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說到寶玉因害怕寶釵剛才盛怒之下發出的狠語,想著要過去和黛玉說一句,便粥也沒有心思吃了,拿了件薄衫穿上,便要出門。
襲人因道︰「我的祖宗,你要去哪里?」
寶玉道︰「我去去林妹妹那里。」
襲人急忙攔住了,道︰「你這會子去做什麼?」
寶玉一時想說去提醒一聲黛玉,然而此時卻也多了一個心眼,他知道襲人與寶釵走得近,她必然不同意自己去,便笑道︰「沒什麼,就是過去謝謝一聲林妹妹,她送來的東西,咱們嘴上總得道謝一聲。」
襲人一想,卻也有理,便不好再攔,因又擔憂寶釵氣焰未消,便道︰「那你這會子過去時注意點,若是寶姑娘見著了,她心里更加不好受。」
寶玉點了點頭,遂要走出門去。
襲人因又攔住,從里屋拿了件衣裳來,給寶玉披上,道︰「入了冬了,天氣也冷下來了,你且加件衣服。」
寶玉穿上衣裳便走出怡紅院去。
襲人的擔憂確實是存在的,寶釵並未遠走,因之前為了與寶玉之間有起色,故壓下了所有的怒氣,低三下四的趕來巴巴的和寶玉說事,這一下子,事與願違,反而讓自己更加的難堪,怒火是比之前更盛。此時正在一處落葉滿地的林子里咬牙生著氣。
寶玉從這邊的小徑上走過去,在林子里的寶釵見著了他,便悄悄跟著寶玉,見寶玉竟然是往瀟湘館走去,心中更是又氣又恨,握緊了拳頭,緊咬著嘴唇,鼻子里冷哼一聲,然後頭也未回的回去蘅蕪院。
且說寶玉到得瀟湘館,見黛玉與湘雲正在吃早飯,紫鵑與雪雁自去洗衣裳去了。
寶玉想著這些話也不好叫湘雲听見了,便對湘雲笑道︰「史妹妹,我央你個事兒可好?」
湘雲側了側頭,笑道︰「寶哥哥,什麼事兒?」
「因我今兒想學學畫來著,卻沒有畫筆顏料,央你去四妹妹那里幫我借了來,可好?」
「這個事兒有什麼難的,這就去。」湘雲說著便蹦跳著出門去了。
黛玉是個聰慧的,見寶玉將湘雲支走,定有什麼事情要說。
便道︰「寶二哥,早飯可用過了?你來找黛玉,可是有什麼事?」
寶玉道︰「真是什麼事兒都瞞不了林妹妹,我來,確實是有幾句話要和林妹妹說。」
黛玉正了正色,道︰「寶二哥,你且說。」
寶玉在房里踱了幾步,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自己內心,也覺得不太相信早上寶釵說出的狠話居然是出自她的嘴里,然而又是親眼看見,親耳所聞,又不得不相信,遂嘆了口氣。
道︰「今兒早上,寶姐姐到我那里,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心里害怕,所以過來和林妹妹說一聲,也好叫妹妹以後稍微留點神,小心著寶姐姐些。」
黛玉一听,便笑了,道︰「寶二哥,這是什麼話,無頭無尾的,可叫黛玉听不明白。」
寶玉想著自己剛才說的話,確實是無頭無尾的,便也自顧自笑了,又不知道該如何啟口,便走到那一架琴前面,抬手在琴弦上抹了一下,一時,叮叮當當的琴聲飄了出來。
黛玉便有些理解了,道︰「寶二哥,只管說來著,這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寶玉想了想,便點了點頭,下了決心似的,道︰「早上寶姐姐到我房里,和我說了些什麼一片真心,喜歡我之類的話,我也听不大懂。」
黛玉起身來,凝了凝眉,道︰「寶姐姐喜歡你的事,你竟然不知道?我都知道了,你且想想,如果寶姐姐不喜歡你,卻為什麼我無意中攪了你們的喜堂,她要生我那麼大的氣?要是她不喜歡你,她才不會那麼著惱呢。」
寶玉詫異的看了黛玉一眼,心里犯了嘀咕,何故大家都知道寶姐姐喜歡他,單他自己不知道?然後又想著,可能是因自己心里一向只有黛玉的原故,所以忽略了其他的人和事。
黛玉因又道︰「可這和你要我小心些有什麼聯系?」
寶玉听到這個話,便表情有些復雜,又有些歡喜,又有些憂愁的看著黛玉,最後又下了決心似的,道︰「因我和寶姐姐說,我的心里只有林妹妹,所以她便生了氣,說了些往後……往後不放過你的話。」
黛玉心里一笑,暗道,寶釵早就不放過自己了,已經對付了自己好幾回了,還待得今日寶玉來提醒?要是自己稍微警覺性差一點,只怕早就不能站在這里和寶玉說話了。
後又想起寶玉剛才話里說,他喜歡自己,一時就呆了一呆,她相信,她這個身體原來的這個黛玉,是喜愛寶玉的,但自己此刻卻並不是那一個黛玉了,只能說,那叫前塵往事,她現在心里對寶玉卻是一點心思也沒有的。
又覺得不能老叫寶玉誤會下去,早些說出來比較妥當,又恐傷了寶玉的心,便遲疑了一下,緩緩地道︰「寶二哥,其實我瞧著寶姐姐很好的,寶姐姐端莊大度,優雅美貌,才學與聰慧又是一等一的人兒,況且雖說你們沒能成得親,但是在眾人眼中,你們已經是一對兒。」
寶玉以為黛玉心里在責怪自己,怎麼當初和寶姑娘進了喜堂了,便著急了,忙解釋道︰「林妹妹,我和寶姐姐成親這個事兒,事先我真不知道的,因那時我從胎里帶出來的玉不見了,人有些迷糊,太太就想個法子,說叫沖喜,原說的是林妹妹你的,後來不知怎麼的,就變成了寶姐姐了,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喜堂上那個是寶姐姐的。」
黛玉自然知道他說的什麼,因委婉一笑,輕聲道︰「這些我後來也知道了,但我此刻說的不是那件事,我剛才說的就是你表面听到的那個,黛玉現在看開了,知道黛玉的命運還得靠自己去把握,這里也正好勸寶二哥一句,不要再惦記著你和林姑娘的事了,你們是不可能的。」
「林妹妹這是什麼話,我可听不懂了,什麼叫‘你們是不可能’的,你不就是林妹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