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弄月已經死了,不再是她的對手,傅家從沒有如此平靜,傅遙期更像是當今家主,傅家解決完畢,那麼現在是清理花家的時候了。
花弄月遺骸出殯,傅家幾乎動用了超大儀仗,鳴鑼念經,一路白紙飄搖。傅希明捧著她的骨灰和牌位,行尸走肉般的行走在大街上。
花曦晚討厭這一身粗布麻衣,也討厭肩上的黑帶,可見傅瀾卿都沒半點不適應的走在陣仗里,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肅穆。
「相公。」花曦晚輕輕扯住傅瀾卿的袖子,至于為什麼,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娘子。」傅瀾卿側過身,寬大袖袍之下握住了她的手,用食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掌心,微聲說,「很快就到家了。」
是啊,很快就到家了,讓孫夫人再看一眼女兒,然後便下葬傅家祖墳。而她作為長女,要留在花家一段時日,一來承歡膝下撫慰爹娘,二來重整旗鼓整頓基業,即便花家不給這個機會,她也是預備回來掌權的!
可眼下,穿過這條街就是分別,花曦晚忽然有點舍不得。
舍不得!怎麼會有這種情愫!花曦晚打了個激靈,側目凝視,難道是舍不得這個人?
感受到熾熱的目光,傅瀾卿轉身,眸光與眸光交織,一瞬間電光火石,看到花曦晚眼中有不解、疑惑、不舍、羞澀種種情緒,傅瀾卿莞爾一笑,更牽緊了她的手。
他陪她在花家住三天,然後……
花府大門敞開,里里外外掛滿了白色布條。
走進門廳,縱然是炎炎夏日也抵擋不了酷雪寒冰般的肅殺冷寂氣氛。
這是傅家人第一次看見花飛鶴的真顏,即便是兩個女兒出嫁他也未曾露面,女兒出殯,他卻出來了。
本就喜歡一身白衣的他,臉色蒼白,似是很久沒接觸過陽光,眼楮有些發紅酸澀的微眯著,一雙柔和的鳳眸添了幾許憂傷,斜眉入鬢,鬢角幾分花白,連同墨發糾纏不休,垂在衣襟上。
他站在廳內,遠遠望去,身軀筆直,衣服顯得很大,似乎他又瘦了一圈。
花曦晚這樣注視著他,寸步不離,直到走到他面前,他才發現,半年未見,他又見蒼老了。
「爹娘,請節哀順變。」花曦晚作福,唇卻有些顫抖。
花飛鶴淡淡點了頭,示意她起身,一旁的孫夫人卻突然如餓虎撲食,兩只爪子直直撓向她。
「都是你,都是你這個禍害,你這個妖精,要不是你,月兒就不會嫁進傅家,就不會出下策,就不會惹來不明不白的殺身之禍!你這個勾死鬼!」
花曦晚眉峰一聳,不著痕跡的腳下移動一塊磚的距離,腰身向右後彎曲,笨拙的孫夫人便撲了個空,她再轉回來的時候,花曦晚手上忽然多了一個棕色的木盒。
花曦晚冷冷的說,「妹妹就在這里,當事人尚且沒有找我算賬,你又算什麼!憑什麼埋怨我,憑什麼要傷我!」
花曦晚眸光銳利的凝視著她,好似從瞳孔中釋放出千刀萬箭,將孫夫人一一穿心,她一時間仿佛看見了鬼魅,居高臨下的,邪佞而又張狂的舉著骨灰盒子,仿佛是說︰你若是執迷不悟、屢教不改,我也讓你同此下場!
是的,花曦晚是在威脅她,她此刻用不著裝柔弱裝善良,她的目的就是來取花家的權,除害、立威、掌權,每一步都要做的夯實。
孫夫人像是泄氣的皮球,只委屈的淚水狂涌,搶過花弄月的骨灰盒子,失聲痛哭,又將目標轉移到傅希明身上,捶打著他埋怨他為何沒有護女兒周全。
傅瀾卿從進門便站在一旁,仔仔細細的打量著花飛鶴,但見他氣度非凡、文雅溫頓,面容雖憔悴卻難掩絕代風華。
家里死了個人,還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他也能如此無情,面上也只是淡淡的憂傷,似平日里看慣了的阿貓阿狗突然喪生,他也會露出這種表情。
傅瀾卿不禁想,他的愁容,或許只是憐憫蒼生而已。
傅遙期安排好喪禮隊伍,踏進門的剎那也被花飛鶴遺世獨立的風華震懾了片刻,他側目望了望傅瀾卿,嘴角挑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當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不知道二哥和他,如何分伯仲。
傅遙期呈上傅奕命人送來的喪禮幾箱,沉聲道,「花老爺子,節哀順變。」怎麼都覺得,面對這樣的美男子,「老爺子」這三個字似乎有些不搭調。
「替我向傅奕傳達謝意。」花飛鶴淡淡的應著,眸光掃過傅希明,輕嘆一聲,又穿越到傅瀾卿身上,猶疑的審視一番,目光來回在他和花曦晚身上流連,最終也只是招招手道一聲,「罷了,我回去了,你們且隨意吧。」
「爹……」花曦晚不禁月兌口,隨即咬住了唇。
花飛鶴回身。
那倔強的咬著唇,逼迫自己不去看他,又忍著不舍,含著清淚的她的表情,像極了她娘……花飛鶴不忍見女兒此情此景,一雙白的透明如玉的手,在她的發頂撫模兩下,終于還是揚長而去。
好奇怪的父女關系,呵。傅瀾卿不禁琢磨,剛才他深深盯著自己的那一眼,又是什麼意思?
「什麼!」孫夫人猛地將手中碗筷扔到地上,伴隨一聲瓷片散碎,她罵聲激起,「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掌理花家!花家一直是我做主,公公臨死前給我的權利,難道你這個小輩要明搶豪奪麼!」
「晚兒不過是家宴上隨口一提,孫夫人何必如此動氣,你這樣恐失了花家顏面。」花曦晚不為所動,連正眼都不瞄她,平靜的夾菜盛湯,又笑道,「不過,既然孫夫人如此看重這件事,我便提出來眾議。」
花曦晚放下筷子,優雅一笑,對傅家人示意,然後對程、柳兩位姨娘示意,最終道,「爹從不過問府中之事,或許連孫夫人協同妹妹欲私吞傅家財產的事都不曾耳聞,敢問孫夫人,膽大包天的你,讓我們如何相信你不會用此法來挖花家的基牆?花家產業稀少,收入薄利,已不似當年,若是你再暗中侵蝕,豈不是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對你放任自流,對你從寬以待,已經是仁至義盡,難道還妄想能夠永攀高位,坐享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