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察覺自己剛才差點失了嘴,因趕緊笑道︰「我說的正是我和你,寶二哥,我現在已經將那些往事都忘掉了,不再想我和你之間的事了,你也莫再想了吧,我看寶姐姐也是個一等一的人物,只要二哥你待她好點,你們將來一定會幸福的。」
寶玉一听,方才知道黛玉話里真正的意思,是委婉的告訴了他,她現在已經不喜歡他了,叫他莫再想著他們往後的事,也就是連希望都被她斷了。
一時心里就是一疼,雖然自從去年黛玉病了那一回後,他確實也覺得黛玉對他的態度與以前不同了,但是他總是心存僥幸,覺得也許是自己的錯覺,或者因黛玉責怪他那一次偷偷與寶釵成親,故意疏遠自己。
然而此刻一听,方才知道那不是自己的感覺,是真真實實的存在,那就是,黛玉不喜歡他了,她將他往別人那里推。
這樣想著,剎時臉色就蒼白起來,心里的疼就涌了上來,他有些慌張的看著黛玉,到底是個男人,很快就強壓住了心中的痛楚。
眼神復雜的看著黛玉,道︰「林妹妹,寶玉卻不是你這樣想的,不管你心里是怎樣想的,然而我卻是這一生一世只認定姑娘你一人了。」
說罷,也不等黛玉回話,便返身走出了房門,心里的疼卻一點也未減下來,跌跌撞撞向怡紅院走去,心中又是惆悵,又是失落,更多的是痛楚與黯然。
天氣漸入寒冬,徹骨的冷意直讓人不想離房,離黛玉初到賈府,已經是過了一年有余了。
這日清晨,黛玉與湘雲起得床來,紫鵑攏了火盆在房中央,雪雁也用熱碳熱了香爐,放在房中備用,萬一要是黛玉她們出門去,也用得著。
紫鵑又打來了熱水,侍候黛玉與湘雲淨了臉,又梳洗完。
二人因起身想出園去給老祖宗請安,方走到門口,往外面一瞧,便只听得二個驚呼一聲,頓時歡喜得要蹦起來,面對面的笑開了,目光在外面流轉著。
原來,天降大雪了,黛玉忙開了門,迎來吹來的冷風,還夾著大雪的芳香,將兩個罩了個徹底,黛玉與湘雲便直接從台階上奔了出去,從地上捧起一捧雪白的雪,向空中拋去,絨花似的雪兒飛飛揚揚,落了黛玉與湘雲一身一臉,兩人站在雪地里,咯咯的嬌笑著,銀鈴般的聲音響徹了上空。
這是今年第一次大雪,大約下了一整夜,厚厚的深深的將大觀園罩了個結實,四處都是銀裝素裹,純潔清新。
只偶爾有幾處開得正妍的紅梅,因承載不了大雪的重量,哧的一聲垂了下去,待徑上的雪掉落到地之後,又嗖的一聲彈回去,在這一個銀白的世界里,翹出幾支絕俏妍麗的紅來。美得讓人側目,舍不得移開目光。
黛玉在雪地上轉著圈,不時又捧起雪來往半空中拋去,又抑起臉來接著,落在臉上,冰冰滑滑的,好不愜意。
湘雲跌了一跤,倒在雪地里,黛玉見了,同著湘雲一起咯咯大笑。
一時黛玉見著了不遠的紅梅花,驚呼一聲,直指著那花兒道︰「雲兒,你快看,那紅梅花真美。」
湘雲順著黛玉手指的方向看去,也喜上眉梢,道︰「真的好美啊。」
黛玉喜形于色,牽著湘雲的手跑過去,道︰「快,咱們摘了給老祖宗瞧瞧去。」
湘雲點了點頭,二人跑到紅梅樹下,卻是夠不著。
倒是紫鵑出來看見了,見兩個那個歡喜樣子,直笑著搖頭,遂從房里拿了夾碳火的鐵夾子,跑過去,道︰「姑娘,你們那樣是夠不著的,看小心跌著,給,用這個。」說著便遞過鐵夾去。
黛玉一見,歡天喜地的接過了,道︰「紫鵑,還是你想得周到。」
三人于是仰著頭,黛玉用鐵夾蹦蹦跳跳往高處勾著紅梅,樣子可愛而純真。
這一幕都落在遠處站著看往這邊的寶玉眼中,寶玉是心里又疼又惆悵,還有歡喜,還有憐愛。
自從上一次到黛玉房里去,被黛玉拒了之後,寶玉往後便不大去瀟湘館,因怕自己見著了黛玉,又會傷心。
然而也因為被黛玉拒了,心里更加的渴望看到她,比原先更加的迫切,所以,雖然他沒到瀟湘館里,卻是每天都要到瀟湘館外的一個假山處,靜靜的凝視著瀟湘館里,渴盼著天天能見著她,哪怕是一次也好。
其時,見著黛玉總算成功的摘下了好幾枝紅梅來,她的臉上綻出了燦爛的笑容,銀鈴般的笑聲從她櫻桃小嘴中飄出來,頭上身上都是雪花,樣子活潑可愛中,又透著優雅與端莊。
寶玉的眼中,愛意愈來愈濃,已經濃到自己都覺得化成蜜,然而里面又滲了點失落與黯然。深深淺淺的看了黛玉許久,方轉過身去,往怡紅院走。
這里黛玉與湘雲舉著幾枝紅妍妍的紅梅花,每一枝上都開了上五六朵紅梅,真是絕色尤物,叫人見之心喜,與忘俗。
二人舉著紅梅喜洋洋的往賈母房中奔去,因她倆走得快,路上便又追上了正行在前方的寶釵,二人互望一眼,吐了吐舌頭,湘雲便道︰「要不,咱們從那邊繞著走吧。」
黛玉道︰「她又不是母老虎,怕她做什麼。」
這里正說著,前方寶釵似乎也感覺到了後邊有人,遂回過頭,見是黛玉與湘雲,手里還舉了花,便神情倨傲的嗤笑一聲,站在原地,等著二人。
黛玉與湘雲迎著她倨傲的表情,神態自若,從從容容的走了上去。
只听寶釵瞟一眼黛玉手上的花,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的道︰「林妹妹可真有雅興啊。」
黛玉輕輕松松的笑道︰「可不,瞧著這花兒美,我摘幾朵送給老祖宗瞧瞧。」
寶釵不屑的一聲冷哼,嘴里笑道︰「妹妹真會討老祖宗歡心,怪不得老祖宗喜歡。」
黛玉故意甜甜的一笑,道︰「是啊,不過要說這馬屁功夫,我還得和姐姐好好學學呢,姐姐對我是怎番模樣,只有我一個人知道而已,咱們府里頭還沒有幾個人知道呢,姐姐扮得這般好,都讓黛玉自嘆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