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初晴剛服下藥慕容允澈就來了。
她坐在床上,見是他,沉下鳳眼「你怎麼來了?」
初晴氣色恢復的不錯,這張臉的確如傳言中美,他嘆口氣,杵在她眼前。
「或許,你對本王有些誤會。」
他原是打算與千冷寒對調身份,把千冷寒當初對她的所作所為全攬在自己身上,也好再次給他制造個機會,但如今他已經選擇離開,絕心徹底退出這場愛,慕容允澈也選擇釋懷。
此時的慕容允澈只希望,千冷寒能遇上一個真正懂他、愛他的女子,不願去真心了解他的內心,不願給予他理解與包容的愛人,都不叫愛人。
或許眼前這個女人真的不適合他吧。
初晴睇來困惑,慕容允澈搬把椅子坐她跟前,「這麼跟你說吧,你之前愛的男人不是本王,他已經走了。」
「你什麼意思?」
慕容允澈苦笑,迎上她掬來的詢意「你知道他為什麼那麼排斥女人麼?」
自慕容允澈第一次見千冷寒開始,他對他造成的傷害並不少,軟禁,報復,甚至步步緊逼,千冷寒就像個魔鬼吞噬著他的生活。他內心陰暗、潮濕,沒有半點陽光,不願相信任何人,且最痛恨女人!
那是一個從內到外都冰冷如雪的男人,只有她,像蝕骨的旭日在一點一點侵入他內心,在他也毫無察覺的時候,她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像條毒蛇一樣纏繞他,深深咬入他塵封的心髒,直到他中毒,直到他無法自拔,再也無法從她設置的藻澤里月兌身。
其實千冷寒就如一個得不到溫暖的孩子,他想要的只是一雙能夠擁緊他的雙手,在他犯錯甚至尋不到方向的時候依然攀附在他腰間,不拋棄不放棄。
不管他曾對他做過什麼傷害,慕容允澈還是選擇原諒,他沒有拋棄自己這個弟弟,因為千冷寒就像個病人,內心的疾病遠比身體的疾病更致命,他心中的陰影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步變大,直到有一天仇恨爆發,傷人傷已。
慕容允澈止聲時,鳳眼已變得腥紅,他對初晴提及那些過往,只是希望千冷寒能被原諒。人往往總是寬容自己的錯,而耿耿于懷別人的過錯,這是為什麼?
初晴曲起雙腿,將自己狠狠摟緊,俏臉深埋,慕容允澈看不清她的表情。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若是做錯後便沒有改過自新的機會,那這世間根本沒有好人!」因為壞人永遠都是壞人,好人錯後便再也不是好人。
這句話的意思,慕容允澈相信初晴能懂。
當千冷寒知道他打傷的是她,那一刻,沒人能懂他內心是什麼滋味。
人前,他尚且可以佯裝堅強,可人後呢?
他故意藏起來,不就是為了一個人傷麼。
如今,千冷寒已經悄無聲息的走了,從前,他至少還有一顆心陪著,如今,他連自己的心也丟了,那個人,算是個徹徹底底的空殼了吧?
不管怎樣,他退出了,把她遺失的幸福再度還給她,讓她與別的男人插上翅膀飛翔,她的世界里,他再也不出現,不參與……
慕容允澈從鏤空椅上站起,嘆口氣「既然冷寒選擇成全,那本王也衷心祝願你與晉安王白頭偕老,本王告訴你這些,只是希望你別在恨他,若你真心原諒他,本王相信他能夠感受得到,本王只是希望冷寒不管去到哪里,都能夠重拾自己的快樂,沒有負擔的活著。」
他舉步過來,大掌拍拍她肩膀,腥紅的眼鋒攬過落寞「希望明日本王婚宴上,能夠看到一個完好無缺的你。」
說完,他驀然轉身,大步踏出客房。
杵在門口時,慕容允澈抬頭掬住一望無垠的藍天,發現今日太陽特別暖,淬在他挽起的朱唇處,掠過一把柔和。
稍後,他才舉步離開。
冷寒,不管你在何方,記得要幸福,還有哥哥願意陪著你。
初晴將雙腿圈到生疼,五指節節泛白,即便如此,她還是感覺不到暖,好冷,深入骨髓的冷。
她曾問過他︰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是他自己說不愛的。
可是初晴若是觀察仔細,應該不難發現千冷寒當時說這話時,根本不敢看她的眼楮!
她保持這個姿勢坐了很久,若說慕容允澈那些話對她沒有造成影響,那是不可能的,她不知道一個人從小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變得如此孤僻。恨女人,恨生活,甚至恨自己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上,恨陽光能照遍大地,卻獨獨不願為他施舍一縷。
還在襁褓中的他做錯了什麼?本該嗷嗷待哺的他又做錯了什麼?
她從二十一世紀過來,擁有淵博的見識,非常清楚心理疾病遠比癌癥更叫人可怕。
其實千冷寒,真的需要接受心理治療!樓諾煌跨進客房就睇見初晴蜷縮在床頭,她渾身冰冷,陽光從窗口直探入她消瘦的脊骨,她也不覺得暖,人冷,心更冷。
他執起她的臉,發現上面淚流成河,初晴只能透過那雙紅腫模糊的鳳眼掬見他,樓諾煌擰緊眉宇,眼鋒晦暗不明,他為她輕拭去臉上的淚痕,初晴俯頭,朱唇抿成條直線。
「慕容允澈來過了?」他漸坐到床沿,初晴抱住自己點點頭。
「所以,你打算與他重歸于好?」
這個‘他’自然是指千冷寒,即便樓諾煌不點明,初晴也知道,她稍愣會,搖了搖頭。
手肘在鼻翼處擦拭,初晴吸住鼻子,鳳眼卻不敢直視他凌厲的黑眸,只是覺得心里好難過,說不出什麼滋味,也不知為什麼要哭,為誰哭。
樓諾煌沉下眼瞼晦色,大掌執住她玉手,大拇指指月復在她手背上輕摩擦,初晴任他牽著。
她听見他嗓口允出道輕嘆息,樓諾煌直睇住她浸濕的俏臉。
「晴兒,你跟本王說實話吧,其實你心里一直都還愛著他,越是愛越是無法釋懷他對你的傷害。」
他曲起苦笑,雙眸晦暗不明「如今,那道在你心頭高壘的門檻也被慕容允澈的話擊垮,你終于找到原諒他的理由,你會哭,是因為你終于找到借口可以跟他重歸于好,你肯回來良國,不僅僅是為婉君,還為心中對他抱有的僥幸,對吧?」
初晴將下巴深嵌入手肘里,眼淚不停涌落,她在他眼前不住搖頭,堵在喉嚨里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
一年了,她能走到這步真的不容易,她在南蜀國生活安逸時,還有個人為她在冰天雪地里塵封自己,他有悔改之心,他知道自己錯了。
她的傷害有人買單,可他的傷害誰來買單?
千冷寒,他一直都在等她的手。
如今,他卻選擇先一步松手,不是不愛,只是愛到放開。
樓諾煌合上雙眼,藏住眼鋒陰兀,擰緊的眉宇不見舒展,「晴兒,你有沒有想過本王的感受?」他的聲音異常沙啞,如黑夜飄落的紅塵,抓不到,模不著。
初晴不作聲,與樓諾煌這麼久的朝夕相處,若說真的對他沒有絲毫感覺,那也是在自欺欺人,他總是在她最需要懷抱的時候出現,給她那麼些些溫暖,她承認對他產生了好感,可初晴清楚的知道,這還及不上愛的字眼。
窗外不見一絲風,正如慕容允澈所說,千冷寒的離開,是對他們最好的成全,當一個人夾雜在兩人之間無法選擇時,總要有一個人退出才好。
他們靜坐在一起,屋內霎時陷入沉寂,初晴與千冷寒的愛情,仿若夜空劃落天邊的流星,很美,很短,卻讓人惦記一輩子。
越是珍貴的東西,才越是容易讓人珍惜。
某個角落,總會有那麼一個人,會一直默默的、安靜的愛著她。
寒王大婚,舉國同慶,初晴與樓諾煌一並出席,慕容允澈著一身喜服,牽著帝婉君進入喜堂時,他與初晴對視兩眼,慕容允澈點頭以示招呼。
初晴大傷初愈,看著還有些虛弱,眼見慕容允澈與帝婉君沖慕容天拜堂,她恍惚間仿若見著千冷寒,若是當初沒有那場鬧劇,這一幕早已在她身上發生。
帝婉君穿著她做的那件婚紗,很美,成為全場議論焦點,這是多麼登對的一對新人。
初晴的臉也沒在遮遮掩掩,她方才進來就有人驚悸,慕容天自然也是目瞪口呆,若不是寒王大婚,如今她會成為新論點。
參加婚禮的自然少不了御史大人初清鴻,他斷然料不到一年多後還能再度見著自己失蹤已久的女兒,不得不說,自初晴離開後,他眼鋒也沉澱出愧疚,回頭想想,他確實未盡到做父親的職責,讓她受苦了。
樓諾煌扣緊她玉手,初晴折眼與他對視,她鳳眼底處有東西再閃,他緊了緊她,十指間傳遞些溫暖,大好天色,她掌心卻很涼。
初晴挽起朱唇笑靨,在那繽紛的世界里沉澱出別有一番風情。
這場婚宴雖熱鬧,總歸少些什麼,連本該開懷的慕容允澈也感受到異常。寒王府少了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孤冷身影,他多少有些不適應,涼亭、湖畔、樹梢、房頂,再也睇不見飲酒尋歡的沫白男子。
細看慕容天,他雖與千冷寒父子間有隔閡,見不到他人,眉眼間總能見些惆悵,倒底是血濃于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