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為中央空調的緣故還是因為男人的語氣太漠然,室內的溫度倏然陰冷了很多。莊暖晨像是一只孤立無援的鳥兒似的站在書房中央,介于江漠遠和房門之間的位置,渾身肌肉都下意識地開始了緊繃酸痛。周圍的寒氣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不停地往毛孔里鑽,一直鑽進心底最深處。
她僵在那兒,好半天才轉身過來,盯著江漠遠的眼,垂在睡裙邊的手用力攥緊。「你也清楚顧墨來的目的,是他主動找我,我沒找他。」
「過來。」江漠遠沒理會她的話淡淡了一句。
「他出院後我真的再也沒見過他,下個月他就要結婚了,我跟他更不可能了,這輩子都不可能了。」她的雙腳像是被釘子訂在地毯上似的一動不動,沒敢上前依舊費力解釋。
江漠遠眉頭一凜,聲調不疾不徐又重復了一遍,「過來。」
「江漠遠,你別這麼不講理行不行?」莊暖晨這會兒子真急了,雙拳攥得手背上的血管都在突突躥跳,瞪著他呼吸也跟著急促。
她的遲遲不肯上前許是令江漠遠徹底失去了耐性,手里的鋼筆一放,干脆起身走向她。莊暖晨看著男人高大的身影壓得越來越近,一時間胸口提了口氣上不來下不去,卡在嗓子眼里連喊都喊不出來,想轉身跑雙腿軟得跟抽了骨頭似的,眼睜睜看著江漠遠離她越來越近,近到——
「啊!」他的大手剛踫上她的肩,一聲驚叫就竄出了喉管,她倏然轉身就要竄,豈料剛一動彈雙肩便被江漠遠一把扣住,像是岸上的漁夫一叉子戳中了她的要害。
男人的氣息鑽進她的肺部,第一個念頭就是他要傷害她,條件反射地低頭猛地咬住了他的胳膊,狠狠地!
「唔——」江漠遠吃痛地低呼一聲將手松開,還沒等她來得及跑又伸手圈住她的腰,大手一用力將她狠狠扣在寬厚的胸膛里。
「放開我!」
「再叫小心我對你不客氣!」耳畔男人低吼了一嗓子,她嚇得趕緊閉嘴。
見她終于乖乖待在他懷里,江漠遠眉梢泛起的不悅這才微微撫平,盯著她沒好氣地說了句,「屬狗的嗎?」
莊暖晨悄悄抬眼看了他的胳膊一眼,剛才那一口還挺狠的,現在牙根還在酸疼,難怪留下那麼明顯的大紅牙印。江漠遠順著她的目光看了自己胳膊一眼,眼神平靜口吻卻十足的威脅,「下次再亂咬人就把你的牙拔光。」
她抬頭瞪著他,「我只是自衛!」
「自衛?」江漠遠眉心一蹙,嗓門陡然提高,「自什麼衛?我還能把你殺了?」
莊暖晨趕緊抬手捂住耳朵,男人的大嗓門震得有點頭暈。
見她這幅模樣,江漠遠倒是忍不住無奈笑了。
「呃……」她察覺到他嘴角微勾,眨了眨雙眼,沒看錯吧?他笑了?
「你……」
江漠遠又收起了笑,目光轉為嚴肅。
她一愣,全身的肌肉又緊張起來,盯著他大氣不敢出一聲,這人翻臉跟翻書似的。
「我真讓你這麼害怕?」他眉頭蹙緊,若有所思與她對視。
莊暖晨沒料到他會這麼問,嘴巴張了張不知該說什麼,他像是一直在等著她的回答,半天等不到後低嘆了一聲,落在她的頭頂,緊跟著緩緩收緊手臂將她圈在懷里。
她的耳朵貼在男人結實的胸膛上,清晰可見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一聲聲聒噪著她的耳膜,又像磐石壓在心頭上似的沉重。他剛剛的那一聲嘆氣像是無奈,她不懂了,他會對她無奈嗎?
「其實我剛剛只想叮囑你一句而已。」半晌後頭頂上再度傳來他的嗓音,听上去有些疲憊。
莊暖晨心尖輕輕一顫,從他懷里抬頭。
「差不多的時候你打電話問問顧墨需要什麼,送他所需的禮物總好過送錢這麼沒誠意吧。」江漠遠低頭凝著她,聲音放輕。他還是不忍心對她泛狠,生平第一次他在女人面前這麼沒出息。
聞言他的話後莊暖晨徹底驚呆,雙眼瞪圓了看著他。沒听錯吧?他讓她打電話給顧墨?
「你沒听錯,我允許你打電話給他,但是——」江漠遠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抬手輕撫了一下她的額角,話鋒輕輕一轉,「你不能單獨跟他見面。」
莊暖晨斂睫,輕喃了句,「既然這麼不相信我,那干脆你自己打電話多好。」這許是他的極限了吧?她相信。
江漠遠沒立刻應聲,只是看了她半晌後才伸手重新將她摟在懷里,輕撫她的秀發低聲說了句,「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我自己。」
她一顫。
他將她輕輕拉開,低頭望入她的眸底深處,低沉道,「我只是無法確信有沒有得到你的心,還有多久才算是完完整整得擁有你。」面對這份感情,他始終是個賊,為了女人不折手段他向來不屑一顧,但面對莊暖晨,他竟然狠狠扇了自己的耳光。
心跳驀地加快,躥跳得她的臉頰肌肉都跟著動,一股久違的感覺在心里發了芽,像是有一種力量在拼命鼓舞著它有力成長,使勁頂破那層被她冰封的外殼,頂的她好疼。
她看著他的眼,他是那麼認真,認真得令人害怕。她還要相信他的話嗎?還要嗎?
正遲疑著,額頭上溫熱一吻,莊暖晨條件反射匆亂抬頭,男人的唇卻順勢向下,沿著她美麗的鼻骨直接封上她的唇瓣。她全身一顫,僵在他的懷里。
吻,由最初的輕柔轉為纏綿,又由纏綿轉濃成為狂野霸道。
她仰著頭承受這份熱吻,後背是男人的大手在滾燙支撐,也幸得他結實的手臂,否則她一定會全身癱軟倒地。半晌後江漠遠才放開她的唇,寬闊額頭與她的相抵,輕輕嘆息,「暖暖啊,我很累……」
莊暖晨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遲疑了片刻後輕聲說了句,「早點休息吧。」
「你有辦法讓我放松。」江漠遠低笑,炙熱呼吸輕輕淺淺刮著她的耳。
她這才明白他的意思,臉一紅,眼神竄過慌亂,「別鬧了。」
江漠遠卻低頭輕輕啃咬著她的耳垂,嗓音略顯低啞,「我想要你。」
「別……」耳畔被他弄得刺癢難耐,她縮脖,臉頰疑似紅雲卻美得令人移不開眼。
江漠遠拉緊她,緊跟著毫無預告地將她攔腰抱起,大踏步走出了書房。
夜色,更加黏稠。
沒多久,從臥室半掩的房門里傳出男女身體的廝磨聲,男人低喘和女人申吟交織在一起,芳香與汗水充塞臥室的氣息,就像是是窗外的夜,魅惑……
進了八月份,也意味著北京正式開始了可怕的桑拿天兒,室內空調呼呼吹著冷風,一出門就好比進了桑拿房,一呼吸就是大團的熱氣,令人喘不上氣來。
但這個季節恰恰不會影響各個品牌商和商家的熱情,乙方公司會忙到腳打後腦勺,為接下來的金九銀十做好準備。
艾念終于生了,如婆婆所願生了個大胖小子。艾念在產房痛得聲嘶力竭差點命懸一線的時候,莊暖晨正在跟萬宣的同仁們緊鑼密鼓準備產品說明會的相關事宜,等接到電話已是艾念生產完幾個小時後了,她恨得咬牙切齒,艾念卻輕聲安撫她,說兒子是凌晨生的也不方便要別人過來。
莊暖晨排好了去探望的時間,艾念听了後輕輕一笑,「你跟夏旅干嘛要前後腳啊?干脆約一天來得了。」
她不好說什麼,打著哈哈就把話題岔了過去。
產品說明會的前期方案準備就不是很順利。
剛開始王箏提交了一個方案意見,莊暖晨剛看了幾頁就給否決了,原因是太套路化;緊跟著施磊那邊又出問題,供應商的價格給的太高,施磊三番兩次都談不下來,莊暖晨沒辦法只能親自去談。耐著性子足足磨了兩天的功夫對方才松口;剛剛擺平了場地另一邊方小萍出了問題,因為萬宣對外的宣傳少,平時也沒接過什麼大項目,許多媒體都不買賬。方小萍一時間哭得跟只猴兒似的,莊暖晨無計可施只能親自出馬,一家家媒體拜訪。幸運的是她之前在德瑪也交下不少媒體關系,大家一看是她也就給了面子,這樣一來,起碼她能交給劉經理一份像點樣兒的媒體邀請名單。
外圍的事情終于搞定後,莊暖晨又掉了回馬槍主要針對活動方案提出具體建議,就這樣她是親自盯著王箏做的方案,每個環節都盡量卡死,從開始著手到出現問題,再到解決問題,最後到全部事宜完成,這陣子莊暖晨像是下了一趟前線似的灰頭土臉,整個人瘦了足足一圈,原本就嬌小的她顯得更弱不經風。
而這段時間,江漠遠忙得也神龍見首不見尾,經常北京國外的兩頭跑。他也會回來,但都是極晚,他回來的時候她在睡熟,等她醒了他早就出了門。
她和他,各忙各的。
終于有一天,莊暖晨將一份合同很瀟灑地放在了方程的辦公桌上,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輕輕笑著。方程深感奇怪,伸手拿過來一看眼楮一亮,抬眼看著她一臉的不可置信,「菲斯麥的產品說明會真讓你給攻下來了?」
「合同上寫的很清楚啊,上面有劉經理的簽名,這次跑不了的。」莊暖晨笑逐顏開,其實當她簽下這份合同的時候全身才放松下來。
方程沖著她直豎大拇指,「暖晨啊暖晨,我還以為你當初只是說說而已。」
莊暖晨抿唇輕笑。
「好吧,你來說說我要如何配合你的工作?」方程正襟危坐。
莊暖晨直截了當道,「要招聘活動人員。」
「好,幾名?」
「先招兩名。」
「來得及嗎?」
「來不及,所以這次說明會肯定要臨時聘請一些人員幫忙。」
「沒問題。」
「另外,萬宣的網站要制訂,先撥點款找專業人員進行網頁設計,同時要招一名長期的網編,不但可以用于萬宣,還可以為客戶服務,活動分線上線下,我們不能總做線下活動,也要將線上活動抓起來。」
「好。」
「其他人員我會看著情況進行招聘,但前提是我要有這個特權。」
「沒問題,你有這個權力。」
莊暖晨點點頭,雖然看上去很疲累,但眼里還是精神奕奕。
「辛苦你了。」方程由衷說了句。
「是全組人都很辛苦,年底記得給我們包個大紅包就行。」莊暖晨笑吟吟道,「我相信這個紅包會不小,因為我有信心拿下菲斯麥的全年品牌策劃權。」
「看來我這次沒請錯人。」方程用力點點頭。
莊暖晨輕輕一笑,「最起碼不會讓你白花高薪請我。」
回到座位,所有人知道了這個好消息後都為之高興鼓舞,莊暖晨在高興之余提醒大家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只有產品說明會辦得精彩才有可能獲得甲方的肯定,這樣一來拿下菲斯麥就更有希望。
所有人都頻頻點頭,連芳姐都拍著胸脯道,「你們大家踏下心來工作,我給你們做好後勤工作,以後熱早餐這種事情我來做就行了,大家都把早餐編號寫好啊。」
黃丹丹指著額頭上的另一顆痘痘撒嬌道,「那能不能想辦法把我這顆痘去掉啊?」
「沒問題啊,等年底發了紅包,你拿著錢去趟八大處整形醫院不就完了嗎?」施磊爽朗一笑接過話。
「去你的。」黃丹丹笑著瞪了他一眼。
王箏走上前一臉的不好意思,「莊總監,因為我做方案的時候沒上心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現在想想真的很對不起。你放心,我以後絕對不會這樣了。」
方小萍也連連點頭,「是啊總監,媒體名單那邊要不是你幫忙的話我也搞不定的,以後我們還得多多向你學習。」
「沒事,說白了我們大家都同坐一條船上,誰有困難就相互幫助,我們的最終目的就是將事情做好,明白嗎?」莊暖晨看著大家由衷說了句。
大家用力點點頭。
「妙玲,今天馬上擬招聘信息,下班之前發出去。」莊暖晨下達了命令。
「嗯!」鄭妙玲馬上應允。
「現在開始大家都要加把勁了,王箏,這周要做出詳細的活動方案出來,大家該去洗手間的去洗手間,十分鐘後開會。」
像是打了一場仗,只不過中途暫停。
洗手間的鏡子前,莊暖晨盯著自己,心里暗自鼓勁︰莊暖晨,從今天起你就沒有退路了,只能不停地往前走,直到你真正走不動的那天為止。
深吸了一口氣後重新回到辦公室,誰知一進門就看到鄭妙玲她們都圍在牆壁上的液晶屏看,這個液晶屏平時會直播些財經消息,因為方程創立的聯美是上市集團,所以他每次回萬宣都會打開屏幕,方便進出可以看到。
「怎麼了?」莊暖晨覺得好奇走上前問。
「唉,早知道我買標維國際的股票就好了,這支股怎麼升的那麼快啊?一開盤像是被綁了火箭似的惡!」施磊一臉的郁悶,看向莊暖晨,「總監,你買的哪知股?」
莊暖晨眼楮里只剩下標維國際這四個字了,對施磊的問話充耳不聞。
「總監?」
「啊?啊……我平時沒有買股票的習慣。」她馬上答了句,又將精力放在屏幕上。
是一則股價分析的新聞,播音員在播報的時候還切了個畫面,場景是某天的記者招待會,正坐主席台的恰恰是江漠遠,他只是簡單對記者們說了兩句話便起身離開,接待媒體提問的是對外宣傳部經理。
他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喜歡面對媒體啊。
莊暖晨忍不住勾唇,又忍不住低嘆一聲,標維和德瑪的戰役在國際上已打響,不過很顯然這次是標維旗開得勝,標維的股市一片大好,不難推測到是江漠遠一手的操盤。
「哇塞,你們看到了沒?剛剛畫面里那個男的,好帥啊。」方小萍像是發現了罕見動物似的一臉驚喜,指著屏幕差點蹦起來。
「看到了,迷死人了。」鄭妙玲也一臉的花痴狀,「怎麼看著有點眼熟呢?是不是經常在電視里出現啊?」
「剛剛好像听里面介紹說是標維國際的首席執行官吧?」黃丹丹努力想了半天。
「首席執行官?一听這個頭餃就令人心動啊。」王箏的口水差點流出來了,「還讓不讓人活了?高大英俊又沉穩多金,老天啊,我真想跟這樣的男人共度余生啊。」
施磊在一旁撇了撇嘴,「不過生了副好看的皮囊而已。」
「有本事你重新投胎重新長個漂亮的皮囊啊。」黃丹丹毫不客氣地打擊著施磊。
施磊哀嚎一聲,「我只在乎我的錢啊。」
「好了好了,趕緊開會。」莊暖晨見他們越扯越沒譜拍了兩下手命令了句。
大家趕忙散開。
她深嘆了一口氣,江漠遠啊江漠遠,你可真是個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