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蘭珠終于不再哭了,她抬起頭看著我,突然笑起來,像是從我的身上看另外一個人的影子。我見她終于好些了便輕松了許多,可是被她盯著看又覺得不自在。一會兒,她擦了眼淚,可是,她的衣袖已被灰塵弄髒,越擦越只會越髒。我忍住不笑,又說︰「你回去好好生活吧。」
「大膽飛賊,哪里逃!」突然不知從哪里冒出了一群官差。他們個個手持利刃。領頭的一個厲聲道︰「馬蘭珠,你還不束手就擒!大人神機妙算,就知道你會露出馬腳,所以派我們跟來了。」我問凌雲︰「怎麼回事?怎麼……」我還沒說完,逸興便小聲接道︰「不用說了,我們成了餌了。」凌雲道歉道︰「逸興,紫篁,對不起,是我向大人提出的。大人並非真的想抓你們,只是為了讓馬蘭珠放松警惕。」我這才恍然大悟,心里又同情馬蘭珠了︰「可是,她不是有意的。就不能……」「法不容情。」領頭的官差說,「歐陽姑娘,你這樣說就不對了。」他一示意眾人便把馬蘭珠押了起來。馬蘭珠竟沒有一絲反抗,還對著我感激地笑著。那官差又說︰「馮公子,歐陽姑娘,大人說對不住二位,為了抓犯人,不得已關押了二位。希望二位不要怨恨。」逸興答道︰「既然已經把我們放了,我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說完,他看了看我。我點點頭道︰「但願大人念馬蘭珠曾經有俠義之舉法外施恩,從輕量刑。」官差道︰「這就是大人的事了。告辭!」
官差走了,我們幫助馬蘭珠把她丈夫的墳重新合上。凌雲輕聲問我︰「姑娘是否受了重傷或者生病了?」我一驚,不知如何回答。逸興替我答道︰「我們在玉峰上受了傷。你是大夫,你替她看看,看她是不是好些了。紫篁好像一直身體不舒服。」我拒絕道︰「不用了,我沒事了,何況,這種傷不是靠醫生來治的,要自己練功才可以治好。」凌雲還是拉過我的手,搭了脈,便說︰「奇怪,奇怪啊!」我問︰「怎麼了?」一面使勁兒給他使眼色。他看我使眼色,明白了我的意思,便說︰「其實沒什麼,就是姑娘脈像有些虛,要注意調養身體啊。」逸興說︰「謝謝你了。要不要給她開副藥?」凌雲說︰「不用了。」我也贊成,轉而對逸興說︰「對啊,不用的。大夫都說了,你就不要操心了。」
別過了謝凌雲,我們直接回到了我的家鄉。一路上我緊張極了,不敢想像村子已是什麼樣子,也說不出會有什麼事情發生。近鄉情更怯,果然是這樣的。逸興倒是一直鼓厲我安慰我。
剛進村里,覺得村里冷冷清清的,好像沒幾個人了。我進村之後見到誰都打招呼,想听到熟悉的鄉音。可是,大多數人看我的眼神是怪怪的,很明顯,我不是個受歡迎的人。雖然自從我父親得疫病死後,我就感覺到了這一點,可我以為就只是因為我父親是得疫病而死的,以為人們只是害怕。我萬萬沒有想到,人們的厭惡是可以持續這麼久的,時間並沒有沖淡壞的印象,只是把僅存的一絲感情抹殺了。
我的心涼了。想想好幾個月之前,我離開了家,立志要完成父親遺志,做玉簫傳人該做的事情。想到父親,我心里又生中一種莫名的悲戚。母親去世得早,父親是我最親最親的人了。我一直很依戀他。自從母親去世了,我對母親的印象已漸漸模糊,生活中只有父親的影子,記憶中也只有那個堅強如山又溫柔如水我可以依靠的人。我覺得好像是父親給了我一切,給了我生的希望,所有歡樂。可是,他離開了。于是,我離開了這地方,只是為了找到能夠找到藥,救活像我父親一樣受病痛折磨的族人。
離家之時,正是危難之際。在此之前,許多人離開了,許多年輕人拋棄了老人,自己逃離了家鄉。我曾經下定決心永遠對我的族人不離不棄,永遠熱愛這片生我養我的土地。雖然只是因為父親熱愛這地方。可是,這里沒有了大夫,也沒有了巫醫,能離開的人都離開了,留下的是老弱病殘,還有孝子節婦。希望已經渺茫。當我踏上離鄉的路,就背負起了我的使命。除了族長,沒有人知道我為什麼離開。他們都以為我也是要逃離,甚至我感覺他們更希望我從他們眼前消失。
到了村里,我覺得一切如舊。猶記得族長和知行哥為我送行時的情景,只有他們兩個人,族長說︰「如果找不到治病良方,你不要回來送死了。我的其他兒女們都走了,我老了,只想守著這個地方。知行也不會一直留在這里。你還年輕,還有自己的生活。如果真的沒有辦法就不要回來了。這土地是死的,村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沒有什麼比你們年輕人活著更重要了。」可是,長風中,斜陽下,我堅定地搖頭。我沒有對他們承諾什麼,卻在心里說︰「我要回來,我一定會找到治病良方的。」
我還在沉思之中,突然逸興踫了踫我。族長已經來到了我面前。「紫篁!」他用顫抖的聲音叫著。還是那樣親切,也只有他能給我一絲親切之感了。可是,他老了,聲音也蒼老了。我撲過去,扶著族長,看他頭發已花白,臉上的皺紋一條一條都是時間的印跡。我失聲道︰「族長!我回來了,不辱使命。」他的眼里閃著光,我知道,那是希望的光芒。听了我的話,他更激動了︰「回來就好了。你回來了,一切就都好了!」他的聲音雖然低沉,卻掩飾不了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