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倏然僵硬。
連同顧墨憤怒的表情。
莊暖晨慢慢撥開他的手,帶著戒指的手垂落身側。就這樣,兩人面對面站著,陽光穿過兩人中間,有著死寂般的沉默。但哪怕是這樣可怕,她還是珍惜的,心再疼也抵不上再無相見。
良久後,顧墨才找回聲音,聲音抖顫,「你剛剛,說什麼?」
有鋸子在拼命拉扯她的呼吸,每呼吸一下這種疼痛就牽扯著五髒六腑都在疼,莊暖晨身側的手狠狠扣住,戒托鉻得手指之間生疼,卻也不及心里的疼。這是一種疼在取代著另一種疼,只是為了要提醒她,她正在漸漸失去這一生都用心去愛的男人。
「我結婚了,跟江漠遠。」
「你撒謊!」顧墨的牙齒都在打顫,說完這句話後,臉部的肌肉艱難扯出一絲笑容,「我知道了,你是在故意氣我是嗎?暖晨,我知道上次我說的話太過分了,我——」
莊暖晨沒等他說完,便從包里拿出兩個紅本,輕輕放在他面前,「我沒有騙你,這是我和他的結婚證。」
最後一絲笑容也凝固在顧墨的唇邊,他低頭看著,半晌後才顫抖著手拿起結婚證,卻久久沒有打開。
莊暖晨低頭,因為,淚水已經充盈眼眶。
過了一兩分鐘,結婚證才被顧墨緩緩打開!結婚證上,一對新人的照片格外刺眼,女的笑得溫婉,男的笑得燦爛,照片上的兩人熟悉到令他心痛。再往下看,便是男方和女方的名字,男的,江漠遠,女的,莊暖晨。
「啪——」結婚證跌落在桌面上。
顧墨高大的身子搖晃了一下。
莊暖晨的心瞬間被撕成了碎片,風輕輕一吹,散落天際。
「為什麼?」顧墨無助得像個孩子,喃喃道。
莊暖晨抬眼看著他,紅唇輕顫。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嫁給他……」顧墨掙扎著穩住身子,看向莊暖晨,眼眶更紅,面部突然變得極為鐵青沖著她低吼——
「為什麼你要嫁給他?為什麼!」
淚,隨著他的低吼滑落了下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六年前,她跟他分手的時候他也沒流淚,可今天,他哭了!
莊暖晨死死攥著桌布,她明白他的淚水,六年前他是那麼有把握可以再愛,可六年後,他再也沒機會……
「怨就怨時間可以改變一切,我以為我會再去愛你,可江漠遠對我真的很好,我是個女人,希望有人疼有人愛,顧墨,我跟你再也回不到以前了,這段時間其實我們都明白在一起時是多麼小心翼翼,這不是愛情而是束縛,我不想這樣。」
「我愛你,難道你不知道?」顧墨的拳頭攥得緊緊的,痛不欲生。
她知道,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不要他背負太多辛苦。
「你的愛值多少錢?」莊暖晨看著他盡量讓語氣變得淡然,「我知道我跟著你每一天都提心吊膽,我很辛苦也很累。再好的愛情失去了物質也只是水中月鏡中花,顧墨,你給我的江漠遠也能給,你給不了的江漠遠也能給我,我只想好好享受人生,而不是跟著你吃苦受累。」
「你撒謊!」顧墨歇斯底里,拿起結婚證便給撕了個粉碎,抬手一扔,紛紛揚揚灑落兩人周圍。
莊暖晨依舊平靜地站在原地,不是她裝的認真,而是不敢多動一下,只要一動她便能哭了。「你成熟點吧,我和江漠遠結婚已經成了事實,顧墨,我們徹底完了。」
顧墨的手死死抵著桌面,眼眶火紅盯著莊暖晨。
「與其在這兒苦苦哀求愛情,倒不如做出點成績來讓我後悔。」她看著他,眼神寂寥,「顧墨,在我眼里你永遠就像個孩子似的,跟你在一起我壓根就沒有安全感。所以,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讓我看看你以後過得有多好,到那天你再來罵我恨我,我也認了。現在你可以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樣,落魄潦倒像個沒用的廢物,你拿什麼跟江漠遠比?」
她不想說這些話,因為說的同時她也生不如死,可她了解顧墨,不說這些他不會死心。
顧墨聞言後突然仰頭大笑。
那笑,悲哀到了極點。眼淚順著他的眼眶滑落下來,滾落他的喉嚨……
莊暖晨的呼吸急促,這一瞬很想沖上前摟住他,告訴他她愛他,很愛很愛他……
「莊暖晨!」顧墨終于停止了大笑,死死盯著她,眼眶依舊濕潤卻萌生恨意,「你狠,真有你的!你可別忘了,是你當初親口發的誓言,我真想知道,當初你發誓的時候是不是也沒心沒肺的?」
誓言……
莊暖晨心底一抽。
她記得。
她曾經跟他發誓過,無論如何都不會去找江漠遠,否則一輩子得不到幸福……
「如果海誓山盟真的存在,那麼這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痴男怨女了。顧墨,女人的誓言有時候跟男人是一樣的,不過說說而已。」她輕聲道。
「說說而已……」顧墨含淚笑著,死盯著她,「只可惜是我太笨,我還真信了你的誓言。莊暖晨,我今天才知道你有多狠,你給我記住,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原諒你,無論你今天為了什麼原因跟我分手我都不會再去原諒你!因為,你根本就沒有相信過我!」說完,他轉身踉踉蹌蹌沖出了咖啡館。
這一次,依舊是他轉頭離開。
每次吵架似乎都是這個樣子。
只是,莊暖晨知道,他不會再來找她了,永遠不會……
驕傲如他。
驕傲也如她。
兩個同樣驕傲的人,也許痛會一起痛。
顧墨走了,徹底走出了她的世界。
下一刻,莊暖晨的世界徹底黑暗,轟然倒塌。她像是風中支離破碎的風箏身子搖晃著跌坐在椅子上,鋪天蓋地的苦楚將她壓住,她想哭,眼楮卻干澀到痛。
眼前的咖啡涼了,店主輕輕端上來一杯新的。
「想哭就哭吧。」她的聲音寂寥,眼神悲憫地看著莊暖晨。
莊暖晨遲鈍抬眼,咖啡的香醇也像是把刀子似的割疼心髒。「後來怎樣?他怎樣?」她無力地沒頭沒腦問了句。
店主卻听懂了,淡淡一笑,「不知道。」
她一愣。
良久後,眼神漸漸變得哀默,「我想知道顧墨的以後。」
「是你和他的以後?」店主輕問。
莊暖晨點頭。
店主看了她許久後起身,再回來的時候手里多了副塔羅牌,漆黑色的牌面猶若再也無希望的黑洞,輕輕鋪開後說了句,「抽一張吧。」
莊暖晨壓著心底的疼,顫抖著手指緩緩從中抽出一張。
店主收牌。
一張牌被壓在店主的手下,她抬頭,「真的確定要看?」
莊暖晨盯著那張牌,手指攥了又松,良久後才點頭。
店主似乎有些無奈,輕輕一嘆,伸手準備翻牌。
牌面一點點翻開,莊暖晨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卻在即將翻到一半兒的時候突然壓住了店主的手,用力搖頭。
「我不想看了。」
她怕。
店主輕輕一笑,將牌收好。
「你給自己佔卜過嗎?」
店主搖頭。
「為什麼?」
「那你又為什麼不看?」店主反問。
莊暖晨埡口。
「也許我跟你一樣,都在怕。」店主眼神變得遙遠,「塔羅不過是寄托心靈罷了。有時候是你明明知道答案卻不敢承認罷了。」
「什麼答案?」莊暖晨深吸一口氣,鼻頭發酸。
店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輕聲道出一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莊暖晨愣住,半天後眼淚突然沖出了眼眶,趴在木桌上終于放聲大哭……
回到家,莊暖晨哭著睡著了。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她從夢中驚醒,眼角還掛著淚,抬眼看了一下時間竟快六點了。
電話是江漠遠打來的,遲疑了一下後接通。
「暖暖,在哪兒?」男人的嗓音低沉溫柔。
「在家呢。」她抽了抽鼻子,拉了個抱枕在懷里。
「家?」電話一端的江漠遠似乎很疑惑,頓了頓含笑道,「家里的鑰匙還在我這兒你怎麼回的家?」
莊暖晨一愣,嘴巴張了張,「我……在通州。」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低低笑了,「傻丫頭,你忘了我倆已經結婚了?」像是縱容她的粗心大意似的,「我現在馬上回去接你。」
「啊不用了。」莊暖晨趕忙道,「我、我約了夏旅吃晚飯。」
她真的忘了。
下午哭得昏天暗地只想找個清淨的地方,她就那麼自然地坐上車回到自己租的屋子,那麼自然地抱著她的抱枕沉沉睡去,竟忘了給江漠遠打電話,也忘了這里其實根本就不是她的家,甚至更忘了,江漠遠成為了她的丈夫。
她還沒習慣從單身生活中走出來,腦中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婚,所以有些惶恐,才將夏旅拎出來拿了擋箭牌,看來,一會兒真的要給夏旅打個電話才行。
江漠遠聞言後輕輕嘆氣,溫柔道,「暖暖,你已經是我妻子了,以後去哪兒跟誰在一起提前告訴我一聲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