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遠處有一個男人推著一輛手推車,哭哭啼啼地走過,推車上躺著個臉色蒼白的女人,女人身上還蓋著一床破破爛爛的被子,額頭上纏了一層紗布,血腥味老遠就能聞見
周圍的行人紛紛閃避,本來昏昏欲睡趴在櫃台前的老掌櫃,也猛然驚醒,走到窗前看過去,嘆了口氣,道︰「作孽啊」
孫鏢頭卻是忍不住看了顧婉一眼,低聲道︰「小娘子的听力真好」他們這一路上能安安全全,三番兩次地化險為夷,還真多虧了這小娘子的耳力夠好
顧婉眨眨眼,沒有說話,她听力強,可並非天生,而是經過後天鍛煉的。
前些年,顧婉無意間從隨身的商店中看到了一份鍛煉五感的方法,雖然價格頗高,足足需要兩百多個積分,夠得上一輛很上檔次的馬車了,可她因為年紀小,行動不便,即使有很多積分也不敢輕易使用,也只有這樣不顯眼的書籍什麼的還能買一買,所以,她還是要了這套方法,打算試試看。
畢竟她學了多年醫術,五感靈敏,對治病救人,絕對有好處,有這樣的機會,即使覺得也許這方法沒有太大的效用,卻還是不想放棄的,卻沒想到,這方法看著簡單,听起來也不大靠譜,可堅持下去,卻是效果顯著,不說別的,現在顧婉的視力,听覺,嗅覺,都比常人敏感許多,就如現在,即使是在鬧市里,她也能听到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響……
很可惜,貌似這種方法,也是要看天分的,她也把這東西夾雜在書中,抄給她大哥看了,顧安然也跟著學了一段時間,卻沒覺得自己有什麼顯著變化,到是眼楮的視力變好了一些,看書多了也不易疲勞,干脆就拿來當眼楮保健操用
對讀書人來說,保護眼楮至關重要,所以,即使成就遠遠不能和顧婉比,顧安然依舊很滿意,勤練不輟,三年過去,他雖然日夜苦讀,一雙眼到比孩童的還要清澈明亮。
一會兒的工夫,哭啼聲,嘈雜聲,越來越近。
顧安然遠遠看到那推車上的女子一臉的絕望痛苦之色,額頭上鮮血淋灕,顯然是磕傷的,不由皺眉︰「這是怎麼回事兒?難不成還有匪徒敢在城里傷人不成?」
要說在城外偏遠地方,打家劫舍實乃尋常,他們這一路,早不知遇見了多少淒慘之事,輕易也不會再動容,可自從進入享城,入目的無不是難得太平的景象,顧安然總覺得,此地民風淳樸,就算不至于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到底也要和兵荒馬亂的雲州不一樣了……忽然見到有女子頭破血流,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這會兒,太陽將落未落,正是一日之內難得清閑的時候,風煙樓里的閑人也多,不多時,顧婉兩兄妹的耳朵里就灌滿了關于樓下傷患的八卦消息。
那受傷的女子姓路,人稱路三娘,是南郡人氏,早年家里雖然不算富裕,卻也是書香門第,父親曾經做過南郡書院的教習。
路三娘自幼聰敏好學,她爹也是把她當男子教養,養到十六歲,一身的學識就算是名門世家的千金也難比擬,要說,這個時代,根本沒有什麼程朱理學,朱熹老先生還不知道在哪兒呢,有才的女人也是備受吹捧,並沒有女子無才便是德之類的說法……
她這樣有才有貌的好女人,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登門求親的甚多,可路三娘一個都沒看中,只相中了南郡書院一個書生,這書生叫程明,字謙懷,家居益州,父親早亡,家中只有一個老母親,老母親是變賣了家里的產業,送他出來求學的。
這個程明知道家里不易,讀書非常用功,在書院里成績雖然不拔尖,卻也算是相當不錯,更難得的是他生得好,不是說他相貌有多麼俊美,而是他長得讓人看著順眼,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鼻梁挺直,說話老成持重,沒有尋常書生眼高于頂的毛病。
路三娘相中了他,那路教習最是疼愛女兒,又覺得程明此人頗為厚道,而且,這年月當官也是要看長相的,他長得好,將來出仕,肯定比別人順利,無論如何,都堪為良配,就暗自遞了話過去,程明一口答應下來,兩個人沒多長時間就成了親。
一開始,二人是琴瑟和鳴,路三娘滿月復學識,與尋常女子不同,也和程明有共同語言,生活的和和美美,可到了後來,程明遇見貴人,被聘為涯州刺史家公子的西席,出仕之後,借著這層關系一路高升被提拔,如今已經是一縣之令,現如今舉家搬遷到涯州,程家也算是風生水起了。
與此同時,路家卻遭遇兵亂,路三娘的父母皆亡,只留下一個弟弟,身體病弱,日日湯藥不斷,路三娘有心看顧,就把她弟弟帶在身邊照顧,婆婆見媳婦向著娘家,心里就不大高興,再加上嫌棄路三娘家境落敗,對兒子沒有絲毫幫助,極為不滿,平日里更是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還給兒子納了好幾房姬妾。
程明夾在媳婦和親娘之間,到底還是覺得娘親比媳婦要緊的多,這很正常,兒子總得孝順母親,在涯州,誰不稱贊程明是個孝子
一來二去,夫妻兩個的感情,也就漸漸壞了……
風煙樓的老掌櫃嘆了口氣,低聲道︰「雖說這婆媳之間,怎麼也不能說是婆婆的錯,可路夫人也不容易,听說前日她婆婆忽然昏倒,人事不省,濟民堂的大夫都去看過,雖然開了方子,可湯藥根本無用,後來說是不行了,治不了,這路夫人一著急,硬是背著老太太四處求醫問診,咱們享城的幾家藥鋪,都讓她跑遍,可這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治病這種事兒,也不是她有心,就能治好的,整個享城的藥鋪都說老太太這病沒救了,甚至有些大夫,連藥都不敢給開。」
濟民堂?听到這個名字,顧婉腦中頓時一聲驚雷——濟民堂不是在大庸?怎麼享城也有……眯了眯眼,不著痕跡地問道︰「掌櫃的,這濟民堂的東家,是不是姓王?」
掌櫃的點頭,指了指對面,道︰「沒錯,原來小娘子這外地人也知道,看看吧,那就是濟民堂,別看它不像其它藥鋪似的,生怕門臉不大,招牌不夠顯眼,就是一戶普通民宅,但在咱們涯州,也算是聲名遠播了……哎,要是王神醫在,說不定這程老夫人還有救,他老人家以前可是給宮里的貴人們都看過病的,醫術極為高明,也是程老夫人命不好,正趕上王神醫出診,去了大庸。」
「豈止是程老夫人命不好,這路夫人也是可憐人,她婆婆病了,咱們縣令大人就把罪過都加在了她頭上……」旁邊一跑堂的店小二,聞言嘆道,「今天上午,我去采買,路過縣令大人的府邸,還看見路夫人跪在大門外呢,听說,縣令大人發了話,要休妻。」
周圍頓時起了唏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