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種種無法設想之後果,楊玄心里殺意簡直快要從胸膛之中噴薄而出,可偏偏困于這一層薄薄的金光之中無法得手,識海佛國之內,紅蓮似的怒火漫天盛開,將整個天際都燒的如夢似幻,便是諸天雲霞再此面前都不免有些黯然失色。
但越是美麗的東西往往就越是不會長久,這些燃燒的紅蓮一點一點吞噬著楊玄的神魂。
當燃盡他的軀體、燃盡他的發膚,他便在這個世間蕩然無存。
楊玄從不去辯駁自己心中妄念深重這個事實,對佛法的理解也是劍走偏鋒,所以他能在短時間內取得別人或許數十年都難以取得成就,正如佛法之中所講的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楊玄就好像一直在連接兩個世界的鋼絲上跳舞,一步不慎便是萬劫不復,但是若能闢開這一重一重的魔障,他心里的種種妄念便會逐漸歸真,所謂存在便是合理,這世間其實並沒有所謂的對錯之分。
而妄念歸真其實就是因果的輪轉,諸天自然也會降下功德加持神魂之中。
這一刻楊玄怒火焚身,看似猙獰的外表下卻隱藏著一顆無比平靜的心,腦海中又浮現出白日里在擂台下的那一刻的靈感,天馬行空的構思、瘋狂不羈的設想,在這一刻都似乎抓住了本質根源上一種東西,佛經中有雲︰一切諸果,皆從因起,一切諸報,皆從業起。
所謂的因果就好像一個生生不息的輪轉,往玄妙里說,前世為惡不積累功德,今世便為牛馬,是為因果。往細小里說,燈花百結化為灰燼不可復燃,同樣也是因果。而將其與武道聯系起來,一拳要打出去,雖然尚未發生,但肌肉關節乃至體內氣血的流轉都已經確定了這一拳將會呈現的軌跡,前者為因後者為果,那如果能預料這個軌跡,在從中套入另外一種因,所謂的「果」自然會改變。
短短一瞬間,楊玄似乎完成有生以來最不可思議的一次蛻變,雖然軀體、神魂都未發生任何實質上的增進,但是他卻隱隱掌握住了一種強橫到幾乎可以逆轉諸天生死的拳法意境,他一手似乎可以橫插因果之間,改變諸天萬物既定的命運。
老槐樹巷中,金光熾盛,夜叉身上的鱗甲逐步虛化,仿佛要被打回原形。
楊玄混亂的雙眼逐漸歸復,識海佛國中的怒火被他暫時壓制了下來,他如今的力量極其有限,自然不可能徹底逆轉這層極為復雜的因果,從而將這些怒火徹底熄滅,因果就好比一根竹枝,你若有足夠的力量折斷它,既定的結果自然會徹底的改變,但是如果不能,便只能將他彎曲,而後又會彈回原來的模樣,當然這個過程肯定需要一個時間,他便是這般將走火入魔的時間延後了一些。
這便相當于從老天的手里硬生生奪下了這麼一段時間,但因果的竹枝也許會隨時恢復原樣。
他必須絕對的鎮定,否則便絕無生路,這一刻,他將腦海之中所有關于史顏勝的記憶都飛快的回放了一遍,如同抽絲剝繭一般尋找著對方身上的破綻,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在碼頭前,他與楊鶴爭執的時候,後者打了他一巴掌,可是這道護身符並未起效,這說明這道符需要一定的契機才可能會被觸發,並不可能時時刻刻的運轉,否則即便是靈氣,恐怕很快也會消耗殆盡。
想通此處,楊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縈繞在街巷之中的神魂之力被他收回識海之中,夜叉後退三步化作黑煙也歸入了體內。
老槐樹街巷之中重歸寧靜,虛幻的景致重新變得真實起來,街邊倒塌的房屋,地上橫陳的兩具尸體,都在默默訴說著方才所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在夢里,而史顏勝身前的那片金光也隨著夜叉的消散而漸漸黯淡,露出了那略顯驚慌的神色。
「不會的,不會的,御氣境以下的高手都無法破除這道護身符的!」史顏勝強吸了一口涼氣,似乎沒能想明白護身符為什麼會突然的失去效果,不過街巷之中再也看不見那恐怖的夜叉,他勉強保持住了一絲鎮靜,但是僅僅是一絲而已。
幾步開外的地上,史人甲、史人乙的尸體還在不停的刺激著他脆弱的心坎,他呼吸還是那般的急促。
楊玄一步一步走了過去,不緊不慢,從容而隨意,甚至刻意的踮起腳尖,避開地上那些鮮血。
在哪輕飄飄的腳步聲中,史顏勝心中壓抑的恐懼終于抵達了一個臨界點,不願在沉默中死亡便只能從沉默中爆發,他俯身從靴子里抽出了一把漆黑無光的匕首,雙目透著一去無回的決然,一個縱躍朝著楊玄撲殺過去,兩丈距離一閃而逝。
一個易髓後期的強者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反撲,如何凶悍,不難想象。楊默那一通凌厲無匹的腿法在此面前簡直如同兒戲一般,一往無前,不是你死便是我死,絕不容半點商量,便是楊英這種已經無限接近于化氣境界的人物,恐怕在這一刀之下都要兩敗俱傷。
那抹黑光幾乎與楊玄的脖頸重合在了一起,而後者卻依舊保持著從容隨意的姿態。
史顏勝臉上透出一抹狂喜,今夜的一切將會在這一刀之下逆轉。
然而那一刀卻莫名其妙的差了半寸,好像一次荒謬至極的失誤,又好像楊玄無意踮起腳尖那一刻,卻使的他鬼使神差一般的躲過了這致命的一刀,這幾率小的近乎毫無可能的事情,卻千真萬確的發生,史顏勝甚至依舊沉浸在狂喜的心境之中。
兩人擦肩而過,就好像雨中互不相識的路人,楊玄那一個踮腳,就如躲避對方手中雨傘一樣輕松愜意。
這世間最快的速度不是所謂的瞬息萬變、疾走如飛。而是先知先覺,對方的刀還沒拔出來就已經知道了他這一刀會刺向哪里,哪怕是槍林刀樹之中也能如閑庭信步一般,相比于之前,楊玄如今這種手法已經逾漸的成熟,甚至不需要去刻意推算,便能感應到因果運轉的軌跡。這便是武道精神,是世間任何一種絕世武學都無法取代的效果,只能通過自己的感悟積累逐漸凝聚。
也只有凝聚了精神,才能突破化氣之境,感應到天地靈氣。正如楊黎所說的那般,剛柔好練,精神難成。
世間武修者,只要有足夠的毅力與資質,進入化氣境並不困難,只是一個逐漸積累的過程,然而御氣境界卻需要莫大的機緣,像楊黎這般三十多歲進入化氣境,可七十多歲仍舊無法突破之人,世上可謂比比皆是。
然而楊玄尚在煉體境界就悟出武道精神,這般悟性、機遇都可堪稱妖孽,至少在突破到御氣境之前,擺在他身前都將是一條光明無阻的大道,不知能讓多少化氣境的老輩高手都嫉妒到發狂。然而楊玄此刻心里卻又莫名的想起了一個人來,楊雲。
他之前一直沒想明白為什麼在他一指之中能夠听到萬物生發的聲音,想來也是體悟出了武道精神。果然如他之前所想的那般,楊雲恐怕是他今後最難應付的一個敵人,只是悟出了「諸天生死輪」的武道精神,那楊雲又體悟出的是什麼樣的一種意境?
當然這名字卻也只是他自己隨意取的,倒也比較貼合插手因果之中,逆轉諸天生死的意境。
這一刻他思緒紛飛,心思根本沒有放在史顏勝身上,兩人擦肩而過的一瞬間,他左手輕描淡寫的一揮,就像驅趕身邊惱人的蒼蠅。
嚓一聲脆響!史顏勝那抹近乎癲狂的笑容永恆的停留在了臉上,楊玄手背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他的脊椎。未盡多大力氣,可堅硬如鐵的脊椎卻從中錯開,好像他那輕飄飄的一拂,正好插入了他因果的輪轉之中,擾亂了他的生死命數。
史顏勝肥碩的身軀就好像一個塞滿東西的破麻袋,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再也無法動彈。
叮鐺!一聲脆響,在這幽靜的老槐樹巷中顯得有些空靈而詭吊。
那塊一直攥在他手心里的白璃玉精,此時終于從松弛的五指中滾落出來,跌落在青石街道上。
楊玄心中的怒火隨著這清脆的踫撞聲逐漸熄滅,佛國之中一朵朵紅蓮在虛空中凋零,天際重新恢復了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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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半天沒想到給楊玄的拳意取個什麼名字,一下回想起陽神了,就把這名字借用了,這貨不是洪玄機……(如果覺得這名字蛋疼的話,就在書評區吐槽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