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公爵大人對消息的封鎖,葉玨直到婚禮前一天才被通知第二天是婚禮。她有一種自己或許是世界上最後一個直到自己明天要結婚的人的感覺,卻還是順著許諾的想法靜靜等待他準備的驚喜。
「你至少應該提前一周告訴我的。」葉玨知道睡覺之前都還在氣哼哼地抱怨著,一面不滿地想從許諾的懷抱里掙月兌出來至少狠狠瞪他一眼,「我都沒有時間保養我的皮膚。」
「你以前也不怎麼在意。」
「可是當新娘是不一樣的!一輩子就一次啊!」
許諾只是和往常一樣牢牢抱著葉玨,溫柔地親吻她的長發,「你說的,一輩子就一次,不要想反悔。」
「……唔,嗯。」葉玨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今天才告訴你,是因為我今天才接到通知下周就要開始降溫了。到時候凍到你就不好了,反正婚禮只是個形式。」
「哦。」葉玨低低應了一聲,沒多久就去會周公去了。
雷克斯公爵的婚禮,比外界預測得要簡單而低調地選擇在了伯克夏郡的一處小小的湖心島舉行。按照地理位置算倒也是在許諾的莊園附近不遠的地方,在他剛繼承了公爵之位沒有多久就被他買了下來。這座湖心島的前任主人是以為落魄的男爵,在島上建了一間餐廳來賺錢,卻在自己的妻子病逝之後急急忙忙地把這座滿是他回憶的小島出手。不是因為害怕厄運,而是想要帶著妻子的棺木回到他們相識的地方安葬。許諾買下來算是個小小的意外,卻在後來挑選婚禮地點的時候發現了這座島的合適。
他們的身份注定認識的人會不少。而和葉玨不一樣,許諾的工作網更復雜和繁重。而他卻也知道葉玨和自己一樣並不願意自己的婚禮有很多無關的人來參加。兩個人都疲于應付各種不熟悉的關系,于是索性以場地小的緣由而推辭了媒體和一些不熟悉的商業伙伴的問詢。請的人里面,大多都是JN設計的同事們。而私人的朋友數來數去也就那麼幾個人。甚至連女王欽點的代替她來參加的威廉王子和凱特王妃,也都低調地混在角落的位置沒有聲張。他們雖然也很想看到一個盛大的婚禮,但是自己經歷過了之後也知道那樣的婚禮是多麼華而不實地勞累。所以如今看到這樣簡約的婚禮,反而是意外地欣喜和感動。
楚清然如願以償地當上了伴娘,而伴郎則是被許諾從中國拉回來的席子陌。最後的結果自然是,楚清然立刻十分之滿意地上前勾引之,至于席子陌有沒有成功被勾引,那是後話了。總之,賓客中有讓葉玨意外卻釋懷的簡惜之,甚至還有鐘秀——當然,她是一個人來的。雖然葉玨和許諾都不喜歡她,可是許諾覺得總得有一個人代表一下葉玨的娘家人。如今鐘言消失李娟獨攬了鐘氏的一切,鐘秀卻是老老實實地在一家小公司坐起了文秘的工作。所以,姑且認為她已經有了改過之心,讓她來湊個數。
七七八八地還有些一起工作過的設計師,葉玨走過他們的時候每個人都對她友好地笑著。
她穿著許諾準備好的婚紗——那件她穿過的新娘裝改良之後的作品。除去保守的上半身沒有太大的改變以外,和一般純白色的婚紗不同,她的婚紗有著五彩斑斕的裙擺。那里繡著她這些年來所有設計過的作品的小樣,很多都是未成形的棄稿的設計,都被好好地繡在了裙擺。給原本純潔肅穆的婚紗增添了一絲異樣的風情。手腕處改用了一條純白的蕾絲纏住,搭配上被挽起的墨色長發上插著的幾朵白色的鳶尾花,精致的妝容也讓原本五官就很漂亮的葉玨顯得既清純又艷麗動人。
從早上被許諾拖起來化妝穿上婚紗到走進婚禮的現場,葉玨仿佛還置身在夢境中一般渾渾噩噩的。她甚至連折磨新娘的高跟鞋都沒有穿,直接光腳踩在濕軟的草地上,畢竟長長的裙擺遮蓋了她的腿和腳,也看不出有什麼不同。
沒有神父,沒有住持,沒有父親,許諾牽著她從船上下來,牽著她走過寥寥無幾的賓客,兩個人一個一身黑一個一身白,卻無比般配。
並肩走到正前方的花團錦簇的「神壇」面前。原本應該放著聖經的地方,放著的竟然是葉玨的所有棄稿裝訂成冊的一本書。
她顫抖著翻了幾頁,看到上面的字跡,忍不住流淚的沖動。
有的紙張很粗糙有的發黃有的曾經被她揉成一團還有著褶皺,但是每一張設計圖的旁邊都有許諾的字跡。最初的是英文,後來的是越來越漂亮的中文字。
「六月七日,我沒有想到這樣好的設計也會被她丟掉,真是可惜。但是,我卻忍不住更期待最後的成稿會是多麼地奪人眼球。」
「四月十五日,沒有想到她在工作的時候會是這樣拼命。我多想扔掉她所有的筆和紙,拉著她出去吃一頓飯讓她好好睡一覺。可是我不能,因為那樣會打擾她。」
「十月三十日,總是能看到她陷入回憶的時候憂傷的樣子,我突然很怕知道,那個讓她陷入回憶的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他們,又發生過什麼?」
「七月一日,我總是想著,要是我有一天能夠名正言順地打斷她這種自虐般地工作方式,然後理直氣壯地說,為了我你也需要好好休息。可是,我卻是如此擔心她離我越來越遠。」
……
最後一頁上,不是葉玨的棄稿。而是一張輪廓清晰的素描,鉛筆勾畫的,是許諾臂彎里熟睡的葉玨,嘴角還掛著淺淺的微笑︰「十一月九日,明天她終于要嫁給我。終于到了這麼一天,我可以理直氣壯地站在她身邊,愛她一生一世。只要她每天能夠這樣安睡,便是我最大幸福。」
兩個人結婚這天,正好是「光棍節」的前一天。對日子並沒有太多的在意的許諾和葉玨並不在意,一直到很久之後才有人想起來問這件事,還說兩個人是趕著要月兌離單身。
自然,這都是後話了。
翻過最後一頁,葉玨又把眼前的冊子翻回了前面的封面。
上面只有龍飛鳳舞的一個單詞——Menmory。(記憶)
「不是回憶,而是記憶。」許諾輕聲說。
「你……」葉玨淚眼婆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們相伴七年,她卻似乎從沒有看清過這個男人。他對自己好,照顧自己,卻恪守著禮儀什麼也不表示。而今天她才知道,不說出來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太在意她,太小心地愛著她。
這個男人,一定要在自己有了足夠的能力的時候才肯放縱自己去顯露出那份被壓抑了七年之久的感情。
世人都說七年之癢,是因為人的身體新城代謝更新細胞的全部周期加起來正好是七年。有人戲稱說每七年我們就是一個全新的人。
如果說七年後的許諾和葉玨都是一個全新的人,那麼便是上天注定他們會在一起。七年前七年間的許諾都不曾停止過的愛戀,七年後,接下來的時光里,也會繼續著。
不停息。
「我們會制作更多的記憶,直到死亡把我們分開。」許諾吻了一下他牽著的葉玨的手,然後從一旁的執事手中接過了一個小小的首飾盒。
不是結婚鑽戒,而是一個全新的手鐲。
和那只被楊媛媛奪走的完全不同的手鐲。不再是瓖滿碎鑽的金屬手鐲,而是乳白色中交錯著些許血紅色的玉石手鐲。帶著淡淡的光芒,恬靜的氣息仿佛能夠感染人平靜人焦躁的內心。
「我猜到,你不會想要鑽戒。」許諾笑著說,滿目柔情。
「是的。我已經有它了。」葉玨抬起左臂,看著無名指上那沒古樸的戒指說,「而且,我的確也更想要一個新的手鐲,一個不會被別人搶走戴一輩子的手鐲。」
「如你所願。」許諾小心地將手鐲套到葉玨的手腕上,玉石原本的冰冷因為蕾絲還纏在手腕上所以並沒有觸踫到葉玨的皮膚。
伸手拿過另一個盒子,里面是和葉玨手上的鐲子顏色正好相反的一只男士的鐲子。通體血紅,只有些許的白色。考慮到葉玨的右臂到現在還不能抬起來,許諾只得自己戴上去,卻在抬起手的瞬間被葉玨制止了︰「讓我試試。」
因為事先許諾已經告訴過到場的賓客葉玨的右臂受了傷抬不起來,所以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這交換戴鐲子的環節其實會是許諾一個人完成的。沒有想到,葉玨卻要自己來?
「小玉……」楚清然似乎想要上前幫忙地站了起來。
「我沒事的。」葉玨回頭對驚訝和擔心的賓客們微微一笑,「這是相互的事情,所以,我也要幫他戴上。」
僵硬而緩慢地,右臂終于抬了起來一點點。
所有人的屏氣呼吸之中,葉玨小心地用右臂扶住許諾的手腕,用左手取了鐲子慢慢套進了許諾的手腕。
「那麼我宣布,你們是合法夫妻了。」意外的聲音突然響起,葉玨回頭看到一身黑色西裝的蘇煖,手里拿著一張單薄的粉紅色紙片,對她微微笑著。
「蘇煖!?」葉玨有些驚訝,卻立刻又明白了許諾讓蘇煖來的原因。
他想要在自己曾經最大的情敵面前證明,給得起葉玨幸福。也讓葉玨看到,他們在一起,是收到祝福的,不會有人不甘心不情願。
只有徹底地放下,才能全部地擁有彼此。
「雖然已經是事先就做好了的,不過,還是現在才給你看比較好。」蘇煖將手中的紙片遞給葉玨,嘴角的苦意漸漸散去。
因為他分明看到了葉玨在看清楚這張紙的實體的時候,欣喜的笑容。
「尊敬的雷克斯公爵大人,公爵夫人︰我不知道我的左手對右手、右腿對左腿、左眼對右眼、右腦對左腦究竟應該享有怎樣的權利,究竟應該承擔怎樣的義務。其實他們本就是一個整體,因彼此的存在而存在,因彼此的快樂而快樂。最後,讓這張粉紅色的小紙帶去我對你們百年婚姻的美好祝願!祝你們幸福!都柏林首席法官︰吉米.里莫」
那張粉紅色的紙片,是傳說中的百年契約。
「你什麼時候……?」葉玨眼中含淚地看著許諾,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在我決定要娶你的時候。」許諾笑著將已經被葉玨的手指揉成皺褶的粉紅色紙片從她的「魔爪」中解救了出來,交給自己的執事,然後對著蘇煖感激地點點頭,拉著葉玨的手轉身對著所有的賓客鞠躬致謝。
還沒有等葉玨反應過來,許諾又繼續開口道︰
「今天來這里參加我們婚禮的人們,都是我和阿玨的朋友,和親人一般的存在。當然,還有我的前情敵。不過在剛剛我已經徹底贏了他。」
眾人紛紛低聲笑著看著一旁的蘇煖,氣氛從剛剛略帶擔心的感動中化解,變得輕松了許多。蘇煖也不惱,只是認真地看著無比般配的兩個人。
他也幻想過,和葉玨婚禮的這一天。沒有想到,自己雖然參加了,卻是那個宣布他嫁給另外的男人的人。許諾這個男人,最狠的地方便是這里。知道自己會想要看到葉玨穿上婚紗的樣子,主動邀請自己來,卻是這樣的角色。
不過是為了讓他和葉玨都放下最後一絲眷戀。
從此便是真的沒有任何瓜葛了。
那個教會他愛的女孩,終于還是徹底地離開了。找到了她的幸福,便是比誰都幸運的事情。而那個幸福不是自己,不過是意料之中的結局也說不定。
「我想在座的很多人應該都知道這七年來我是怎樣在艱難之中堅持著愛她,守著她。可是這個榆木腦袋,就算是猜到了我的好感,只要我不開口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真的讓我很挫敗。我原本根本沒有想到不過七年就能夠讓她放下過去接受我,這算是我這位前情敵送我的大禮了。謝謝你錯過了她,才有了我最好的邂逅和救贖。」
「新娘都是你的了,還不親一個!?」楚清然突然起哄道。
這麼一提醒,眾人才想起來剛剛新娘新郎根本沒有親吻。因為沒有神父和一般的儀式,所有人幾乎都忘了這麼一件事。
「吻她!」「吻他!」
許諾優雅地抓住葉玨的肩膀,輕柔地吻了下去。即使心里已經是悸動不已,他也還沒有在人前表演的習慣。葉玨肯定也不會歡喜的。節制而清淺的一個吻,更多是誓言的憑證。
葉玨在這一刻突然踫到了許諾手上的玉鐲,意外的並不是想象中的冰冷,而是帶著淡淡的溫度和暖意。她驚訝地又踫了踫自己手腕上的,也是一樣的溫度。
「傻瓜,那是暖玉。」許諾大笑著一把橫抱起葉玨,一面穿過賓客一面享受著自己的朋友們幫忙制造的「花瓣雨」,雖然這一招很是俗氣很是浪費,葉玨卻還是開心地笑著。
重要的不是什麼形式,而是為她去操持這些的都是許諾。
為了她,僅此而已。
「誒,你說,明天小玉會幾點起床?」歡呼聲中,楚清然卻是拉著席子陌在聊天。
「人家第一天結婚,你別想阻撓公爵大人。」席子陌警惕地看著一臉向往的楚清然。
「我能阻攔得了那位公爵大人麼!?你也太高看我了!」楚清然一副鄙夷地說,「我說你年紀也不小了,不可能連這都听不懂吧!?」
席子陌愣了片刻才猜到了楚清然話里的意思,尷尬之後便是陡然的怒氣︰「你!你個女人家,說話那麼粗俗做什麼!?」
「粗俗?我說什麼粗俗了?你給我拿出證據來吧!」楚清然不以為然地說。「粗俗的話都能夠理解到一絲的你,也高貴不到哪里去吧。」
「你……!?」席子陌第一次遇到比葉玨的牙尖嘴利還要厲害的楚清然,有些百口莫辯的恐懼感,索性直接放棄了繼續和楚清然的對話。
「我要拋捧花了哦~」已經走到了小島的碼頭,許諾終于放下葉玨。而她的這句話讓楚清然立刻拋下了這邊的緊張局勢,沖到了最前面,還一般嚷嚷道︰
「小玉啊,我可是你這麼多年的朋友和親人!你一定要給我個好兆頭啊!女神!」
葉玨手中的捧花,因為許諾害怕她的手臂不穩(自如的那邊手臂既要挽著自己又要拿捧花的)所以一直是讓身後的執事保管著的。
和葉玨白色為主的婚紗不同,捧花則是用了鮮艷地讓人有些意外的罌粟花和曼陀沙羅。
「為什麼選了這樣的捧花?」
「捧花這樣的東西,只有在婚禮短短的一瞬有作用。我知道如果選得太好看你會舍不得丟掉,如果太難看你又不會要,所以才給了這麼一捧你喜歡而且她們也會比較喜歡的花束。」許諾正在為自己的決斷洋洋自得,沒有想到沖上前來的楚清然看到紅艷艷的捧花的瞬間立刻火冒三丈地大吼道︰「你叫許諾對吧!?要不是因為你娶了小玉,我連甩都不會甩你一眼的!哪知道你這樣的人呢,竟然這麼敷衍沒有結婚的女孩子們……」楚清然下意識地向後望去,卻是一片空當當。
好吧。
也就是說,她是這次婚禮上,唯一一個未婚女人。
所以這捧花,其實根本就是為了她準備的……?
「明白就好。」許諾看到楚清然的眼神變得有些異樣和古怪,知道她是明白了,「這艷紅的顏色,也只有你這樣的女人才會喜歡。」
「接著,清然。」葉玨柔聲說著,高高拋棄手中鮮艷的捧花,穩穩落入了身後的楚清然懷中之後她才轉身面對自己的好友說︰「你會找到自己要的那個人的,總有一天。」
「嗯。謝謝你,小玉。」楚清然點點頭,看著懷里的捧花,勾起一抹笑。
連她這個名義上的伴娘的衣服,都是別具風格的深紫色禮服,設計簡約不會有一絲喧賓奪主的味道在。許諾這個男人,真是深到難以捉模的地步。
「那麼,謝謝各位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了。」許諾對著這些熟悉的面孔深深地鞠了一躬,「不管你們最初對于我和阿玨在一起是抱著怎麼樣的想法,現在在這里,便是因為你們承認了我雷克斯公爵一輩子的妻子是葉玨。所以,我們就先走一步了!要趕著去坐飛機!」
然後,在葉玨訝異的眼神和眾人熱烈的喝彩聲中把葉玨拉上快艇,離開了小小的湖心島。
「我們要去哪里?」
「渡蜜月,我親愛的妻子。」
張狂地笑著的許諾,眼神里雖然依舊帶著魅惑天成,儼然是個十足的妖孽,更多卻是滿溢的愛戀和寵溺。他的世界里,不論再強大,有再多的權力和金錢,都比不上和葉玨相守的幸福和滿足。
曾經明明有那麼多人圍繞著他,可是在葉玨對他慢慢開始接受之前,許諾都還是感覺到深深的孤獨和寂寞。
他的成長教會他現實的殘酷。不是自己想要的都能夠得到。哪怕有了去爭奪的實力命運也許也會跟你開玩笑。[文字版手打VIP]
所以,如今得到葉玨的誓言,得到她陪伴一生的承諾,他知道有自己的實力,也有命運的眷顧。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今天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他們以新的關系,更加緊密的相連。
沒有什麼可以再將他們分開。
哪怕是死亡。許諾在心底默默想著。
「吶,阿玨,我們就這樣一天天變老,最後死去,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