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半仙狼吞虎咽地吃了飯,又喜眉笑臉地快步出了門,好像要嫁入豪門的不是田家閨女,而是他王半仙一樣。
往日里,大家見面跟他打招呼,都像熱臉貼到冷;而今天,他逢人便招呼,打得親如一家。
「你說這王半仙今兒個咋啦?當初娶媳婦兒也沒見這樣。」
「發大財了吧。」
「我看吶,是太上老君顯靈了。」
……
說話的是村西大路旁坐著拉家常,幾個上了年紀的長輩。看著王半仙匆匆離去的背影,多了一份談資,你一言我一語,侃得很起勁兒。
「當當當」
王半仙抓起門上的鎖環,使勁敲了三下,木質大門如悶雷一般。
「 」
耳朵貼在大門上,听不到任何回應,王半仙加重力道,大門的聲音更響。
「王半仙,你咋就沒有掐指算算我在你身後站著?」
說話的正是李豁子,他剛剛從外村吃了個媒人酒,提著條不大但很肥的紅尾巴鯉魚,站在王半仙的背後,有些開玩笑地說道。
「豁子哥,你嚇死我了。」
王半夏被身後突然而至的聲音嚇了一跳,但迅速調整過來,「你看,咱能不能進屋說話?」
李豁子知道自己的生意來了,當然樂意,開了門,進了堂屋,招呼他坐下。
「豁子哥,你最近是不是給老田家送了件喜事兒?」
王半仙並不是直來直去,而是帶著點試探性的意思問道。
「這你都能算到,泰山不是堆哩,看來你半仙也不是吹哩。」
李豁子說話時很容易有口水從豁子流出來,所以總是要不停地擦拭,他抹了一把,繼續含混地說,「說吧,是不是幫你家大娃說媳婦兒。」
「豁子哥真是爽快人,那我半仙也不拐彎抹角了。」
齜牙咧嘴一笑,王半仙抹了抹額頭上因興奮而浸出的汗珠,「是這樣,剛才田老三過去找我,說害怕他閨女和老戚家孩子的生辰八字不合。我算了一下,確實不合啊」
「豁子哥你看,五行之中,老田家是屬土,老戚家是屬金,土旺、火相、金休、木囚、水死。己生助五行,克泄耗五行。雖說土生金,但是老田家的這個閨女卻是逆行休金;土克水,水也是金,水死,金也死,更是萬萬不可啊」
說前王半仙整了整衣衫,滔滔不絕地說完之後又低頭整了整,嘴角一挑,露出了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笑意,隨後抬頭,很認真地看著他。
「你別說,這個我還真沒在意。」
李豁子怔怔地看著他,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這麼多年,他記不清說成了多少樁媒,但是被人說哪樁媒八字不合,還是大姑娘坐轎——頭一回。
「我倆家閨女,大的十二,小的八歲,豁子哥,你看,這點小意思。」
說著,王半仙不知道啥時候模出了一吊銅錢,放在桌子上,諂媚地笑道,「事成之後,讓豁子哥天天打牙祭。」
「這個王半仙兒,說來說去是想自家閨女嫁到老戚家,哼哼,不管你陰謀陽謀,既然能夠得到額外的好處,為啥不順水推舟撈一把?」
李豁子也不傻,這麼明顯的意思,自然一听就懂,心里不停捉模著,眉頭舒展開來,微微一笑,擦拭了一下口水,說道,「這事有點兒沉,我得跟老戚家商量商量。既然半仙發話,兩家八字不合,那我就不瞎等著田老三的口信兒了。」
听他這麼一說,王半仙油光滿面的臉,瞬間綻放出萬丈光芒似的,上來拉住李豁子的手,激動不已,一直張嘴,話也說不上來了。
李豁子拽了拽,愣是沒有把手掙月兌,眼看口水都流出來了,沒辦法,一個著急,用另只手的袖子抹了一把。
「豁子哥,這事兒就麻煩你了,不打擾了。」
王半仙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放手,看了看手上黏黏糊糊如蝸牛爬行留下的東西,一陣惡心反胃,匆忙出了門。
…………………………
田圓搬了個凳子,站在上面,踮著腳尖,看著即將沒入西山的太陽,白皙的臉蛋上映得通紅,瞳孔也入了魔一樣,成了火紅的顏色。
「娘,娘,姐在院子里,站凳子上。」
田浩然看到後,一溜煙跑到東間,趴在姜氏的耳朵上,打了一通小報告。
姜氏嘆了一聲,抱起田浩然,來到院子,看到田圓的樣子,連忙放下田浩然,把她抱下來,心疼地說道︰「小圓兒,等會兒你爹回來看見,又生氣。」
「娘,我不想嫁人,要嫁也等長大了再嫁。」
田圓喃喃地說道,雖然沒哭,但是帶著哭腔。
「小圓兒,娘做不了主啊。」
姜氏眼楮一熱,鼻子一酸,心里又是一陣的難受,「老天爺和老祖宗都開開眼。」
「娘,我理解爹,他不想哥哥弟弟都跟他一樣又過一輩子苦日子,也不想娘跟著他再吃苦受累。」
小圓兒咽了口唾沫,舌忝了舌忝嘴唇,說話的語調很成熟,儼然不是六歲的孩子能說出來的,「但是,小圓兒不想嫁,誰也逼不了誰家也不會想娶一個死人。」
「傻閨女哎,你要是敢做傻事,娘也不活了」
听到她這麼一說,姜氏「啊」的一聲小孩子似地哭了起來,緊緊地抱著田圓,聲音嘶啞,淚流滿面,嘴里不停喊著什麼,也都听不清楚。
「娘,別哭,眼楮哭壞了咋辦?」
這個時候的田圓卻是無比的鎮定,伸出小手拍著姜氏的背,仿佛她是娘親,而姜氏變成了女兒。
除了田圓之外,任誰也不可能知道,這六歲的身體里,裝的卻是一個二十九歲的靈魂,比母親姜氏年齡還要大。
這樣的場景,田雨辰、田浩然和姜文軒都看傻了,這完全顛覆了他們的刻板印象。
這個時候,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來。
「大老遠都能听到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死了」
田有余一進門,看到哭泣的姜氏,氣不打一處來,憤憤地說道。
「爹,這麼多年,娘對你不離不棄,再苦再累風霜雨雪都陪著你走過來了,你咋就不能體貼一點。」
田圓听到後,有一絲心寒,揚起小臉,「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家里恁苦恁窮,娘她任勞任怨不說一句苦一句累,你還這樣」
說完之後,田圓也知道自己表現得有些妖孽了,她更知道,再不妖孽一點,這樣溫馨的家就要離她而去了。
田有余听這六歲的女兒鏗鏘有力、抑揚頓挫的「教訓」,哪里還有什麼氣,站著,睜大眼楮看著她,傻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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