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歇息了晚，我便離開了，留了一封信︰「殊殊，散鈞，我本不該來，所以我走了。這兒很好，兩個人生活，已經足夠。過去的日子讓我明白了人的渺小，而渺小的我又該雲游四方了。如果有一天我會回來，希望能再見到你們。」一邊走我一邊笑著︰但願你們能一直好好地生活下去。
離開了那世外桃源，我在平林縣漫無目的地走著。這是候，人界沒什麼戰火，依舊太平。下榻一家客棧，那兒很冷清，沒有什麼人不說，連桌椅板凳者蒙了塵。老板也不熱情，見我進去反而把我往外推︰「姑娘，這兒有鬼，專吃年輕男女。你還是快快離開此地去別處下榻吧。」我不信，笑了笑︰「我就是捉鬼的。」我不以為然，依然住下了。
晚上，窗上影浮動，突然一只影晃進房中，是散鏘雖然只是一眼，我卻看得分明。我點亮了燈，影就消失了。一會兒，散鏘出現在我面前，像他往常一樣，悄無聲息地。他冷冷地說︰「怎麼，就這樣一去不回了。」我感覺怪怪地，卻說不出哪兒有問題，只是出奇地冷。也許我真的傷了他的心吧。我強作鎮定地說︰「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已經放我走了嗎？」。他卻不說話，只是笑了笑。不笑還罷，他一笑，我打了個寒顫，那笑容比冰雪更冷，比他面無表情是可怕多了。他看著我的眼楮，好久沒有說話。我沒有開口，實在沒有想到他這麼快就會找來。
「你還來干什麼呢？不是讓你忘了我嗎？」。我轉過身不去看他。可是，他卻繞到我面前，伸出手來，說︰「跟我回去吧，我需你在我身邊。」我鬼使差地伸出了手，就這樣被他拉著往前走。已經出了門，我似乎被一陣風吹醒了，我突然揮動玉簫︰「何方妖孽，在此作祟」只見眼前的散鏘變作了一個女子，就向我撲過來。我躲閃著，一邊大叫︰「你為什麼魂魄不散？是冤是恨還是愛？」她突然不動了，靜靜地說︰「我是孤魂野鬼，我只想听听你的簫聲。」她的聲音沒有起伏，沒有溫度。我終于明白為什麼我覺得那個散鏘怪怪的了，原來真正的散鏘說話是有感情有溫度的。我心中慶幸，又是失落。
我點了點頭，吹了一曲《雲間鶴》。那是一首悠揚的曲子，听著眼前就如同有仙鶴在飛。一曲罷，我給她講起了故事︰「鶴是仙家物，人間從前是沒有的。可是，現在有了。因為很久以前的一件個意外，一只鶴受了重傷，被一個好心的農人救助。它留下了六只小鶴，也許是想報達善良的農人。可是，小鶴不習慣人間的俗氣，幾次展翅欲飛。農人善良，想為人間留下鶴這種神物，保佑所有的人。于是，他年年用自己的鮮血洗去人間污濁，給仙鶴留一片淨土。幾十年後，農人去世了，鶴也繁衍成群。每一年，鶴都要飛上雲間，為人世間帶一粒草籽，那便是希望。」我說完之後淡淡一笑︰「也許你會覺得很殘忍，血腥。但是，為的是希望。」
鬼魂沉默了很久︰「付出難道沒有回報嗎？那個農人付出了一生卻什麼也沒有得到。」我笑了笑︰「付出不一定會得到什麼。農人用血換來了人間的清濁分明與希望。回報已給了所有的人。」我突然問︰「對了，你叫什麼？」她也笑了笑，這一絲笑容讓我覺得不那麼冷了。她說︰「我叫寒意。我母親生我的時候難產而死，我便成了孤魂野鬼。其實，我也不是鬼，因為我是半人半鬼，我是有心的，也有軀體。三年前，一個人在破廟中被人暗殺，對手剜去了他的心。我正好游蕩在那一帶，看見了他，覺得他可憐，便把心換給了，他答應了要報達我。可是，換過了心的他卻燒了我的身體。于是，我真的成了鬼。我听說每月吃一個人的心髒，六個月後，我就可以重新投胎。于是，我吃了六個心髒。後來，我又不想投胎了，我听說只要吃要吃四十九個男女的腦子就可以成精，于是我開始吃人腦。」
我心中不由得一顫。想了一會兒，我又說︰「寒意，那個人不是換了你的心嗎？他是答應過報答你，可是控制他的行為的是你的心啊」「我……這……」她有些恐慌了，「不是啊？他才是壞人，我不是的……我不是。我從來……可是我真的害了好多人。」她忽然神志不清了，好像第一次想起這個逃避已久的問題。
我一把抓住了她，握住她的手說︰「你能感覺到我手心的溫度嗎？」。寒意點點頭，想要掙開︰「好熱，可是我怕……鬼魂是受不了這種熱度的。」「這是生命。」我嚴肅地說，「這是生命的溫度。」我又溫和地對她說︰「別成精，去投胎做人吧，一切都還來得及。你可以去安縣清風觀求繆道長，他一定能幫你重新投胎的。」寒意點點頭，說了一聲︰「謝謝你。其實無論是灰飛煙滅還是重新做人，我都會覺得好。其實，我好喜歡那種你說的生命的溫度。」她消失了。
長夜里，又只剩下我一個人。我輕輕地用手指敲著玉簫壁，听那聲音，打發了漫漫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