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姐姐搖著頭,很難過的樣子。我又問︰「子明哥過去訂下的女圭女圭親就是她嗎?難道子明哥也染上那些惡習?」璃姐姐點點頭,不覺流出了眼淚。我心中愴然,竟一時不能承受。子明哥也是小時候的玩伴,他爹爹就是那樣一個人,所以他從小憎恨他爹爹。可是,成家之後的他,竟然也成為了自己憎惡的那一類人。我開始迷惑了︰怎麼會這樣呢?難道真是所謂注定的噩運?為什麼連和我們一般大小,身邊的人也變了呢?
「海棠的命挺苦的。」璃姐姐說,「其實子明大哥一開始不是這樣。可是我們甄家村已經成這個樣子,海棠的父親不願把她嫁過來。在王家村,海棠家里雖不算富裕,卻也能吃飽穿暖。海棠的家人只是擔心她嫁過來之後溫飽都成問題才反對的。」听璃姐姐這樣一說,我心里不禁覺得可惜了︰如果真的沒嫁過來,也許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痛苦了。璃姐姐又說︰「王家悔婚了,子明哥也同意了。可是,海棠不同意,她是愛著子明哥的,又不願家里為她擔上背信棄義悔棄婚約的罵名,執意要嫁過來。」我皺了皺眉,心想︰原來如此,那麼,她嫁過來是心甘情願的了。我一時不知如何理解,幸或不幸,只有她自己能體會吧。「然而子明大哥本就反感家里訂下的親事。王家悔婚倒給了他一個機會,可是海棠堅持要嫁過來。成親以後,他便成天在外面游蕩,流連于柳巷章台,沉迷于斗雞跑馬。海棠把這一切都歸咎于自己,她總是說子明哥和別人都不一樣。久而久之,竟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時不時就發怒了,舉止怪異,瘋瘋癲癲。」我低下了頭,嘆了口氣。「其實,我們都不知道子明哥究竟是怎麼了。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能善待對他一片真情的海棠。只是海棠的苦大家看在眼里,卻無能為力。我今天真是冒失了,竟把種子給了她。也不知道還要多久她的心情才能平復。」「怎麼可以這樣呢?」我不禁火冒三丈,「不行,我一定去把子明哥找回來!我們要先從染上這種種惡習不久的人入手,去改變他們,首先就要把子明哥給改過來!」「罄兒。」璃姐姐不滿意了,卻只是叫了一聲。我立刻止住,心里也覺得這個辦法不妥。
回到家里,我坐立不安。璃姐姐也坐立不安,她一定是在擔心慶生哥了。我鼓起勇氣對璃姐姐說︰「我還是想去鎮上找子明哥問一問。順便,我想去清風觀看一看繆道長。」璃姐姐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臨走時,璃姐姐又說︰「罄兒,我知道改變這里的風氣是你的願望,可是,你必須明白,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做到的。做事不要急于求成,循序漸進才好。」我點點頭。
我在鎮上的小茶樓上看到了子明哥。剛見到他時,幾乎認不出了,才一年多不見,他滿臉的風霜便仿佛讓他老去了十年。听我對他打招呼,他起先是感到意外的,後來才認出了我︰「罄兒妹妹。何時回來的?」我笑了笑,坐在他對面說︰「今天剛到的。听說子明哥你常在鎮上,路過,就來看看了。」「你也听說了吧,我年紀輕輕也染上了種種惡習,成日游冶放蕩,不務農事……」子明哥倒是十分爽快地自陳了「罪狀」。我突然覺得慚愧了,自己畢竟是興師問罪來的,反不如一個被興師問罪的人坦蕩了。
「子明哥說笑了。」我試探著問,「我見到海棠姐了。她整個人竟像……」「像瘋了一樣對吧?」子明哥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我的話,又說,「罄兒妹妹出去一年多,也學會吞吞吐吐藏頭露尾了?」我听他這樣說,大覺不好意思,卻也不好說什麼,畢竟他說的沒錯。「她,沒有回娘家嗎?」。子明哥又問。「你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我有點被他激怒了,「她惹不是愛你,怎麼會堅持嫁到甄家村來?既然來了,又怎麼會有私自跑回娘家的道理?難道你就如此涼薄,一點也不關心她,哪怕把她逼瘋也要讓她離開嗎?」。「罄兒妹妹,你不懂。」子明哥說,「她不是一直都對人說我和其他人不一樣,我不是那樣的人嗎。這一點,卻是只有她明白。」子明哥神色黯然。「你說清楚好不好。」我更加不耐煩了。「我的確只是想讓她回娘家去。」子明哥說,「可是,她竟一直不肯走。」
「你明知她不會走的。」我大聲說,「既然你想讓她走,為什麼不寫一紙休書讓她回娘家去,卻要這般折磨她?她哪一點對不起你了?你為什麼要逃避到這些事情中來?」「一紙休書豈不是給她抹黑了嗎?惡名還是我背著的好。」子明哥說,「甄家村已經惡名遠揚了,讓她離開一個是非之地豈不好。」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便說︰「你既然已經知道不好,怎麼還要再參與其中?」
「罄兒,你可知這茶樓的老板是誰?」子明哥突然錯開了話題。我疑惑了,搖搖頭。「你可知鎮上這幾家酒店、賭場、當鋪都是誰的?」他卻不依不饒,繼續追問著。我搖了搖頭,突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設想,便說︰「難道是子明哥你?」「罄兒妹妹果然聰明。」子明哥淡淡地說,「現在相信我和他們不一樣了嗎?」。我還是搖頭。「最初我也和他們一樣,可是後來,我開始經營自己的店了,並逐漸將這些地方都盤了下來。你相信嗎?」。我搖搖頭,一會兒又點頭道︰「我信。可是……」「罄兒妹妹,我的確沒有在家里務農,我的確是在外游蕩,可是那又有什麼不同呢?」
子明哥說,「罄兒妹妹,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有很多事不是你所看到的那個樣子。種地早已經沒有出頭之日了。那些人也只是在逃避這些必然的改變才會這樣的。」「逃避?他們憑什麼逃避?他們憑什麼把所有的重擔加在妻兒的身上,自己卻躲起來?他們沒有資格!」我大怒。這一聲嚇住了不少客人。我見許多人不滿意了,便又中聲地說起來。「罄兒,我已經告訴你真相了。真相就是我不是那樣的人,而且我想讓王海棠離開。這個回答你滿意嗎?」。已經由不得我不滿意了,我也隱隱約約覺得從子明哥入手是對的,他似乎給了我們另一條路。可是該怎麼做我仍然不清楚。我只是微微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