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屠 第二十九章 那飄啊飄啊的船

作者 ︰ 一碗青砂

四濺的鮮血在空中飄起一瞬,就炸成了血霧。而且那血霧根本沒有逐漸彌漫開來一個過程,就好像聲音一樣,出現和消失都在一瞬之間,頂多有一些余音繞梁的殘存。河畔的柳樹如今剛剛泛出新芽,讓那血霧一沾,就好像遭了一陣狂風,枝條飛舞、落葉滿天。

烏篷船頭,漁夫依然站在平靜的煙雨之中,似乎這一番生死周旋他只是一個局外人。

化氣境,都是超凡入聖的存在,因此他有他的驕傲,也有他足以驕傲的底氣。無論楊玄今夜如何超出他的意料,煉體之境畢竟還在門檻之外,不會對他造成本質上的威脅。或許提線上的木偶會有掙月兌繩索的時候,但木偶還是木偶,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斗笠下那張平淡無奇的臉,如今依舊平淡。

楊玄渾身浴血,卻不似垂死的模樣,而是一種寧靜式的癲狂。

這種寧靜一旦徹底撕去表面的上的外衣,一定會格外的凶悍而且恐怖。

漁夫平淡的眼角終于有些緊縮,難掩震驚。

楊玄腳下磚石飛濺,像是一只黑夜里飛騰起的大鳥,朝著烏篷船頭直撲過去。

這一刻,他皮膚上的血珠似乎還保持著靜止的慣性,仍舊漂浮在原來的地方,而後又被勁風撕扯的粉碎。

身體穿透血霧,只剩一抹純粹的黑影,他的速度竟然快到了滴水不沾之境。

嗡嗡!

長篙一抖,槍影重重,河面上竟然泛起了一層層漣漪。

呼!又是一陣刺耳的尖嘯,長篙當空橫掃,河面無風起浪,就好像石塊砸起的水漂。

這一瞬間,楊玄人在空中腳下無根,長篙翻浪撲面砸來,避無可避,幾乎是一個必死的局面。

然而,時間在一瞬間似乎出現了一個短暫的差錯,明明須臾的瞬間卻被一股力量定格住,然後在漁夫的腦海中被無限的放大。

天上明月還在雲端。楊玄懸在空中,血面映著月輝,竟然說不出的神聖與莊嚴。然而他的眼神卻愈發的深邃,最深之處似乎有一種莫名的東西在凝聚燃燒,彷如實質的殺意、憤怒與一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氣息混在一起,化作一股無形之火從他眸子中噴薄而出。

霎時,漁夫腦袋里好像被燒紅的烙鐵狠狠的燙了一下,那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劇痛讓他整個人好像在不停的下墜。

他眼楮里凝重的神色逐漸潰散,僅剩下徘徊于生死之間的迷離。

那橫掃而來的竹篙沒了後續之力,在空中帶起一陣悲鳴,但是那股一往無前的力量卻仍舊保持著原有的姿態。

霸道、凶悍!

楊玄雙目緊縮,視而不見那朝著自己橫掃而來的竹篙,雙臂一展,殘破的衣襟在空中獵獵作響。忽然他右腳猛然一提,好像一面鐵盾被豎立起來,直接和那竹篙硬踫在了一起。清脆的破裂聲隨即想起,猶如破竹,又好摔碎了瓷片。

那竹篙沒了先天精氣的加持,終究逃月兌不了他脆弱的本質,當空破裂,萎萎頓頓的墜入湖中。

楊玄整個人在空中微微偏離了一些,但並無大礙,他整個人猶如蒼鷹一般落在了船頭,吃水線頓時沉了幾分。

湖面起浪。

他悶哼一聲,右掌如刀豁然突出,指尖有些溫熱的觸感,然後他整只手插進了漁夫的胸腔,握住了個緩慢而有力的心髒。

漁夫終于從墜落中清醒過來,不可思議的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血面,而後低頭看了看自己那痛到已經毫無知覺的胸膛,眼神中彌漫出恐懼和哀傷,而後他感覺倒自己的心髒被一股莫能抵御的力量捏爆了,夜色涌進雙眸,他又開始墜落,只是這次再無光明。

楊玄抽出自己略微有些顫抖的右手,眼眸中露出一絲難耐的厭惡,將已經毫無生機的軀體推入了河中。

落水的聲音是如此的寧靜,甚至掩蓋不了他指尖鮮血滴落到甲板上的聲音。

楊玄瘸著腿,拖著身子艱難的坐下,看著渾身的鮮血,以及有些血肉模糊的小腿,渾身上下里里外外的痛楚就好像貪婪的螞蟥,一點點的吸蝕著他的精力,他忍不住顫聲自言自語道︰「真他娘的疼啊。」

他背靠著船篷,很平靜的看著誰中那一團宛如牡丹般雍容的血水,竹笠隨著水流向下游而去,不知又會驚了誰的美夢。

為什麼?這一切都是為什麼?

楊玄現在最多的不是憤怒,而是那個不斷縈繞在他腦子里的白痴問題。

這里是朔方城,是楊家的半壁江山,誰人敢吃了熊心豹子膽來殺他,雖然他只是楊家里一個毫不起眼的小角色,但這關乎一個大家族的顏面問題。而且誰又能指使一個超凡月兌俗的化氣境高手放架前來殺他?他毫無頭緒,那漁夫的神魂也被地藏經里的神通手段打的灰飛煙滅,最後一點看似能抓住的線索也斷了,可又能如何呢,當時危急關頭他根本無暇考慮。

他只能換個角度分析,既然殺他,總得需要理由才對,那化氣境的高手可不像是得了失心瘋。

而可能想要殺他的人,仔細算來確實太多太多了。

首先便是楊默,兩人之間的矛盾經過一次次的激化,如今早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但卻存在諸多說不通的地方,清明會試已經臨近,想要打殺自己的氣焰,完全可以站在一個光明正大的場合,何必做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費力不討好了不說,而且風險系數實在太大。更何況,楊默那沒用的東西也不可能指揮的了一個化氣境的高手來替他做如此蠢不忍睹的事情。

其次就是陰山里的妖族,因為之前已經有過一次凶險的追殺,按照對方血債要用血來償的性子,這一切也很說得通。

但是這里是朔方,那些妖族手未免伸得太長了一些,而且那個漁夫分明就是個人類武修。

酒樓上的林家踢檔少年?看他打架那副狠勁,作出這種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丁野插在他身邊,對方安排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他總能阻止一些才對,就算阻止不了也應該提前給自己透露一絲風聲。

會不會是你呢?楊玄沒由來的想到了楊清城那溫良謙恭的笑容,從楊海良提供出來的名單上看,這次清明會試這位也有參加。也就意味著自己與他終究會遭遇的時候,而他他恰巧又知曉了自己的實力,所以心存顧忌,想要提前鏟除障礙?

而且對方偏在這時候,說巧不巧的將楊玉樹那小胖子從自己身邊分開了,從而才有了如今他孤身一人的遭遇刺殺的場面。

難道真的是你?楊玄心中暗暗有些失落,隨即搖了搖頭,不願相信自己的推測,無論如何他也不敢想象如此一個受了刺激就要掄椅子打人的純潔少年,會作出這種讓他都感到心寒的事情來,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也只能說是侯府這潭污水實在毀人不倦了。

他有氣無力的看著來時的方向,沿著岸邊的青石街道他依然能看到林家宅院里梧桐樹,他想起來下午茶樓里的無聊景致。

忽然他心里泛起一絲悸動,他似乎抓到一絲被他刻意忘記的東西,自己下午一直在茶樓里消磨時間,那對方又是怎麼能將自己出現在河邊的時間卡的如此準確呢?而知道他喜歡在那喝茶的人只有河運幫!

但閻江分明已經開始向他示好,難道自己的一封信就真的讓他信以為真,從而打消了所有的顧慮?

而切那個化氣境的漁夫又是怎麼回事呢?河運幫雖說是江湖大幫,可這種層面的事情顯然不在他們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

難道真有一只手在操縱著河運幫?

想到此處他嘴角不由泛起苦澀笑容,他一心想要避開假銀票那個錯綜復雜的漩渦,可惜麻煩終究還是找上了他。

河上起風,陰雲蔽月,黑暗的江心只剩下一艘飄啊飄啊的船。

楊玄抬起困頓的眼瞼,看了看上游,那里正是河運幫勢力所覆蓋的行商碼頭,無論如何,今夜他流的血總需要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但不是現在,今夜太累,後日便是清明會試,他不能功虧一簣。

如今他傷重近死,卻依舊還想著清明會試上的事情,若讓外人看著,未免顯得有些滑稽,不過在他心里卻如同理所應當一般,為了這個機會,他耗費了多少心血,所以這對他很重要,哪怕他渾身虛月兌的就像一個漏了氣的囊子,他也沒有放棄過。

棄車丹的藥效如今已經逐漸消退,但他體內如今五成氣血已經耗干。

過度失血讓他身體里空蕩蕩的,心髒跳動就好像破風箱一樣,每一下都在血液里吹起一連串的氣泡。沒過多會他整個人就浮腫了起來,混同著渾身的污血,他整個人就像是河里撈出來的死尸,而且還被魚蝦啃噬的面目全非,恐怖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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