
一道昏黃的光在黑暗中游動,如一道變色的鬼火,緩緩地飄進了村莊。
在昏黃燈光的映照之下,一個漆黑神秘的身影腳步細碎地移動著,如幽靈般寂靜無聲。
燈光照著黑影,很快來到一棟小民居前邊,在看似枯敗的房門上先四後二敲了六下。片刻之後,門內傳出一個有些模糊的聲音︰「是王二哥嗎?這麼晚來,是關于打柴的事麼?」
黑影發出一個低沉的聲音︰「不是,明日大雨,正好捕獵,是來商量圍獵的。」
房門很快便從里邊拉開,黑影收好照明走了進去,隨後從門內探出來一顆方正的腦袋,往四周看了一遍,很快便收了回去,房門再次關上。
門內,數盞奢侈的靈珠燈照著一個簡陋的農家廳堂,燈光下的簡陋木椅上坐著六男二女,其中兩人閉目靜坐,其余六人原本是在交頭接耳,此時紛紛將目光投向進門處,看著剛進門的黑衣人。
黑衣人臉色有些蒼白,掃視了一眼室內諸人,剛要說話,旁邊棕色衣衫面容方正的中年人卻先開了口,低聲道︰「先等一下,等人到齊了再說。」隨即指了指坐在燈光最亮處的白衣青年,道,「那位白色兄弟來自肅若,說話小心些。」
黑衣人听到如此說,神情凝重了一些,微微點了點頭,徑自找了個座位坐下,盡量離那位肅若境修遠一些。
肅若流的開派之祖乃是鼎鼎有名的卓連黎,竹枝七聖之一。
竹枝七聖的意境「秀而有節」,可以說是一等一優雅正派的意境。諷刺的是,肅若流卻是一個非常不受人歡迎的流派,名聲甚至比一些魔道流派都要差。造成此現象的原因,就是他們的言語潔癖。
《萬流逸事》中記載︰卓公最是好潔,尤其受不得半點污穢言語,每有穢語污耳,便拔劍而起。魯孤牛嘗言青樓穢事,其狀甚猥瑣,卓公適逢,不悅,殺之。
這里邊所說的卓公指的就是卓連黎了。
魯孤牛是蠻眸的宗師,因為說髒話而被殺,可謂是史上最冤屈的宗師了。
卓連黎在肅若的流派至典《卓氏肅語》中留下了一句牢騷︰污言穢語者,該當焚作飛灰。
肅若的後人們以敢與天下人為敵的勇氣,將這句牢騷化作了至高禁則。在肅若不足二百年的大陸流傳史中,因為說髒話而被他們燒死的足有數萬人,其中有境宗兩位,境尊十三位,境師及以下不計其數,連竹枝七聖之一的華斑竹,在年輕時都差點遭了毒手。
因為「穢語焚刑」,肅若幾乎被所有的意境流派所排斥,在北方乖張地混了不足二百年,就被眾派聯手給掃出了大陸,成為了第一批海外境修流派之一。
黑衣人斂容沉默,此時若不小心漏出句髒話,搞不好就是一場流血沖突,他倒是不怕與對方沖突,但大事在即,沒有必要為了這種倒灶的事情搞內部分裂。
旁邊湊過來一個光頭,眯著一雙小眼楮道︰「兄弟,敢問是哪個流派的?」
黑衣人淡淡道︰「幽華。」
「幽華!」光頭笑得越發開心了,指著那個肅若境修道,「肅若也來了,可要當心了。」
當初參與打壓肅若的流派有十幾個,幽華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急先鋒。
光頭道︰「也不知道是哪一家把肅若給拉進來的,還好俚俚不在,要不然保準炸窩。」
俚俚境修全都是棲身于市井,每一個都是髒話宗師,據說「王八蛋」一詞原本只在東南沿海流行,全靠俚俚的推廣才能夠風行大陸。棲居海外之後,俚俚們也沒有忘記自己的髒話推廣事業,原本只是一島方言的「欽格郎索」,早已被他們演繹成了一種潮流,一種文化。
光頭說完「嘿嘿」直笑,眼珠亂轉地胡思亂想︰就是若是此處突然冒出一句「欽格郎索」,那該是何等熱鬧的一件事情?
「欽格郎索!」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伴著外邊一陣犬吠,一句「欽格郎索」穿門而入。
眾人齊齊注目那位一襲白衣的肅若境修,連幾位閉目養神的境修都睜開眼來了。
肅若境修胸口劇烈起伏,臉上起伏的青筋在明亮的光線下清晰分明。
「篤篤篤篤,篤篤。」門外傳來約定好的敲門聲,隨即響起一個有些憊懶的聲音,「王二哥,他娘的開門啊,明天雨好適合捕獵,俺欽格跟你商量下圍獵的事情。」
眾人面面相覷,站在門邊的方臉中年人也是滿臉黑線。商定好的暗語被說得這麼亂七八糟,中間還夾帶著兩句髒話,俚俚的王八蛋,真他媽的……欽格郎索!
門剛一打開,一個灰色的身影瞬間便躥了進來,開口便道︰「欽格出大事了……」
「死!」肅若境修一聲暴喝,手掌如風中蘭花般輕搖,修長的手指搭在劍柄之上,向著剛進門的俚俚撲去,劍尖瞬間便射至俚俚臉前。
「叮!」一柄細劍從旁邊驟然刺出,如雷霆般刺在肅若境修的劍脊之上,隨即細劍劍脊橫掃,如鋼鞭一般抽在肅若境修胸前,瞬間將肅若境修抽回了座位之上。
鳳眼長須的中年人收回細劍,細長漂亮的眼楮掃了肅若境修一眼,輕淡而威嚴地道︰「議事之處,誰敢亂來,休怪印某錐劍無情。」
被嚇傻的俚俚此時才回過神來,張嘴就要大罵,旁邊方臉中年人趕緊捂住他的嘴,附耳道︰「那位是肅若的兄弟,你給我安分點。」
俚俚听完,立即便安分下來了,自顧自找了個矮凳坐著,縮著腰斜著眼楮看肅若境修。
無論是流派實力還是個人實力,肅若無疑要比俚俚強大得多。換作是別的境修,說不定還要理論一番,逞強一番,但俚俚是有名的能屈不能伸,人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俚俚膝下連半個銅板都沒有,退縮得沒有任何心理壓力。
光頭境修又將腦袋湊了過去,問道︰「兄弟,你剛說的出大事,是什麼大事?」
「我……我他……我忘了。」驚魂未定的俚俚腦子里邊一團漿糊。
方臉中年人將大門關好,回過身來站在堂前看了一眼眾人,目光落在俚俚身上,道︰「胡仙峰,你不是在那里的嗎?就屬你離得最近,為什麼來得這麼慢?」
「我……我欽……被趕出來了。」胡仙峰說完,憂傷地看了肅若境修一眼,不能說髒話,對于俚俚來說比變成啞巴還難受。
「怎麼回事?」方臉中年人臉色鐵青。胡仙峰是有任務在身的,居然被趕出來了,那也就是說任務也沒完成了。
「有個,有個¥%&倔老頭,」胡仙峰變聰明了,所有髒話的地方全部模糊處理,「居然¥#跟我¥玩同歸于盡,這#%#¥%&#老頭,純屬¥%¥#%……」
「算了算了,住嘴吧你!」方臉中年人無奈地打斷了胡仙峰的發言,看著在場忍俊不禁的眾人和滿臉殺氣的肅若,徹底絕了讓胡仙峰發言的心思。
「對了,我欽格想起來了,我看到血祭的人了,欽格郎索,全讓人給殺了。」胡仙峰突然激動起來,忘記了旁邊還有一位天敵般的存在。
肅若拔劍,尚未出鞘,便被長須中年人的錐劍點在劍柄之上,拔出一半的利劍瞬間又重新歸鞘。長須中年人的目光如利刃一般落在肅若臉上,目光似乎刺入了肅若的靈魂一般,讓肅若渾身冷汗直冒。
在這十一位境修里邊,無疑是劍錐的長須最為強大,只是沒想到會強到這個程度,光是一個眼神便有這種壓力。這種境界不是這位白衣肅若能夠望其項背的,只能將自己的怒火強行壓下,忌憚地看著對方。
方臉中年人將胡仙峰訓了兩句,然後問道︰「死了多少?」
胡仙峰不敢說話了,伸出三個手指頭。
「三個?」
胡仙峰點頭。
方臉中年人抬起頭來,滿臉凝重地看著眾人,道︰「諸位有沒有得到什麼消息?」
眾人互相對視,盡皆搖頭。
一個打扮妖嬈的婦人道︰「我跟血祭的人接觸過,他們來西北是來找人的,與咱們做的事情沒什麼關系,我覺得最好是不要理會他們,管他們是死是活。」
光頭境修也贊同道︰「我也覺得沒有必要理會他們。」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當沒看見吧。」方臉中年人見大家都沒有管這事的意願,便將這個話題輕輕揭過,「這次聚會,有些朋友已經互相見過,但是也有幾位朋友是第一次參加,大家都自我介紹一下吧,以後還要共事,莫要太生分了才好。我先來,雪蒼,勞定遠。」
「劍錐,印千河。」長須中年人淡淡地接口道。
「幽華,卻夜。」黑衣人。
「度釋,都松贊。」光頭境師。
「俚……俚,胡仙峰。」胡仙峰說完,偷偷看了一眼肅若境修。
「肅若,藺悠。」藺悠說完,整了整自己的白色衣衫,看都沒看胡仙峰一眼,閉目養神。
「楚風,微生景。」一位臉長如馬的女子冷冰冰地開口,目光上視,似乎極高傲的樣子,說完之後卻又偷偷看了一眼長相俊俏的藺悠,自以為神秘無人知,卻連馬虎大意的胡仙峰都沒能瞞過。
「緋曇,別星薇。」打扮妖嬈的婦人笑顏如花地看著微生景,「微生妹妹真是人如其名,漂亮優雅,又靈性十足,真是仙子一般的人物。」
「姐姐真是的,說得小景都不好意思了。」微生景難得有人奉承,立即羞紅了臉回應,又企圖引出更多的夸贊,「人家哪有姐姐說的那麼好嘛!」
別星薇立即接過話頭,膩聲軟語地道︰「當然有了,妹妹啊,你從不照鏡子的麼?就算不照鏡子,看看屋里這些臭男人的眼神,就應該知道自己有多迷人了。藺公子,你覺得呢?」
兩個女人的目光齊齊落在藺悠的臉上,別星薇戲謔,微生景期盼,再加上興災樂禍的胡仙峰以及都松贊等人,藺悠臉色瞬間鐵青。
「咳,下一個。」方臉的勞定遠尷尬地打破這個尷尬的氣氛。
「呃,星漠,景……尚悠。」滿臉忠厚的中年漢子趕鴨子上架,說得極沒自信。
眾人都覺此名別有深意,略一思索,頓時面面相覷,全都強忍著笑。
「死!」藺悠抄劍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