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五娘能清楚感覺到粉憧對她的態度冷淡了許多,她靜眼旁觀,卻見粉憧總是時不時一副欲言又止,最後又硬憋著不說話的模樣,她依舊不動聲色,只等她先開口。
「小姐,今日大好的天氣,不出去走走嗎?」雪嬋一邊百無聊賴的研著墨,一邊打著哈欠,慵懶的說。
五娘嗯了一聲,狼毫筆沾上墨,繼續規矩的抄錄詩詞,嘴上淡淡的回道︰「是你想去千葉園找你的小姐妹了吧?」
被戳中心事,雪嬋臉紅了紅,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過幾天千葉園的群芳姐姐就要出府嫁人了,今日百芳姐姐帶頭,在園子南角亭子里擺了個歡送宴,昨個兒就差人來叫我了。」
五娘剛到正院兒,之前就一直勢單力薄,因此她便讓雪嬋多往千葉園走動,收些各門各房的消息,而粉憧就多往大太太那邊走動,套些近屋的消息。
在這兩方的消息來源下,她這小半年倒是過得挺平穩的,有什麼事第一時間了解情況,該管的就管,該說的就說,也就不會撞到什麼忌諱了。
而長此以往,雪嬋小姑娘性情,自然與千葉園的人漸漸熟絡了,這是好事,她當然不會拂了她們的關系,就說︰「若你有事就去吧……」說完抬了抬頭,環視屋內一些精致擺設一圈,又問︰「你那兒管著的還有多少銀子?若是有富余的,就拿些過去,給小廚房的周媽媽疏通一下,添幾個菜,就算我的心意了。」
五娘就是這麼會做人,雪嬋笑了起來︰「除去咱們本身的月銀外,這段日子小姐你與二小姐走動近了,小庫房就里斷斷續續送了些好東西來,加上前兩日二小姐才送的一百兩銀子過來,說是快夏天了,給小姐添些愛吃愛喝的東西。因此銀子咱們都不擔心了。」
銀錢的事兒,五娘向來放心交給雪嬋,因此她管得也少,最近小庫房的方媽媽和二娘那邊常送不少好東西來給她添置,因此這原本蕭條的西稍院兒,也算是漸漸更有了些生氣。
五娘嗯了一聲,又垂下頭去繼續抄寫,嘴上順道吩咐︰「那就去吧,對了……粉憧的鐲子贖回來了嗎?」
雪嬋點點頭︰「發了月銀就贖回來了,在我那兒放了好些天了,小姐是讓我給她,還是你自己給?」這段日子粉憧比以前往東正間跑的更勤了,說是打探消息,可反倒是比呆在西稍院兒的時間都多了,雪嬋再笨,也隱隱發現不對了。
加上最近去家學接五娘放學的工作,不知從何時起,就變成了她。這些轉變,相信五娘玲瓏的心思,自然也是看出來的,可她卻一直靜默不語,也不詢問,雪嬋一個在旁做丫頭的,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麼,這會兒這麼問,也是想看看,能不能用這個鐲子,化解小姐與粉憧間不知什麼時候產生的間隙。
五娘想了一會兒,還是搖搖頭︰「你給她吧,這鐲子本就是她慷慨借的,順道一會兒再去我梳妝櫃里拿個珍珠簪子,一道給她,算是給她的謝禮。」
還什麼謝禮呢,說得可真生分。
雪嬋癟癟嘴,終還是點點頭,又為五娘研多了些墨,她才急急的跑出院子,往千葉園南角去了。
五娘靜靜的自個兒抄著詩,又抄了一會兒,就听外頭響起了聲響,然後便是窞若的聲音傳來︰「喲,屋外頭怎麼一個掃院兒的丫頭都沒有,看這一地的樹葉。」
窞若升了一等丫頭,就是晨如走後鄭媽媽如今最器重的人了。本躲在旁邊偷懶的粗使丫頭們听了,嚇了一跳,忙跑過來,不好意思說︰「窞若姐姐看笑話了,我們就是歇了一會兒,喝了口茶的功夫,倒是讓姐姐誤會了。」
窞若的聲音溫和有禮︰「歇是肯定要歇的,倒是不用一塊兒全都歇了,輪著歇,也不耽誤做事不是。」
小丫頭們紅了紅臉,諾諾的應道︰「是,姐姐說得是。」
五娘在屋里听著,過了一會兒,窞若就走了進來,看了屋里一圈,見只有五娘一個人,雪嬋、粉憧都不在,不禁就蹙了蹙眉,才說︰「五小姐在寫字呢。」
五娘抬起頭,沖她微微一笑︰「你怎麼來了?我閑著無事,隨便就抄抄詩詞,母親也叫我多寫寫,加深些印象。」
窞若走上前去,看了看紙上清秀整潔的小楷,不好意思的腆了腆臉︰「我念書不多,就看著字好看,但什麼意思……就不知道了。」
五娘抽了一張白紙,蓋上原本寫好的字,又笑了笑︰「就是隨便寫寫,這幾首意深,先生也就是叫我先背熟,意思什麼,我也是懵懵懂懂的。」頓了一下,又問︰「你特地過來,是母親那邊有事找我嗎?」
其實五娘清楚,若是真大太太找的話,她們還有空說這麼多寒暄話嗎?
窞若嘆了口氣︰「五小姐是只惦記著太太找,我這不是想五小姐了嗎?就過來看看你,你倒是一點也不念我。」
五娘微微挑眉,失笑一下︰「你倒是也會撒嬌了,平日的端莊都扔了?」
窞若不滿的皺了皺鼻子︰「對著外頭我可是斷然規規矩矩,本本分分的,我不是當五小姐是親人嗎?動作大些,五小姐還笑話我。」
五娘睜了睜眼楮,好奇的問︰「怎麼?前幾日我去堂屋請安,可見你還滿心的不如意我,這會兒又成親人了?」
窞若臉頰紅了一下,忙說︰「我那會兒不是不懂五小姐的心意嗎?巴巴的以為,五小姐是不願要我,哪里知道五小姐是為我設想。」
五娘訝異的張了張唇,就听窞若繼續說︰「昨日粉憧已經與我說了,我知道是我的小心眼,今日特地過來給五小姐請罪的,是我冤枉五小姐的一片好意了。」
五娘還是不懂她在說什麼,便靜默不語,窞若以為她還在生氣,又急忙忙解釋著︰「粉憧說了,五小姐到底也才剛入正院兒,就算多得大太太心意,也到底是新小姐,就算我跟著您了,也保不住程媽媽就會放過我,到底程媽媽可是跟了大太太幾十年的人,再是有錯,也定然有幾分分量。若讓五小姐當面與程媽媽對峙,只怕五小姐還得吃大虧的。可是,如今是鄭媽媽親自升我的分位的,變相的我就是鄭媽媽的人了,鄭媽媽可是打在以前的娘家就跟著大太太半輩子的人,若是鄭媽媽肯出面,程媽媽自然得讓,說五小姐是給我找個天大的靠山,我還不知趣的惱五小姐,當真是我被門擠了腦袋,撞了邪了。」
听她分析得頭頭是道,五娘卻暗暗驚訝,她不奇怪粉憧怎麼會猜到她的心思,她只是好奇,粉憧是什麼時候想通的?既然想通了,這幾天她三番兩次欲言又止,還總往東正間跑,又是為了什麼?
窞若見五娘楞著發呆,不禁喚了聲︰「五小姐……還生我氣呢?」
五娘回過神來,抬眸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一眼,搖搖頭︰「你往後可好好的在鄭媽媽手下做事,鄭媽媽心比程媽媽好,就是為人嚴格些,你做盡了本分,她會照著你的。」
窞若開心的點點頭,重重的嗯了一聲︰「五小姐大度。我知道了。哎,我出來也有些時候了,今日就先回去了,趕明兒我再來看五小姐。」說完福了身就準備告退。
五娘連忙喚住她︰「對了……」
窞若回過頭來︰「五小姐還有什麼事?」
五娘暗自咬了咬牙,抬頭終說︰「若是回去時踫到粉憧,就叫她回來,雪嬋去了千葉園,我又不願讓外頭的小丫頭進來服侍我,你讓她快回來,我的墨要用完了。」
窞若不疑有他,答應一聲,這才出了房間。
過了好一會兒,粉憧才回來,臉上因為急切的跑動,而升起了兩團紅暈,看她急急忙忙的樣子,五娘輕聲就問︰「去哪兒了?這麼大半天。」
粉憧稍稍訝異的挑了挑眉,以往五娘從不管她去哪里,去多久,五娘與一般的小姐不同,她秉持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則,因此對她與雪嬋,都十分放縱,像是認定了,誰都可能出賣她,就是她們倆不可能。
今日這突然一問……是說明,五娘終于……不信自己,懷疑自己了嗎?
粉憧心里有些緊張,雙手放于兩側,拳頭緊緊捏了起來。最後還是淡淡的應道︰「程媽媽找我,說是這幾日她清閑,若是我有空,讓我陪她說說話。」
五娘微微挑眉,看來程媽媽是知道窞若晉升一事,與西稍院兒有關了,主意都打到粉憧頭上了。
哦了一聲,她又問︰「那她說了什麼?」
粉憧心里頓時涌出幾分酸澀,想著果然五娘已經不信自己了,以往有什麼事,都是她們主動報告,五娘也從來深信不疑,可這次……顯然已經不同了。
她努力平復心中的苦澀,隱隱吸了吸鼻子,繼續回答︰「說的只是些閑話,還有一些以前的舊事,多說了元娘的事兒,說是這麼多位小姐,卻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元娘的分毫,做事從來灑灑月兌月兌,留不下半點尾巴給人家看笑話,這會兒嫁去了金雋布政總司的湯家,更是已經伴著湯家太太處理家中事物了,湯老太爺也是中意這個嫡孫媳婦得很,更交代湯太太,多給元娘機會,好為將來管事做準備……」
五娘冷冷的听著,嘴角幾可不聞的勾了勾,程媽媽這是指桑罵槐,說她做事不干脆,讓她發現了馬腳呢。
「還說什麼?」然看過回。
粉憧繼續不冷不熱的回答︰「多說的都是元娘的事,還說了二娘,說是這個月底長孫家就要派人來商討過兩月的迎親事宜了,順道也就將二娘的嫁妝,物什都運過去,因為東西太多,到時候恐怕只得走水路,陸路最近也不太安生,水路也放心。又說就看到時候伴二娘同去的閨中姐妹是哪位了,想著,恐怕三娘是得從金雋趕回來的,反正就算長公主舍不得她離開,過不了多久,她也還是會跟著迎親隊伍回金雋,也不妨事。」
呵,五娘搖了搖頭,這個程媽媽,倒是好心情,特地叫粉憧過去就是說這些虛無的空話。這是故意挑撥離間她和二娘的關系嗎?又扯出三娘,不就是貶低她,說她是怎麼也沒身份能伴二娘一同去金雋的嗎。
粉憧見五娘表情冷淡,又看了看桌上磨盤里明明還有很多墨汁,剛才她踫到窞若,窞若是說五娘讓她回來伺候研磨的,這會兒看,分明就是怕她走久了,不知做什麼去了,索性叫回來看著妥當。
粉憧有些傷心,自己在五娘心目中是不是越來越不可信了?上次的事,她一直記在心里,她又想到窞若曾今問她的話「為一個五娘暴露自己的真性情,值得嗎?」
現在想來,她倒真有些猶豫,若是沒有上次的事,她肯定終生不悔,可是……如今……
心里煩悶,連帶的臉上的表情也煩躁了些,五娘抬眸一看,見她一臉不虞,就閑淡的吩咐道︰「平日與程媽媽少接觸些,這些日子為了窞若的事,她指定盯著咱們不放,你也別總往東正間走了,回頭雪嬋回來,也囑咐她少去千葉園,總之,這段日子咱們安分些,別讓人抓了把柄。」
粉憧默默的點點頭,輕嗯一聲。
五娘看她還是悶悶不樂的,就問︰「剛才窞若來了,說了些話,還說是你提醒她的。」
粉憧遇到窞若時,听她說五娘叫她回去,就猜到她們一定聊了很久,臉上並無任何驚奇,只是淡然的點了點頭︰「是,就怕窞若死心眼,亂想。」
五娘笑了起來︰「既然你與她說得這麼清楚,你又何必這麼死心眼?」
粉憧驚訝的張了張嘴,臉色出現兩團紅暈︰「小姐……」
「你是看窞若好像生了我的氣,你就想隨便說些我的好話,然後安撫著她是不是?」
粉憧不說話了,悶著頭咬了咬唇。
五娘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當真看透了我的心思呢,若是有多的閑工夫與程媽媽話家常,還不如多在我身邊陪陪我,上次你叫我給你些時間,若是覺得時間夠了,就安生回來,好好在我身邊,我可缺不了你。」
最後那句話一說完,粉憧先怔了怔,後兩行滾燙的眼淚就劃了出來,她緊抿唇瓣,盡量不讓自己哭出聲,可隱隱的抽泣聲,在安靜的屋子里,還是顯得那麼清晰。
「小姐……」
五娘按了按額頭,又嘆了口氣︰「哭什麼,我都不愛哭,你怎麼還愛哭,你是連個九歲的女娃都比不上了?」
粉憧抽泣著扁了扁嘴︰「我本來就比不上小姐。」
五娘嗤笑一聲︰「說再多都是廢話,我的墨汁都要干了。」說完,便重新垂下頭,拿起狼毫筆,繼續開始先前的工作。
粉憧抹了抹淚,輕快的跑到桌邊,動作靈敏的研起磨來。
隨著夏季的來臨,二娘的嫁期也快到了,到了五月底,金雋長孫侯爺家來人了,是大大太太親自接近的。
「這天也漸漸熱了,陳媽媽可走得辛苦。」這個陳媽媽是長孫家如今的當家主母,長孫太太身邊的大媽媽,跟著長孫太太幾十年,長孫太太平日不愛理事,因此多數的事兒,都是由陳媽媽處理,漸漸的,倒像是她在管家似的。
若是能巴結好陳媽媽,往後二娘嫁過去自然平順很多。
陳媽媽也懂規矩,拿著茶杯笑著就說︰「那有什麼可辛苦的,小少爺是咱們太太最心肝,最寶貝的心頭肉,也是我看著長大的,能為少爺奔波,是我的榮幸。」
大太太連忙朝鄭媽媽吩咐︰「快去叫二娘過來。」
鄭媽媽應了聲,便出了房門,正巧門外守著的是湘亭和窞若,她朝著窞若就說︰「去告訴二娘,長孫家來人了,讓她打理清楚仔細了,快出來見人。」
窞若愣了一下,眼角輕瞥了湘亭一眼,只見湘亭眉目閃過一絲錯愕,接著便悶悶的神色。
這等事往日都是由一等丫頭做的,可她到底才晉升上來,湘亭這個老牌的資深一等丫頭,可還在旁邊看著呢。
見她不動,鄭媽媽蹙了蹙眉︰「還不快去?給耽誤了時辰,你負責嗎?」
窞若這才回過神來,急忙匆匆的往外跑去。
今日長孫家的人來得突兀,前後進府也才一個時辰左右,之前倒是提前來了信說快要到了,卻只說是這幾天,並無特地說明是哪一天,因此此刻,二娘還正與五娘閑暇的聊著天,看著她做的詩詞,喃喃的評論著。
「喲,不是窞若嗎,怎麼走這麼快?」萱寧見窞若來了,好心情的與她招呼。pnym。
窞若也來不及寒暄,只急急道︰「長孫家的人來了,快讓二娘準備準備,太太讓她出去見人了。」
萱寧臉色猛然一變,旁邊的月寧正巧走過,听到這話,連忙顧不得其他,放下手中的盤子,就提著裙子跑進房間,見了二娘,喘著氣就說︰「長孫府的人來了,太太讓小姐去見人了。」
二娘一愣,手中的紙順風落地。
五娘先也一驚,隨後一喜,回頭看二娘竟還呆著發愣,忙推推她,催道︰「二姐前幾日給我看的那套月白色,搭著雪羽肩,里穿乳白摻雜粉紅色的緞裙,上還繡著水紋無名花色,掛著無規則的金絲線條雪狸絨帶的衣服,看著就大方雅致,也正好合如今的天氣。」
听她說完,二娘才回過神來,卻還是有些驚魂未定︰「對,我……我……」
五娘笑了一下,想到平日高貴聖潔的二娘,居然也有如此拘謹無措的時候,連忙轉頭代她朝月寧吩咐︰「就拿那套,那是二姐特地為見長孫家的人準備的,合宜。」
月寧這會兒也顧不得是誰下的命令,小跑著就沖到櫃子前,拿出衣衫,就與後進門的萱寧,一同七手八腳的給二娘換裝。
五娘在旁看著二娘越見羞紅的雙頰,捂著嘴偷笑起來。二娘听她笑得大聲,轉眸嗔她一眼,臉頰更紅了。
臨走前,二娘還是有些緊張,對著鏡子前後照了好半晌,才急沖沖的準備跟著去正院兒,可剛出門口,就听後面五娘在喚︰「二姐等等……」
二娘回過頭,見五娘跑上來,手上還拿著個小絨袋子,五娘將袋子拿給月寧,就說︰「這是二姐你前幾日繡得荷包,備上四五個,一會兒見了人也好給個見面禮,別讓人家說咱們渝州的小姐沒規矩,沒得金雋的小姐大氣。」
二娘一陣感動,她一直知道五娘心思細膩,卻不想在這麼緊促的時刻她也能設想周到,她點點頭,吩咐月寧一會兒看準了領頭的人數,就拿出荷包來。
因為五娘的提醒,二娘原本想急切的跑過去,硬生生壓成了優雅的慢步,前頭的窞若是一頭的著急,可見二娘卻不慌不忙,自己也逼得只好緩下步子,一行人足足走了一盞茶功夫,才走到彩幽汆。
剛進院兒門,就見鄭媽媽早已等候在里,她上下打量二娘一番,臉上笑容越見滿意,這身春裝穿得合宜好看,顯出大氣莊重,卻不失小女兒風情的飄逸感,而二娘蓮步姍姍,雖說里頭的人等得著急,可嫡小姐就該是這份氣度,處變不驚,隨時隨地都是高貴典雅的。
進了屋子,陳媽媽一看二娘,也眼前一亮,站起來就贊嘆道︰「好俊俏的小姐,這眉眼間當真好看得緊,這身衣服也穿得好看,難為袁家大太太能教養出這麼出塵月兌俗的女兒來。」
二娘嬌羞的笑了笑,又不動聲色的小心打量屋里一圈,見被安置在座椅上的人,只有陳媽媽一個,便想著,這次來恐怕只來了陳媽媽一個領頭媽媽,她也不說什麼,只轉頭朝月寧使了個眼色,月寧笑眯眯的走上來,剛才她也看清了屋中的人數,因此只從絨布袋子里拿出一個荷包,還是最好看的,繡著牡丹花的荷包。
「之前信里就听說這次來的媽媽,是長孫太太身邊的陳媽媽,我也沒準備什麼禮物,就一些繡得粗淺的荷包,還請媽媽不要嫌棄。」
陳媽媽連忙接過荷包,看二娘的眼色又欣賞了些,她反復看著那繡工的確不太太過精巧的荷包,可就是因為不太精巧,才能顯示這的確是出自二娘之手。她笑了起來,滿臉如意︰「難為二小姐一番心思,這荷包我喜歡極了。」
二娘臉頰一紅,陳媽媽已經抓過她的縴手,盯著她看個不停了。
大太太靜坐一旁,臉上也是溢滿了笑意,正待想說點什麼時,外頭卻傳來湘亭的聲音︰「七姨娘,這可不巧得很,太太正在見客呢。」
大太太臉色一變,眼眸猝然一緊,這個容氏,真像茅坑的蒼蠅,趕都趕不走。
「見客呢?那倒的確不巧得很,昨夜老爺送了我兩斤時令的春雪茶,我喝著還慣,又听老爺說這茶是千里滔滔從黔州帶回來的,又只有這麼一包,我就想著,這茶大太太恐怕今年還沒喝著時令的,就想帶過來一些,倒是撞上了人家的巧事了。」
湘亭聲色一滯,臉色有些漲紅。
屋內的大太太也臉色鐵青,滿臉不虞。
突然,屋外另一道溫婉的聲音響起︰「早知道七姨娘特地給太太送春雪茶來,我這兒就不送了,哎,這是昨晚老爺特地讓人給長哥兒送來的,說是他少回黔州老家,喝點家鄉的茶吧,不要忘本,可倒是沒說這茶今年這麼金貴,只有兩斤送來?可是單給長哥兒送來的,可不明明白白就有五斤之多嗎?只是長哥兒想著太太,惦念著母親,知道太太原也在黔州生活過,對這茶,指定比他更思念,就特地讓我勻了三斤過來,也想著就讓太太隨意吃吃,吃完了,還有。」
七姨娘冷眼一眯,看著突然出現的晨如,哼了一聲︰「你叫晨如是吧?過去了長哥兒處兒,對彩幽汆,還留著這份時時惦念的情感呢。」
晨如笑得謙和︰「七姨娘這話可過了,長哥兒本就是尊敬太太,比尊敬菩薩都重心的,有什麼好的東西,第一時間想的也是太太,我也是隨著長哥兒所想而想,說到底,還是長哥兒的孝心。」
屋內陳媽媽淡淡的听著一切,抿了抿嘴,想著這袁家大太太教養的丫頭倒是聰慧,以丫頭之身都敢對抗姨娘的氣魄,心里原本對「渝州不如金雋」的想法,就消了些。這渝州地界雖然不似金雋繁榮,可養出來的人,也還是別有一番韻味的,就如這二娘,水靈清透的人人,放在金雋可還不見得養的出來。
她稍稍後退一步︰「大太太這里還有事,我也不耽擱你了,恰好臨來前,我們家太太特地讓我代為問候袁家太夫人一下,我想著這會兒過去,會不會唐突了?」
大太太微微一笑︰「太夫人日日念經,都在院兒里。二娘,你這就領著陳媽媽過去百善堂吧。」
二娘應了一聲,便與陳媽媽一同出了屋子。
待人一走,大太太臉色倏地沉了下來,一雙眼眸哧著埋怨的怒光。
鄭媽媽見了,心里一緊,連忙出去看,回來時身邊跟著晨如,手上果然帶著包東西。
看了那紅色緞子包著的東西一眼,大太太直接發問︰「她人呢?」
鄭媽媽面有難色,與晨如對視一眼,才說︰「已經走了,說是既然有人送來多的,她這點小玩意兒就不班門弄斧了,再說,春雪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難得走一趟,的確小題大做了。」
大太太冷哼一聲︰「來了就來了,還走什麼?既然敢當著客人的面給我下面子,那就別躲。」
鄭媽媽連忙上前給大太太順氣,一邊順,一邊安撫︰「別氣了,都知道了她是什麼人,還指著自己的身子出氣,毀了身子,人家可笑得開心的。」
晨如也忙附和︰「七姨娘別的什麼都沒有,就有兩分老爺的閑寵,除了嘴皮子翻動得快,還有什麼本事?哪里及太太主母氣度,和她吵,不是降了自己身份嗎?」說話間,就把那包包著紅緞的東西遞上來,殷切的說︰「這雪松茶是長哥兒特地托人給您帶的,盡管沒有春雪茶好,可到底是嵐州來的,那兒常年戰亂,這茶可是茶工千辛萬苦培植出來的,喝著不比春雪茶差。」
大太太冷眼看了那茶一眼,不禁心頭有些悲慟,嘴上就念叨︰「她的茶為何是老爺千辛萬苦給尋的?到底她是主母,還是我的主母?」
鄭媽媽蹙了蹙眉,急忙又說︰「太太糊涂了,你什麼身份,她什麼身份,和她計較,損虧的是您自己,這點小恩寵,當年三姨娘不是也有嗎?這會兒看看還剩什麼?老爺就是愛新鮮,過了這段心情,自然就荒廢了,哪里比得上與您嫡嫡的發妻情分。」
大太太眼眶又有些發紅了︰「男人就愛妙齡女子,過了七姨娘,難保不會有別人,你讓我怎麼辦?」突然,她似靈光一閃,轉頭看了晨如一眼。
晨如被嚇了一跳,突然一個蹌踉,腳踝一歪,差點摔倒。
鄭媽媽也一驚,正準備說點什麼,大太太已經緩緩閉上眼楮,眉宇間有些無奈的吩咐道︰「你回去吧,照顧好長哥兒才是你的要事。」
晨如不敢多呆,急忙告退出了屋子,臨走前,她特地將湘亭拉到一邊,小聲的叮嚀道︰「這段日子少在太太面前晃蕩,若是不慎被她看上了,指上你去讓老爺開臉,回頭就有你苦日子過了。」
湘亭訝異得長大嘴巴,額頭冒出冷汗。
她自然也知道通房丫頭的命運大抵如何,運氣好的,就像大姨娘、四姨娘那樣抬了身份,可運氣不好的……猶如府中不少的各房丫頭,被大老爺一時寵幸了,做的還是下人的事兒,在大老爺想要時,還要無條件暖•床,最可怕的是,失去了童貞之身,也嫁不了人,往後一輩子也就當個大老爺陪床的工具。
這樣的日子,可任誰都不想過。
ps︰八千字完畢。呼呼,這兩天雜事比較多,所以耽誤了,已經慢慢的在恢復時間了,親們淡定,像五娘一樣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