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楓知此人定是葉二娘,他循聲看去,只見她身穿淡青色長袍,左右臉頰上各有三條血痕,此時正從人叢中奔出,疾撲而前,雙手一分,已將少林寺戒律院的兩名執法僧推開,伸手便去拉虛竹的褲子,要把他褲子扯將下來。
虛竹吃了一驚,轉身站起,向後飄開數尺,說道︰「你……你干什麼?」葉二娘全身發顫,叫道︰「我……我的兒啊!」她張開雙臂,便去摟抱虛竹。虛竹一閃身,葉二娘便抱了個空。葉二娘接連抱了幾次,都給虛竹輕輕巧巧的閃開。她如痴如狂,叫道︰「兒啊,你怎麼不認娘了?」
虛竹顯然吃了一驚,只見他有如電震,當真有如半空中打了個霹靂,顫聲道︰「你……你是我娘?」葉二娘叫道︰「兒啊,我生你不久,便在你背上、兩邊上,都燒上了九個戒點香疤。你這兩邊上是不是各有九個香疤?」
葉楓不用瞧,也知道在虛竹雙股之上確是各有九個香疤。他看著虛竹神情,見他神色一凜,顫聲道︰「是,是!我……我兩股上各有九點香疤,是你……是娘……是你給我燒的?」
葉二娘放聲大哭,叫道︰「是啊,是啊!若不是我給你燒的,我怎麼知道?我……我找到兒子了,找到我親生乖兒子了!」
這件事突如其來,旁觀眾人無不大奇,但見二人相擁而泣,又悲又喜,一個舐犢情深,一個到誠孺慕,群雄之中,不少人為之鼻酸。
只听葉二娘道︰「孩子,你今年二十四歲,這二十四年來,我白天也想你,黑夜也想念你,我氣不過人家有兒子,我自己兒子卻給天殺的賊子偷去了。我……我只好去偷人家的兒子。可…可是……別人的兒子,哪有自己親生的好?」說著轉頭向玄寂道︰「他是我的兒子,你不許打他!」隨卻向虛竹大聲道︰「是哪一個天殺的狗賊,偷了我的孩兒,害得我母子分離二十四年?孩兒,孩兒,咱們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這個狗賊,將他千刀萬刮,斬成肉漿。老娘斗他不過,孩兒武功高強,正好給娘報仇雪恨。」
葉楓听她如此說,便轉頭看向坐在大樹下一直不言不動的蕭遠山,但見他站起身來,緩緩說道︰「你這孩兒是給人家偷去的,還是搶去的?你面上這六道血痕,從何而來?」
葉二娘突然變色,尖聲叫道︰「你……你是誰?你……你怎麼知道?」
蕭遠山道︰「你難道不認得我麼?」葉二娘尖聲大叫︰「啊!是你!就是你!」縱身向他撲去,奔到離他身子丈余之處,突然立定,伸手戟指,咬牙切齒,憤怒已極,卻也不敢近前。
蕭遠山道︰「不錯,你孩子是我搶去了,你臉上這六道血痕,也是我抓的。」葉二娘叫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搶我孩兒?我和你素不相識,無怨無仇。你……你……害得我好苦。你害得我在這二十四年之中,日夜苦受煎熬,到底為什麼?為……為什麼?」
蕭遠山指著虛竹,問道︰「這孩子的父親是誰?」葉二娘全身一震,道︰「他……他……我不能說。」
虛竹心頭激蕩,奔到葉二娘身邊,叫道︰「媽,你跟我說,我爹爹是誰?」
葉二娘連連搖頭,道︰「我不能說。」
蕭遠山緩緩說道︰「葉二娘,你本來是個好好的姑娘,溫柔美貌,端莊貞淑。可是在你十八歲那年,受了一個武功高強、大有身份的男子所誘,委身于他,生下了這個孩子,是不是?」
葉二娘木然不動,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道︰「是。不過不是他引誘我,是我去引誘他的。」
蕭遠山道︰「這男子只顧到自己的聲名前程,全不顧念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未嫁生子,處境是何等的淒慘。」葉二娘道︰「不、不!他顧到我了,他給了我很多銀兩,給我好好安排了下半世的生活。」
蕭遠山道︰「他為什麼讓你孤零零的飄泊江湖?」
葉二娘道︰「我不能嫁他的。他怎麼能娶我為妻?他是個好人,他向來待我很好。是我自己不願連累他的。他……他是好人。」
听她言辭,葉楓只覺她對這個遺棄了她的情郎,仍是充滿了溫馨和思念,昔日恩情,不因自己深受苦楚、不因歲月消逝而有絲毫減退。這種痴情,或許只有王語嫣能與之相比。想著,忍不住柔情的王語嫣一眼,內心滿是柔情。
「這孩子的父親,此刻便在此間,你干麼不指他出來?」
蕭遠山的話,卻是讓葉楓忽然一怔,若是讓葉二娘繼續說下去,待會玄慈定會會出來指證慕容博,如此……不容多想,便暗暗運起內息,凌虛一指,往葉二娘後腦襲去。
他這一招,來得極其突然,就連葉楓自己,也不過是倉促起意,動作也僅在呼吸間,眾人那時正被蕭遠山與葉二娘兩人的對話所吸引,待到發覺時,葉二娘已然倒地。
群雄俱驚,適才慕容復與段譽對陣時,見其被段譽壓得毫無還手之力,後又被蕭峰打得狼狽要逃,都覺其雖說不上浪得虛名,卻也不見得如何驚世駭俗、技壓當代。待見這「四大惡人」中的「無惡不作」葉二娘僅一招就被其斃命,始知其名副其實,心聲敬意.
但僅過片刻,只听人群之中,傳來虛竹那慟人心扉地哀叫,「媽,媽…媽媽……」又登時大嘩,為其人品所不齒!饒是愛其愛得歇息底里地王語嫣亦忍不住顫聲道︰「表哥…你…你。」但還為等她把話說完,卻听蕭峰大吼一聲,冷笑道︰「蕭某大好男兒,竟和你這種人齊名!」
「偷襲又如何?」葉楓這話說得頗為無奈,但卻毫無悔恨之感,他瞧著眾人的神色,挺胸而立,冷笑一聲,道︰「只許她昔日無惡不作,卻不許我今時替天行道麼?」眾人語塞,均是面面相覷,而後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而就在此時,卻見虛竹扶起葉二娘,摟在懷中,運氣自身內息,往其身上運去,嘴中叫道︰「媽,媽,你醒醒!」過了半晌,葉二娘才吐出一口淤血,而後悠悠醒轉,低聲道︰「孩兒,快扶我下山去。這……這人是妖怪,他……什麼都知道。我再也不要見他了。這仇也……也不用報了。」但她這話剛落,卻是再也來不及說第二句話,便撒手人寰了,僅嚇了葉楓一身冷汗。
「是,媽,等孩兒為你報完這這仇,咱就走。」但見虛竹含淚說著,同時將葉二娘的尸首遞到逍遙派一眾人身旁,而後瞪著慕容復,怒吼一聲,「你,你為什麼要殺害我媽媽!」便揮了一招六陽掌,向慕容復襲去。
葉楓知虛竹得了無崖子、天山童姥等人幾十年的內力,又學了幾手逍遙派的絕頂武功,手段定是非凡;此時眼見他右手一折,左手一勾,怒瞪著雙目,跨步而來,哪里還敢小覷?不容多想,立即運起周身內息,但只是一瞬,便見虛竹已從十幾余丈外殺到,四處空氣凝滯,呼吸不暢。
「表哥……」只听王語嫣焦呼一聲,已見葉楓抬起手掌而後向前推出,左右交互,一前一後,一上一下,完全與虛竹雙掌對拼,整個人也與虛竹一起漂浮于半空,而在兩人下方,卻已是塵土飛揚,一招過後,兩人同時落地,相距十余丈。
「表哥……」卻是王語嫣見葉楓從空中落下,擔心其吃虧,便不顧自身安危,趕來相扶。葉楓深深呼了口氣,緩緩抬起右手,而後對她相視一笑,道︰「些許三流功夫,還不至于要了你表哥的命。」說罷雙目往虛竹瞧去。
說實話,也很自由和虛竹實打實硬拼的自己才清楚,虛竹的內力是如何的渾厚,哪怕此時他運用得不嫻熟,僅能發揮出十之六七,但適才那一擊,葉楓卻也至少運用上了自身十成十的功力,才勉強能敵得過。
但江湖群雄哪里知道那麼多的各種情由?只覺剛才虛竹這個小和尚適才也不過十和丁春秋拼得平手,甚至還稍落下風,最後還是借著生死符才能將丁春秋擒住。而也是剛才,丁春秋也不過幾招之間便被喬峰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如……難道慕容復原來也不過如此嗎?
當然不是,其實葉楓能運用的,也不過是慕容復本身功力的十之七八。不過其自身反應速度,卻是慕容復本身所不能及的。
卻見此時虛竹雙手握拳,怒視著自己,不過一時間卻沒有進一步動作,顯然是見剛才全力一招,佔不了任何便宜,此時正暗暗畜力。
而就在此時,卻听從逍遙派一眾中穿出一聲音道︰「主人,天山六陽掌,怕是奈何不了這慕容小人,且用生死符看看!生死符用來對付這些奸險小人,最具神效。」
江湖群雄一听虛竹要用生死符,俱是大驚,雙目不約而同向倒立一旁的丁春秋望去,葉楓如何不知他們所想?怕是也不看好自己,能在生死符下討好。只听王語嫣一旁說道︰「表哥…他生死符手法怪樣,陰狠至極,來無影去無蹤,專往人身上至陽至剛的各處穴位打去,你切莫中了他的卑鄙陰險招數。」便見逍遙派一眾紛紛拿出酒水,往虛竹潑灑而去。
而虛竹此刻,只想著為他娘報仇,雖不見得一心要置慕容復于死地,但卻不見他神色間,再露半分的慈悲之心,但見他神色猙獰,與剛才和丁春秋對陣之時,完全判若兩人。見周身酒水一到,也立即伸手一抄,隨手抓了一把,衣袖一動,整個人身形瞬間化作千萬道虛影,只是一息間,便見片片寒冰酒雨,從虛影眾揮灑而出,往葉楓潑射而去。這手法,比之此前對付丁春秋之時,顯然更勝一籌!
就在江湖群雄震驚于虛竹神功,紛紛暗叫不妙,對葉楓能擋著這一招,不抱任何希望之時,卻見葉楓蔑視一笑︰「雕蟲小技,也敢拿來獻丑!」而後雙手向前托出,在身前不斷的揮舞,也不怕這生死符是能已經打到他身上,卻似是來者不拒。
難道他明知躲不過,想要性命相拼?見到此處,又想起適才丁春秋的慘狀,還有誰還對葉楓抱著希望?又听王語嫣悲呼一聲︰「表哥……」整個人就如飛蛾撲火一般,往慕容復身前撲去,卻是聞者落淚,看者傷情。只見虛竹一招出,喬峰和段譽不約而同得喊道︰「二弟(哥)…不…」可哪里還來得及?
所有人都盯著王語嫣的身影,她忽然笑了…「原來她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要為慕容復擋了這麼一招。」又聞段譽失措的說著;他那帥氣的臉龐,已無先前那般灑月兌、取而代之的卻是深深的妒火與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