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魅彈箜篌,一聲弦起,似驚弓飛鳥閃動翅翼飛逃。船尾艙中正欲離開的花曦晚不由停步。
那一聲是在示意船上所有人提高警惕,有來意不純的客人時便是暗號。
紫謎手指靈活的掃著琵琶,姐妹二人本是雙生胞胎,心意相通又從小習樂,這彈琴的技藝是不容騙人的。
伴奏又起,一曲完整的曲子流暢四起。低音處如泉水滴答,清流汨汨,帶人入幽然之境,澄淨平和。中音處如高山暖霧,瑩瑩繞繞,炊煙裊裊,燕啼聲聲,帶人入空悠之境,探尋秘藏。高音處如海嘯滔天,浪高一尺,疊疊而行,似要吞天吐地,令人感嘆滄海之一粟,天地一蜉蝣。
白衣男子細細品味著,低眉淺笑,薄唇沾染香茗,玉指捏住杯壁,眸光卻空蕩蕩的不知神游何處。
藍魅偶爾抬眸,望向那靜坐如松的男子,心下微跳,手下也有些不听使喚,柔弱無骨的指節僵硬了些許,但譜子和調子未錯。紫謎斜睨藍魅那有些晃神的神態,心下明了的瞥了瞥白衣男子。
那仙風道骨的傲然疏離,仿佛灰暗陰影照不進陽光一米,一張銀色面具遮不住鳳目中情思繾綣,百媚一聲,光看一眼就如墮春水,薄唇玉白,總帶著絲微不變的弧度,似乎笑意盎然從未離開俊容。白衣素潔,又滿布墨色草書,七零八落卻不凌亂糟粕,而是黑白相間中帶著文墨之美,又劍戟之厲,有青竹高潔,又似春花絢爛。
這樣一個集種種矛盾的情緒于一體卻不顯突兀,擁有完全而又強大的壓制力,只留給外人一副清新溫和之態的男子,確實令人易生好感,當他走進船舫的剎那,所有人都呆愣片刻,便是為那風華絕代的氣容。
一曲作罷,藍魅不由的嘆息一聲,自己完全是靠技巧完成,心不在焉又如何得美妙琴音。
沉默些許,白衣男子的眸光轉回,落入屏風之上。
藍魅的心漏跳一拍,心中期盼著他能夠說一句︰在下想一睹姑娘容顏。她痴痴的盼著,或許自己這張絕好的皮相,能夠得到他的傾心。
白衣男子將茶杯放下,站起身來,笑道,「姑娘今日心思游離,琴聲只有音,卻無心,如有機緣,在下下次再來拜會。」語罷,拂袖而去。
藍魅怔怔的望著他的背影,紫謎推了她一把憂心道,「姐姐,你怎的這樣大意!」
藍魅呆愣的轉過頭來,喃喃自語道,「那公子……千年難得一遇。」
花曦晚從後艙踱步而來,見一眾姑娘都被那人的風華折服,不禁感嘆︰世人總是鐘愛美麗無瑕的事物呵。
「樓主,你還沒走……」藍魅連忙福身。
花曦晚斂正顏色說,「藍魅,如果他是敵,剛剛可一招制你失命,連我都來不及救你。面對一個不知底細的人,你竟也這樣疏忽大意。」
藍魅連忙跪下,道,「藍魅知錯!」
花曦晚將她扶起,嘆息一聲道,「你可曾注意他衣衫上的草書。‘王家山水畫圖中,意思都盧粉墨容,今日忽登虛境望,步搖冠翠一千峰’。」
藍魅和紫謎皆是一震。
「他,是墨容山莊的人。」
如此風花雪月的夜晚。
清波蕩漾,漣漪隱約,花船悠悠,樂曲聲聲。船上的人心醉,岸上的人心也醉。
墨堇蘭轉著玉簫,邪邪一笑,杵了身邊人一下,說,「莊主怎麼單單讓我幫他接花球,你卻大閑人一樣杵在這兒什麼都不動?這地主之誼,也太不盡善了。」
身旁臨風而立的男子桌一件鵝黃色袍子,身形瘦弱,面容俊秀,但偏偏少了些溫柔,他皺著眉頭久久不松,直勾勾盯著煙花舫的船,正色道,「髒。」
墨堇蘭哈哈一笑,「齊歌,你還是老樣子,也不知煙花女子是如何得罪你了,連過手的花球你都嫌髒,現而今只有站在這听曲兒的份兒,我對那藍紫二位名人還真是蠻有興趣的。」
「也髒。」墨齊歌蹙眉道。
墨堇蘭斜睨他一眼,見他來回說話都沒幾個字,自覺沒什麼情趣,見著一襲白衣鑽出船艙,他立刻揮手喊道,「莊……公子!」
白衣男子搖頭笑了笑道,「裝公子?難道,我連被喚一聲公子的資格都沒有麼?」
墨堇蘭尷尬一笑道,「墨容山莊莊主風華絕代,一聲公子哪里道得清身份。」
白衣男子笑而不語,墨齊歌作揖道,「墨容公子,我已安排好宿處,請隨我來。」
墨堇蘭吐了吐舌頭,自己就是學不來墨齊歌那一本正經毫無情調的模樣。
花曦晚回到馬車上,綠蕪早已等待著,急忙遞來一封信函,俏皮一笑,「樓主快看看,盧先生一日三信,這是多不放心你單獨出門呀。」
花曦晚嗔她一眼,打開信見那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的是兩行。
第一行︰望一路平順無虞。
第二行︰墨容山莊莊主有禮贈洛城瑤華樓。
有禮?花曦晚嗤然一笑,難不成剛才那人是來探風的?不過穿著那衣服徑自而來,又太光明正大了吧?原來,人家根本沒打算與她暗著來。
「樓主還打算明日啟程麼?」
「不了,今夜,住一宿吧。」
「好咧,我立馬通知橙雪,瑤華樓備一間上房。」
花曦晚白她一眼道,「你們七個倒是關系要好的像是親姐妹似的。」
綠蕪咯咯一笑道,「同仇敵愾嘛!墨容山莊有四公子,瑤華樓有七仙女,難不成我們七個還打不過人家四個麼。」
「那可不盡然,如果你光是將精力用在耍嘴皮子上,恐怕十個你也敵不過人家一個。我將暗衛分配給你和青妝,便是希望你的活潑好動能和她的沉默寡言中和一下,沒想到你非但沒學會穩重,愛說的毛病倒是愈演愈烈了。」
綠蕪高嘆一聲嗚呼哀哉,忸怩著說,「青妝那冷性子,站在我身邊像尊石雕似的。听說墨容山莊四公子都是青年才俊,我覺得倒不如給她配個夫君,沒準能改些。」
「我看是你恨嫁吧!」花曦晚玩笑一句後斂正神色道,「墨容山莊一直是我的心病,我不知當不當與他合作,可見他總是有動作。」
「看來是誠意十足。」
「呵,你我且去看看都送了什麼禮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