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燕山上的寧靜,蒙城內卻是越發白熱化狀態的火焰城堡對戰鐘氏的斗爭。
大批的顧客在火焰城堡突然開始降低消費門檻之後放棄了鐘氏百貨。
甚至連鐘氏的股東也開始搖搖欲墜,大手筆開始拋售股票,導致一時之間,鐘氏股價暴跌。人心惶惶的公司內部也因為鐘言的消失而更加不安,李娟想要出來主持大局也被不服氣的員工們刁難得夠嗆。因為那封道歉信,所有人都以為葉玨會出面。可是她卻並沒有表示出一絲這樣的意願,依舊一絲不苟地進行著JN設計的裝潢設計工作。
哪怕對蜂擁而至的記者的提問,也都只是以「我不幫」的堅決態度回應。
最初有人再說蘇煖是為了幫葉玨報復鐘家。可是謠言最終都因為許諾大手筆地利用身份強壓這些低著而告一段落。
公爵大人最好的地方,便是不用害怕得罪人。
因為他有足夠的權勢和背景。
「每次到了這種時候,就覺得有一個公爵撐腰的感覺很好啊。」葉玨笑著說。
「怎麼,只有這種時候?」許諾看著眼前忙得正歡的女人,全然沒有抬頭看他一眼的沖動,不滿地說。
「當然不是。很多時候都覺得的。在需要你的時候。」葉玨補充道。
「不過阿玨,我突然想起來,為什麼又一次明明我沒有幫你,家門口的那些記者,卻消失了呢?」許諾突然若有所思地問。
葉玨「嘩啦」一聲裁掉手上的一張印制板,聲音平穩地說︰「人都有秘密的,N,我也不例外。」
「如果我想要知道你的那個秘密呢?」許諾問。
「那麼,也要看我願不願意才可以。」
「你什麼時候才會願意啊……那一天早一點到來就好了。」許諾泄氣地說著,眼神幽怨地看著葉玨工作的身影。
JN設計辦公室的裝潢出來了大概的樣子之後他似乎就變得特別閑,整天都陪著葉玨來工作,一個人坐在一張簡陋的塑料椅子上直勾勾地盯著葉玨也不嫌棄。只是眼神中不斷變化的幽怨和愛戀總是讓葉玨感覺到猶如芒刺在背。
這樣的膩歪,好像自己突然多了一只大型寵物一樣。
讓她一陣好笑和憐惜。
總是擔心堂堂公爵大人在這灰塵滿天的施工現場一定堅持不久,卻沒有想到他一副無所謂地樣子待了許久。
有一天問起,許諾才說是因為他小時候常常在工地里搬磚賺外快,否則光是靠著母親微薄的工資自己是根本沒有書念的。
葉玨彼時卻是完全的僵硬。
她幾乎都忘了許諾的這段過去,下意識地覺得,眼前的男人生來就是如此。
卻不曾想起,他也是在底層模爬滾打了那麼久,才被突然拉入這個異常復雜的上流社會的。
安慰地抱住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一如當年那麼多個他無助地向自己傾訴的夜晚一樣,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慰他。
「我說過的,阿玨。我只要你陪在我身邊不要拒絕我就好。」許諾滿意地看著她抱住自己,嘴角敲得老高。
「好的,我答應你。不會離開的。」葉玨輕聲說著。
許諾,我自以為,如今的你什麼都不怕,無堅不摧。可是,你的眼神里,在提到過去的時候,還是有一絲黯然的。
如果這是你無法釋懷的過去,我便不再提。
你不想要踫觸,我便不踫。
因為我深刻地知道,這種想要做什麼卻什麼也無法改變的痛苦。
生活把你推入地獄,你無力反駁只得繼續咬牙活下去,等待下一個機會。化身為修羅,遇神殺神遇鬼殺鬼,一步步走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便是人生。
葉玨其實比誰都要明白。她和許諾,其實都是這樣活了下來。
在JN設計的辦公室終于裝潢完工的這一天,現在僅有的三位成員——葉玨,許諾和席子陌決定去慶祝一下。
這樣幾乎被大紅這樣鮮艷的顏色覆蓋的辦公室是以前不曾在JN設計出現過的。
然而卻讓除了葉玨以外的兩個人都驚艷了一把。雖然隱約在裝修的階段就看得到之後的輪廓,但是成品的樣子——滿目艷麗卻不失氣勢的紅色——和英國式的華麗簡單地融合,讓人過目不忘。
強烈而明亮的存在感。
「J,你是我最棒的設計師!」許諾從來都是不吝嗇贊賞的。
葉玨輕輕給了許諾和席子陌分別一個擁抱,嘴角掛著淺淺的微笑,自信地說︰「那是當然。」
許多年後葉玨想起當時的場景,突然覺得那滿目的大紅色仿佛就是漫天的血色一般,不詳得預兆著什麼,自己卻渾然未覺。
他們笑得開心,慶祝得開心,沒有意識到越來越近的黑暗。
葉玨甚至拉著他們去了自己少女時期最喜歡去的路邊攤。雖然店主已經年老不太記得她,可是看她輕車熟路點菜的樣子便也知道是熟客,為他們準備了一桌蒙城特色的食物。色香味俱全,連挑剔的公爵大人都吃得很開心。
席子陌也是第一次吃到這樣美味的家常菜,贊不絕口。
「難得看到我們的大設計師這麼高興啊!真的只是因為裝潢完成了?」席子陌問。
「當然不是!」葉玨笑著放下筷子,無視許諾好奇的眼神,「不過,是秘密!」
「對了,老板!」突然想起什麼的葉玨說道,「給我來一碗醪糟湯圓吧。」
「……好,稍等。」老板驚訝地看了葉玨一眼便點頭應和道。
「那是什麼東西?」席子陌好奇地問。
「來了你就知道了。」葉玨看著沒有什麼表情的許諾說,「你不好奇?」
「你不是說了,來了就知道了麼?」許諾無所謂地說,「看你那麼高興,一定是好吃的。」
不一會,老板不好意思地來告訴葉玨說已經賣光了。葉玨驚訝地打斷她︰「為什麼!?不是很少有人點的麼?怎麼會就賣光了?」
「不瞞您說,的確是很少有人點。不過最近總是有一位客人準時來我們這點這個吃,所以每天就只準備了他的份。所以,您看這……」
葉玨癟了癟嘴,有些遺憾地嘆息道︰「既然這樣,那就沒辦法了。」
「要不,等那位客人來了,您去問問可不可以勻您一碗?」老板看到她的樣子也有些不忍心,「這不,來了!」
老板殷勤地走到門口去迎接客人去了。葉玨下意識地看去——想要看看這個和自己口味相同的人是什麼樣子,卻突然僵硬!
來人似乎也感覺到了葉玨的目光,抬頭看到她,眼神從淺淺的驚訝變為了然,然後大步走了過來。
葉玨這輩子都沒有這麼害怕過。
他和七年前似乎沒有變化,依舊是一身不變的棕色風衣,露出里面白色襯衣的領子,卻掩蓋不了他健碩的身材。皮膚似乎更黑了,變成了接近棕色的小麥色。黑亮的發有些蓬松地卷著,長度已經過了肩膀。葉玨還記得他仿佛古羅馬雕塑人物般稜角分明的臉,卻第一次覺得,這個人的眸子是這麼亮——明明是深棕色,卻在波濤洶涌之後閃著不明的光。
修身的長褲讓他原本就高挑的身材開起來更高大,不過幾個大步就走到葉玨的面前,嘴角勾起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阿玨,怎麼了?」許諾感覺到葉玨的異樣,立刻摟過她,也回頭看著這個氣勢逼人的男人。
如果說許諾是綿綿笑意中的氣勢,這個男人身上確實一種難以違背的,突然壓迫而來的巨大壓力。仿佛叫囂著,必須要臣服一般。
這是許諾略顯縴細的身材沒有的。
「你認識他?」許諾回頭,看到葉玨低著頭,身體卻開始細微地顫抖著。
她說不出話來,也沒有勇氣抬頭。
「你好,雷克斯公爵。」來人低沉的嗓音,標準的英語,卻是在和許諾打招呼。
「你好。閣下是?」許諾站起,右手牢牢將葉玨摟在懷里,語氣中一片淡定和從容。
哪怕,心里已經搖搖欲墜。
那個面對什麼都平靜無波的葉玨,此刻竟然在他懷里瑟瑟發抖,不敢注視這個男人。
「我不過是摩納哥一個沒落的伯爵。請叫我萊恩。」男子的笑容轉為禮貌而疏遠的樣子,眼神卻是轉向了許諾懷里的葉玨,「不知道這位是?」
「這是我的未婚妻。」許諾說,「她不太舒服,請您見諒。」
「沒事,我不過覺得,公爵大人的未婚妻,很想多年前我丟失的一只……寵物。」
葉玨明顯地震顫了一下。
許諾心下一緊,隨即便推辭道︰「那麼,伯爵先生好好享受美食,我們先告辭了。」
「這麼急?」萊恩驚訝地說,「不知道各位在這里吃了些什麼呢?」
不等許諾推辭,老板便殷勤地介紹了他們吃的各個菜色,順便還添油加醋地說了一下葉玨有多麼想吃醪糟湯圓。還熱心地詢問萊恩可不可以分一碗給葉玨。
「哦?沒想到還有人和我一樣知道這家店的醪糟湯圓好吃啊。」感嘆般地說著,萊恩低啞的聲音仿佛詠嘆般帶著異樣的美感,「我可是從我親愛的寵物那里听說的。自己家鄉的醪糟湯圓如何如何好吃……如果有一天能夠回去的話會吃很多很多。所以我就想,那我來這里等的話,我家那個好吃的寵物,總會出現的吧。」眼神死死盯著葉玨。
席子陌自然也察覺到了氣氛陡然的變化,趕忙出聲說︰「不好意思,我們已經準備走了。謝謝老板的好意了。伯爵閣下,告辭了。」
「可是這醪糟湯圓,可不是每天都做的。錯過了可就沒有機會了。」萊恩突然說。
老板正打算說什麼卻被他凌厲的眼神制止了。
葉玨突然慢慢推開許諾的懷抱,抬起頭看著萊恩,聲音顫抖地說︰「我要吃。」
「好。」萊恩突然勾起一抹溫柔的微笑,十分自然地拉開葉玨旁邊的座位坐下,然後吩咐老板端上來。
兩個人的對話不過一個來回,許諾卻听到了其中的熟悉。心里突然有一根刺扎了進來,生疼。
這個男人是誰?!他和你是什麼關系!?他為什麼知道你喜歡吃什麼?還有……
他口中的寵物,真的是你嗎?
太多的問題突然一涌而上,許諾卻無法問出口。
他只能看著葉玨松開自己,坐回原本的位置,然後顫抖著,在那個男人的注視下吃著小小的湯圓。
一口一口。小心翼翼。
「這麼好吃?」席子陌全當葉玨是太久沒有吃到而欣喜得發抖,好奇地問。
「嗯。」葉玨淡淡地應了一聲。
然後繼續沉默地吃著。
三個男人看著她慢悠悠地吃完了醪糟湯圓,許諾小心地幫她擦干淨嘴角,她沒有拒絕,臉色卻是蒼白得可怕。
「那麼,伯爵先生,謝謝你的大度。我們先離開了。」許諾半扶著葉玨站起。
「嗯?這樣就走了麼?」萊恩玩味地勾起一個笑容,看著葉玨。
「嘔……」葉玨卻突然推開許諾,不可抑制地把剛剛吃下去的醪糟湯圓全部吐了出來。
穢物的酸臭味立刻引來了老板,原本想要生氣的老板看到幾個男人低沉的臉色也只得趕快吩咐小工來打掃然後自己親自去送這幾位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客人。
走到外面,葉玨才微微清醒了幾分,下意識地抓緊了許諾的衣角,看著他細心地幫自己擦拭著弄髒的地方,眼圈泛紅了。
「走吧。」葉玨說。
「我親愛的莉雅,就這麼離開了麼?」萊恩冷冷地說著,鷹一般的眼神盯著她。
「這位伯爵閣下,您認錯人了。」席子陌說,「這是我們公爵大人的未婚妻。」他自然也察覺到了這個男人看葉玨的眼神中似乎帶著一絲征服的快感。
此刻許諾卻是什麼都沒說,只是死死摟著葉玨,沒有放手。
他在賭。
看葉玨究竟會選擇誰。
哪怕他並不知道這個男人是什麼來頭,可是他顯然和葉玨那段他和蘇煖都不知道的時光有關。——和葉玨的秘密有關。
所以他要看,是葉玨自己足夠強大自己能夠走出來,還是……又只有逃避。
「七年前你就說,如果有機會回到蒙城,一定要來吃這家店的醪糟湯圓。這是你最喜歡的食物之一。所以我就在這里等。總有一天你會來的。」萊恩說著慢慢走近葉玨。
「你忘了麼?當時你是怎麼哭著求我親吻你你,然後看著你在我懷里喘息,眼神迷離無助的樣子真是美麗極了!你可是我最完美的收藏品,莉雅。」他的每一個字,仿佛魔咒一般,都重重打在葉玨和許諾心里。
她仿佛被拉回那段時光,失去一切明亮的事物,徹底的黑暗。
許諾卻是心如刀割。他在意的不只是葉玨被另外的男人踫過,而是葉玨的反應……這個男人,一定做過什麼更過分的事情,才讓這麼堅強的她,如此害怕。
「你是我最完美的寵物,一直都是,從未改變。所以,在外面玩了這麼久,也該回家了吧?」
他伸出手,大掌上是因為常年握搶和運動磨出的老繭,似乎七年的時光這個男人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三十七歲的他。
二十五歲的她。
在地球的另一頭再次相遇,他依舊和那時一樣向她伸出手。說的話不是「跟我走」而是「跟我回家」。她卻知道了這個男人這句話背後是怎樣的結局。
不再會略帶欣喜地把自己交給他。
「不……」葉玨搖頭,不去看他,只是往許諾又靠了一步。
「小野貓。」似乎是無奈地面帶著淡淡寵溺的話語,卻讓葉玨突然一陣發寒。
這麼久的時間過去了,不過一個詞卻讓她感覺自己仿佛還是他卑微的寵物一般。
只能臣服的壓迫感。
「交給我就好。」許諾低聲對葉玨說,「不要擔心。你要做的,就是待在我身邊。」
「嗯。」葉玨點點頭,順從地躲到了他懷里。
許諾的個子其實和萊恩差不多,只是因為不如他壯碩所以看起來有些單薄。但是不同于被嚇到的葉玨和席子陌,他並沒有被這個男人的氣勢所壓迫,他對這個人的忌憚,到底不過是因為葉玨和這個人的過往。此刻她既然不願意和他有牽扯,那麼自己也不會再含糊。
「公爵大人,可以把我的寵物還給我嗎?」雖然是問句,他卻是一股子勢在必得的氣勢。
「她是我的未婚妻。我雷克斯公爵未來的公爵夫人。」許諾坦然地說。
「娶一個當過玩物的女人,雷克斯家族會接受嗎?」萊恩戲謔地說,「而且,是我的玩物。」
「我不認為這個身份和現在的阿玨有什麼關系。她會是我的妻子,一直,永遠。」
「那麼,你會接受這樣的女人麼?」萊恩接著問,「你應該不知道我是在哪里找到這個可愛的寵物的吧?」
「我不在乎。」許諾說,「我愛的是現在的阿玨。」
「這麼說,你否定她的過去?」萊恩說,「連她自己都難以啟齒的過去,你可以接受!?」
「不管怎樣,她不會跟你離開。你更沒有權力帶她離開。」
「怎麼,原來你還是真的喜歡貴族範啊?」萊恩隨意地抓了抓他亂糟糟的卷發,痞子似的行為卻並不是貴族的優雅,「難不成當年就是看出了我的身份次啊跟了我?!這麼有心計啊,我的小野貓。」
「伯爵,我要求你離開這里。」許諾控制住自己就要蓬勃而出的怒火,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說。
「公爵大人,不好意思我做不到。」萊恩說,「雖然我和你們這樣出生原本就好的貴族不一樣,可是我有你們沒有的東西。貢獻!我的國家,可是因為我的生意才得以生存下去。作為一個生意人,最基本的就是利益上不能讓步。所以,我的東西,我得帶走。」
「可是伯爵先生,這里不是摩納哥,這里是中國。」席子陌提醒道。
「可是我認為,我有合法的權力帶走我接下來的項目的設計師。」萊恩突然得意地笑了,「葉玨——是我們摩納哥旅游局徽章的設計師。所以,你必須和我走。」
他的話讓葉玨睜大了眼楮,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男人——她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這個人!竟然就是那個伯爵!
她在幾天前收到了摩納哥的薩斯伯爵的回信,邀請她去摩納哥為他們坐設計,為期三周。葉玨從沒有去過摩納哥,便立刻答應了,並說好了JN這邊的工作完成之後就去。
而她千算萬算也不會想得到這個伯爵,竟然是她一直在躲避的人!?
她從沒有想到,那個夜之帝王一般的男人,竟然有這樣一個光鮮的身份。可以不計後果地,直接上來理直氣壯地要走她。
不論以哪一種身份,都似乎理所應當。
許諾自然也是沒有預料到這樣的轉折,驚訝地看向葉玨,從她也同意訝異的表情中猜到了原因︰「以後,不明白身份的人的設計,不要接。」
語氣中是無奈。
「公爵大人的話自然是有道理的,可是這設計已經接了,約也已經簽好了。所以,我有義務和權力帶走她。」萊恩順從地說。
「可是,我不認為你的權力是這樣掠奪式地帶走她。第一沒有事前通知,第二她什麼都沒有準備。」
「既然如此,我會給她時間準備的。兩天後,我會在蒙城機場等你,莉雅。不,葉玨。瞧,你的名字實在太多,讓我都分不清了。小野貓。我相信你會喜歡摩納哥的,那是個適合圈養你這樣的寵物的好地方。」萊恩說完,徑自坐上了路邊一輛越野車,呼嘯而去。
葉玨終于松了一口氣,幾乎將全身的重量都靠到了許諾身上。
劫後余生的放松。
許諾卻並沒有她的輕松。且不說剛剛這個男人粗鄙的話語,但是葉玨對待他的態度就足以說明,這個男人很特別——對于葉玨來說也好,對于他許諾來說也好。
蘇煖這個大危機快要接觸的時候,突然冒出來的這個男人,顯然比蘇煖還要讓他討厭。甚至隱約的擔心。
一個伯爵。
平民提拔到伯爵這樣高的爵位,幾乎是史無前例的。可見他的所作所為,對于摩納哥來說意味有多麼重大。
可是葉玨似乎又並不知道他的貴族身份……
「回家好麼?」葉玨弱弱地請求道。
「好,我們回家。」許諾打橫抱起葉玨,對席子陌低聲吩咐了幾句便離開了。
開來JN設計分部的開張,還得順延幾天。
眼前的這個男人,顯然是有備而來的。
不知道是因為勞累還是心里不想要面對的葉玨幾乎上了車之後就睡熟了,知道許諾抱她上床都沒有醒來。他今晚沒有再留下,而是吩咐了蘇珊幫葉玨換睡衣之後就離開了。
他需要時間思考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辦。哪怕是以為公爵,也不能隨便用自己的身份去威脅另一國的貴族……畢竟在君主立憲的政體下,他們的實權還是很受限制的。
書房里的燈亮到半夜,許諾打通了一個他一直不願意聯系的人的電話。
「……喂?」對方顯然是已經睡覺了被他吵了起來。
「蘇煖。」許諾低聲叫他,「我是許諾。」
「公爵大人!?」蘇煖也很是意外,立刻清醒了不少。
「我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給你打電話。」許諾苦笑著說,沒有握電話的左手下意識地撫模著自己翻看了一整晚的東西——葉玨的棄稿。
「我也沒有想到。」蘇煖皺了皺眉,並沒有詢問他怎麼知道自己的電話,而更好奇這通電話的原因。
「你好奇的原因,應該能猜到的。這是我們兩個人唯一的共同點。」
「葉玨。」
「對。」
「怎麼了?」蘇煖想到許諾都無計可施了,知道事情一定很嚴重。
「你認識法國的貴族嗎?」許諾問。
「認識一些,不過品階不高。」蘇煖說。
「那麼,幫我聯系他們。然後,告訴他們,如果我英國的雷克斯公爵和摩納哥的薩斯伯爵作對,他們可不可以幫我一把。」
「好的,我試試看。」蘇煖知道許諾這樣不可一世的高傲的人要去求人是不可能的事情,而現在這樣低聲下氣地擺月兌自己,到底也不過是為了葉玨的事情。
「至于原因……和她缺失的那段時間有關。我猜想,也和她手臂的傷有關。」
「這個男人!?」蘇煖冷冷地問。
「不能確定,所以希望你也一起加入調查。畢竟要調查一個貴族的過去是很麻煩的事情。甚至可以說,這是犯法的事。你也願意做嗎?」
「我做。」蘇煖說,「只要能夠調查處她的病因。」
許諾微微松了一口氣︰「時間要快,兩天之內。否則她會被帶走。」
「那個人不是一個伯爵嗎?雷克斯公爵壓不住?」
「我的身份不能被隨意用來威脅他國貴族,否則會被政府責罰。我們是君主立憲。」
「我明白了。不過,能幫上你的忙,真是有高興又難過。」蘇煖難得地打趣道,「幫自己的情敵收拾自己前女友的爛攤子,真是狗血。」
「那倒是。」許諾笑了,「對了,鐘家怎麼樣了?」
「計劃之內地慢慢退出市場吧。鐘言還沒有出來,也不能掉以輕心。」
「如果他就這樣不再出現呢?鐘氏還是不會垮,只是會破敗。」許諾提醒道。
「為什麼你都不在意呢?好歹葉玨是鐘家的女兒。」
「因為她恨鐘言。所以對這樣無關的人,我不在意。不過你要是以為把鐘家逼入絕境就是順了她的意思也不對。總之,我不關心鐘家如何,只是現在你的行動小小地報復了一下之前他們的所作所為就夠了。」許諾想起認命地來JN設計的辦公室打掃了兩天的鐘秀最終被席子陌開除的時候的事情,笑意更深了。
那樣一個女人,竟然以為自己喜歡葉玨是因為她的打扮。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知道這些還是因為強悍的鐘秀突然發飆搶過了席子陌的手機給自己打了電話,說了一大堆之後終于才被保安拖出大樓。
以為可以憑借公爵大人的名字幫助鐘家一把的鐘秀,卻是讓葉玨可惜地搖頭︰「要是鐘家的每一個員工都有她的熱情,鐘氏也不會到今天這一步的。」
他沒有問葉玨後悔與否,只是安撫地給她一個擁抱。
鐘言是她的親人,血緣無法否認。不過好在現在鐘言也乖乖地銷聲匿跡,葉玨便對蘇煖對付鐘氏的行為不做置評。
算是默認。
「公爵大人利用我報復啊,真是棋高一著。」蘇煖說。
「你我都清楚要的是什麼就足夠了。」
兩個人原本都看不過對方的男人,又一次為了葉玨而聯手。他們都想要這個女人,一世無憂。
所以,前方擋路的人,便一起除掉。
想要驅散她的心魔。
因為這個世界卻對她太殘忍,所以想要給她更多的愛。
溫暖她冰冷的心,找回她丟失的心。
我愛你,與你無關。是許諾以前的想法。
然而當自己把話說出來了,便不可能再回到以前的狀態。跳出朋友的那個瓶頸,現在以戀人的身份陪在她身邊,那麼就一定要護好她。
他的貪心,卻在葉玨慢慢接受自己的時候越來越擴張。
現在要的更多,更加難以被滿足的,空虛的心。
「阿玨,那個男人,究竟是誰呢?你和他到底是……?到底是什麼事情,讓這樣的你,如此懼怕……?」
不自覺地問出聲,卻得不到回答。許諾掛了電話之後就那麼坐在書房里,看著葉玨以前的棄稿直到天亮。
看著那些鉛筆草草描繪出來的模糊不清的形狀慢慢成形,就像他陪伴在她身邊的歲月一樣,不驕不躁,卻細水長流。
那是他和葉玨的回憶。
到執事來敲門問他需不需要用早餐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七點。
「不用了。幫我泡一壺茶來,等J小姐起來再吃早餐。」許諾放下手中的棄稿,想起葉玨可能還沒有起床于是吩咐道。
「是的,大人。今天還有三個約定需要完成。」執事提醒到,「是和蒙城政府的會面。」
「時間?」
「下午兩點。在市政廳。」
「知道了。那個之外的事情推掉。到三天後的所有工作取消。」許諾吩咐道。
「我明白了。」面無表情地鞠躬之後離開,如同完美的機器人一般。
這是雷克斯家族養的狗。一輩子效忠,沒有自我的管家執事機器。
葉玨在餐廳看到許諾的時候,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憔悴,明顯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開口想要問卻也知道一定是和昨天發生的事情有關。她半夜醒了之後也一直沒有再睡著。想過無數個可以開口的契機,但是卻還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要提到萊恩,就會牽扯到她的過去。她一直沒有說出來的「秘密」。
「早。」許諾說,「吃早飯吧。」
「早。」葉玨點點頭。
兩個人沉默地吃著早餐,沒有人提起萊恩,提起兩天後要離開的威脅。小心翼翼地保持著常態。
「大人,有您的信。」
「拿來。」許諾放下刀叉,接過一封頗有貴族風格的老式蓋有漆印封好的信。臉色卻在看到署名的瞬間有些僵硬︰薩斯伯爵。龍飛鳳舞的字跡倒是很有萊恩的風格。
葉玨並沒有注意是什麼信,畢竟在這個時間給許諾信件的也不在少數,直到沙沙的聲音之後突然被掃下桌子的器皿破碎的聲音響起,她才下意識地回頭——
許諾依舊直挺挺地坐著,姿勢似乎沒有變化,身體卻在微微地顫抖。
右臂的袖子因為剛剛掃東西的動作被沙拉醬弄得花花綠綠卻渾然不覺。左手捏著一疊相片,手指異常用勁幾乎把照片揉成了一團。他的眼楮只是死死盯著照片,晦暗不明。
「大人!」蘇珊驚訝地過來想要收拾卻被許諾制止︰
「退下。我需要靜一靜。」雖然語調沒有什麼變化,卻是隱隱要爆發的預兆般散發著一絲冰冷。
葉玨下意識地也站起準備離開。
「你坐下!」許諾說。
或許是從沒有被許諾用這樣的口氣說過話,或許是心里原本的擔憂和怨氣作祟,葉玨被他突然嚇出了眼淚。
可是,他沒有看到。
還是只是呆滯地,看著手中的照片。沒有翻出下一張,是因為此刻右臂顫抖得厲害。
葉玨感覺到他突然變化的氣息,隱約猜到了什麼,卻不敢去證實。
她在害怕。
終于最後一個僕人離開了偌大的飯廳帶上了門,許諾將手上的照片甩到了桌上。他——實在不想看到下面一張。
葉玨看到灑滿整張桌子的照片。里面全是自己——嫵媚的,妖嬈的,穿著各種撩人的透視裝,短小的護士服,兔女郎的裝扮等等,嫣紅的臉對著鏡頭大笑著。濃重的妝容,也無法掩蓋那張臉上的**……
比起她毀掉的那些在耿樂手里的照片,這些明顯就是光明正大地拍的。
拍攝的人,不用說,自然是萊恩。
他總是給她下各種催情藥,讓她換上這樣那樣的衣服,看著她被藥性折磨然後等著她請求自己。
他喜歡看人類被折磨到無助的時候崩潰的樣子。
而葉玨對他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是唯一一個沒有屈服的女人。無數個夜晚被折磨著,她都咬牙扛過來了。
那個時候,還抱著一絲的期望。如果以後能夠回到蘇煖的身邊也好,遇到另外一個人也好,她都能放心地說——「看,我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現在把這個我交給你。你要照顧好她。」
不為了別人,只為了保護好自己,她都要這麼堅持下去。
可是,照片里看不出來這一切。
哪怕她是清清白白的。這樣的照片放到誰的面前都只是在說明她墮落黑暗的過去。
她想要告訴他的自己的美好,在沒有說出口之前就已經被徹底摧毀。那個男人不需要說一個字,不過一堆照片,其實只要一張就足夠——將她推入地獄。
萊恩是在告訴她。她逃不掉的。
七年前的離開不過是運氣,不過是他放了自己一馬。
不是因為心軟,不是因為守衛不足,而是因為他享受狩獵的樂趣。逃月兌的獵物再次抓回籠之後,才會是徹底的臣服和絕望。
許諾甩下照片之後,定定地看著葉玨。藍色的眸子里,是葉玨看不懂的哀傷。
她以為,自己面對的會是暴怒,或是立刻的冷言冷語諷刺。怎樣也都正常過現在許諾眼中的哀傷。是在為她?還是為自己喜歡上這樣的女人而哀傷?
葉玨不敢問。
她顫抖著將照片收好捏在手里,緩緩站了起來,背對著許諾。
那個高傲的J,被許諾寵到這樣的境地,卻最終還是要被那個男人拉回地獄的底層。
突然模糊了雙眼的淚水,葉玨無聲地任由淚水流著,像是在和自己這些年做的美夢在默默地告別一般。
承認吧葉玨,不論你怎麼逃避,被拉入過地獄的人怎麼配得到幸福!?
大力捏著已經變形了的照片,她甚至不敢看,想要撕掉,卻又害怕許諾會覺得她是在否定這些事實。
只能僵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