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洪先雙腳落地輕盈無聲,剛才那驚天一劍直接斬落修蛇頭顱,渾身上下卻是沒有沾上一滴血跡,身法飄忽猶如神明。而那長劍被先天精氣所挾裹,同樣也干淨的猶如仔細擦拭過了一遍,長劍歸于腰間,林洪先這才抬起頭來,目光冰冷。
楊玄依舊保持著開弓的姿勢,那一支羽箭精芒吞吐,似是按捺不住嗜血的凶性要飛射出去
而在那修蛇殞命之後,視線之間沒了遮擋,數十丈之外的史慶瑞立馬感受了那股撲面而來的陰寒殺意,看著那直指自己的一點寒芒心情頓時沉重。方才拉弦之後有些酸軟的右臂竟然微微顫抖了起來,弓箭對先天精氣損耗倒是不多,反而對**的消耗格外的巨大,因為持續的發力是考驗筋肉的韌性,方才拉開九石的穿雲弓已經讓他身體超過了承受的負荷,如今有些難以自控。
他想不明白,楊玄為什麼能連續兩次拉開十三石弦力的貫霞弓,雖說年輕人身強體壯,可這也委實恐怖了一些。
生死關頭他腦子里竟然鑽出這麼多無關緊要的念頭,可見史慶瑞現在的確恐慌到了一種手足無措的地步。十三石的貫霞弓能將一頭野牛活生生的撕裂,這種強橫的力量再被賦予極致的速度,何況他之前根本沒有想到楊玄這一箭是另有所圖,等他反映過來的時候已經太遲,他幾乎沒把握能從這一箭之下逃生,死亡的威脅一點點的侵蝕著他的尊嚴,讓他臉上神色有些呆滯。
史慶瑞後退兩步抬起手擋在視線之前,就像遮蔽正午那刺目的陽光,顯得有些的頹然無力。從指縫中透露出來的眼神,既是恐懼又是羞惱,那陰冷的眼神似要將楊玄活生生的撕碎,然而卻不敢作出多余的動作,因為那一點寒芒還直指著自己。
楊玄平靜的雙眸之中涌動著一絲難以壓抑的瘋狂,先被林洪先擾亂了計劃,驚心布置的死局有被他一劍抹去。
他雖然不甘心,可卻只能選擇收手,因為這是如今最好的選擇,他可以借修蛇殺死納蘭雲松和那兩個史家護衛,卻不可能當著林洪先的面不分青紅皂白的殺死史慶瑞,這樣一來,會給與對方直接擊殺自己的理由。不過史慶瑞此時心中已有恐懼之意,武道銳氣被挫盡,這樣的一個化氣境高手已經無法對他造成任何威脅,換個時間與地點將他除去便是,也不必急于現在。
輕輕吐了一口怨氣,楊玄松手丟弦,羽箭被他夾在了兩指之間並未射出,緊繃的弓弦猛地彈回發出一陣巨大的崩響。來回震顫之間在空氣中帶起一片模糊殘影,余音鏗鏘有力,簡直像用蠻力挑斷了琴弦,凝滯的殺意被肆意揮灑在這天地之間。
楊玄仰天舒展了一下渾身酸痛難抑的肌肉,態度很是隨意,絲毫不像剛殺了三個人一樣,雖然沒有親自動手。從那岩石上跳了下來走到墨染身邊,和他踫了踫腦袋,安撫著這個驚魂未定的家伙,方才兩人可謂是同生共死了一番,這種感情絕對比人與人之間那種朝夕變幻的關系珍貴許多,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將那貫霞弓和未能飲血的羽箭擱置好,這才帶著墨染朝林洪先走了過去。
從頭到尾他都很淡泊,見慣了生死已經讓他變得無比的從容。
修蛇體內涌出的鮮血將這一片的地面都浸泡的有些松軟,腳掌踩著發出讓人難受的啪噠聲,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那種鮮血粘連的感覺,濃郁的血腥氣縈繞在這一片天地中,氣氛很安靜,兩人都默不作聲似乎在等待對方先開口打破僵局。
「這畜生從上面下來的,可我現在都沒看到納蘭雲松,他死了吧?」林洪先開門見山的問道,語氣沒有太多跳動的情緒。只是目光一直落在楊玄身上,深邃而寧靜,和之前那種漫不經心的玩味不同。他開始重視起這個被他當作培養者或者說玩物的年輕人,第一次用平等的態度和他相處,尚未惱羞成怒,雖然他現在心里很憤怒,因為這盤棋里他這個局外人輸的最多,但是他並不想表露出來。
謹慎而不怯弱,世故卻不油滑,心機更是極為縝密,得罪這麼人還能活下來看來也自然他的獨到之處。這是林洪先在心里給楊玄如今給出的一個評價,唯獨有一點不太好,殺戮太重有違天和,鋒芒太過熾盛,這並非針對他的性格而言,而是針對他如今不可自控的處境,楊玄如今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個站在尸山血海上孤身奮戰的將士,什麼都很優秀,可老天就是不讓他活。
或許其中也有自己過錯,可他並不愧疚什麼,這這就是命數,只能怪你命不好,所以林洪先現在心里還是不太接受楊玄。因為他無法把自己的最疼愛的妹妹交給一個朝夕不保的人手上。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或許一開始他只是想找一個借口,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霸道專橫,可是沒想到對方交出的答卷卻是如此完美,沒有一絲空白和漏洞容他發揮,他甚至覺得有些可惜。
可既然一開始就已經有了答案,過程又有什麼重要呢,他輕輕嘆息了一聲,似在惋惜納蘭雲松,實際卻另有無奈。
「或許我一開始就不該給你所謂的機會。」林洪先心中感嘆道,從楊玄眼神中得到了納蘭雲松之死的肯定回答,卻並未糾纏在這個讓他有些頭疼的問題之上,揉了揉額頭,隨口到︰「真是有些可惜,納蘭璞清一世行善,卻落了個孤老的下場,命啊。」
楊玄被這那兩個嘆惋的字眼所觸動,兩人之間無需多言便能感受到對方的態度,他人也殺了怨氣也消了,僅剩下一個無關痛癢的史慶瑞而已,他心也漸漸靜了下來,雖說這種和解的局面出乎他的預料,但是並不讓他意外,就好像一切都在命運的軌跡之中。
「命啊。」楊玄心中默默咀嚼著這兩個字眼,心境恍恍惚惚,突然覺得好笑。
「納蘭雲松被這畜生殺了,你如何自處?」楊玄扭過頭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似乎希望從林洪先臉上看到那種失敗的情緒。
「人又不是我殺的,納蘭璞清便是對我心存怨憤又能怎麼樣,大不了把荒園的令符給他,他若有本事,便是將這些凶獸殺的一干二淨,我也不多說一句廢話。」林洪先並未宣泄那些毫無用處的怒火,算是承認了這個敗局,只是言語中依舊秉持著他的驕傲。
雖然楊玄那些把戲他是一清二楚,但人的確又不是他殺的,理數上站得住腳,換誰也不可能像瘋狗一樣摁住楊玄亂咬,只會徒增笑料。何況他並不想與楊玄殺個你死我活,他喜歡游戲眾生,可自己卻不願意深陷那種亂七八糟的爭端之中。
甚至經過此事之後,他對楊玄還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真正站在高處之人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孤獨感,踫到一個棋逢對手之人實屬不易。這種莫名其妙的好感甚至會高過一切嫉妒乃至仇怨,何況他也不是那種喜歡把自己的失敗歸結到對方身上的無能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