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盛坐落在京都的繁華地帶,外觀卻只是一幢帶些復古風的三層小洋樓,落地窗上垂掛著雪白的窗簾和美麗的流蘇輝映著在黃昏中熠熠發光的燈火,別有一番貴族情調。
寧莊在餐廳外又打了個電話,確定了周律師的位置,這才定了定心神進入洋樓。
由著裝整齊的侍者引領著,踩著光可鑒人的地板,經過長長的開放區,才發現這樓是環形建築,里頭竟然擁抱著一個小湖,造型優美的各種蘑菇狀大傘錯落在湖水邊,有三三兩兩的情侶、外籍人士或者一看就非富則貴的人悠閑地坐在其下,勾勒出一幅人間天堂的圖畫。
寧莊在心里暗嘆了聲大律師果然懂得享受,報上台號,尋到了獨坐于一方翠幕假山側的人。
周律師換下了正裝,穿了一身得體的休閑服,顯得比當日在律師樓見到的時候年輕了許多。
寧莊有些後知後覺地發現,其實人家長得很不賴。
身材接近180,鼻直口方,濃眉鳳目,皮膚還相當白皙……
盡管不屬于同一類型,但看過淺翼和默曜那種極致的優雅和妖嬈之後,難免叫人無感。
更為可惜的是,大約是書讀得太多了,他方正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雖然多了幾分儒雅之氣,但寧莊的內心里總對眼鏡男有份排斥,毫無理由地為他嘆了口氣。
不過據分析,她可以確定此人要麼是個家有賢妻的有婦之夫,不然便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留身的高手,有求于人,需適當吹捧又不可太著痕跡,她不由打疊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堆上一個燦爛的笑臉,稱呼了一聲︰「周律師。」施施然在他對面的老藤椅上落座。
「私人場合,叫我逸臣就行。」周律師淺淺一笑,並沒有站起來。
他這樣的態度相當符合此時兩人的關系,而且他的笑容似乎發自內心,也不顯得無禮。
周逸臣面前只放了一杯咖啡,侍者把餐牌遞過來給寧莊的時候,他適時地表示已經點了自己的那份,讓她負責自己的就好。
寧莊也是見過場面的人,餐單上不菲的價格倒沒有嚇退她。不過她存了份心眼,既然遇上這麼檔子事,自己在對方的心目當中,本就應該是個可憐人,揮金如土或者故作大方都不太合適,于是她點了份最便宜的餐,就示意侍者可以走了。
周逸臣一笑,道︰「若是不想浪費,寧小姐一會還是點點別的吧,這台子最低消費的。」
寧莊的俏臉微微一紅,在家宅久了,果然有些與社會月兌節的跡象,不過天生的聰敏讓她覺察出周逸臣並不會听任自己買單,決定中途要設法離開一趟。
中國人都講究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她就是要對方欠一個小小的人情,下次見面應該就好說話多了。
心里打著如意算盤,她也就並不膽怯,不等對方動問,在幾句客套的寒暄之後,就循序漸進地將話題往自個兒需要的方向引。
她清楚這些律師必定見多了各種大小官司,未必會對這種無油水可撈的經濟糾紛案子特別感興趣,決定以情動人。
寧莊別的長處沒有,講故事的本領卻是一等一的,記得幼稚園的時候,就騙得班里一個傻丫頭硬是相信她們家的鋼琴里可以彈奏出一群仙女,天天搬了大堆的糖果飲料來收買她。
當然,對眼前的律師,不能有太多的虛構,于是她從自己小時候的生活,三言兩語講到了大學里的一些趣事。
周逸臣似乎對她描述的場景事件頗為有興致,至少他的面部表情是相當愉悅享受的。
寧莊受到鼓舞,很快說到那場不幸的婚姻。
前幾年的寂寥生活都是她的真實感受,她很聰明地並不講經濟問題,而是陳述點滴心情。
周逸臣間中會發出詢問的語調和表情。
「記得去年春節……」寧莊終于也真正講到了傷心處,鼻骨一陣發酸,目光不自覺地從周律師的面上錯開,落在湖中心一個養著美麗水鳥的人工小嶼上。
那些鳥兒腳上都栓著鏈子,一只只吃得肥壯,毛色也十分光亮,舉止卻都是懶懶的,有時老半天靜止不動,叫人疑心都是些虛擬的擺設。
寧莊卻忽然覺得它們像從前的自己,被莫名地圈養著,無法飛向自由的天空。
周逸臣適時地咳嗽了一聲,招手讓侍者替她續上了檸檬水,終于使她回神。
她不好意思地沖他一笑,繼續道︰「去年春節的時候,媽媽來電話讓我和朱開洋回老家過年。當時我都記不清有多少天沒有見過他了,前年我們並沒有回去,我想也應該回家看看爸媽。」
周逸臣手握咖啡杯很認真地看著她。
本來寧莊講到此處都有些難以為繼之感,受到了他的眼神鼓舞,便略帶自嘲地笑了一笑,道︰「我很少主動打他的電話,沒想到連續打了很多個,他都是關機。開始的時候,我想他國內外跑來跑去,也許正在飛機上也不一定,也就安安靜靜地等到了第二天……」
「你這是什麼樣的婚姻呵」周逸臣忽地發出感嘆,身子前傾,雙目炯炯盯住她,「可以問你一個很突兀的問題嗎?」。
寧莊意外,怔了一怔,還是點頭。
「你們一年有多少次夫妻生活?」
周逸臣的聲音很輕,但篤定,雖然問的問題極其令人難以接受,但他用那種帶著職業習慣的語氣問出來,並不讓人很反感,好像他只是在調查一個事實似的。
寧莊躊躇了片刻,原來她打算回避這個問題或者干脆表示他的問題太出格了,不過最後她還是選擇了回答︰「頭一年,有三五次,第二年也許……是一兩次,第三年,我記得沒有。」
「是他的問題還是你的問題?」周逸臣卻沒有那麼輕易放過她,繼續緊盯著她追問。
寧莊不得不回想與朱開洋相處的別扭時光。
她本來一直認為青梅竹馬就是最美好,最順理成章的結合,朱開洋從小學到大學跟她念的都是同一所學校,自曉事起處處以護花使者自居,雙方的父母都是莫逆之交,她也沒有認為兩人的結合有什麼不對。
盡管當時更緊迫的原因是因為朱開洋的母親在體檢的時候發現已是肝癌晚期,她無限渴望能親眼看到喜歡的女孩子成為自家的媳婦。
朱開洋在承受母親重癥噩耗的情況下跟她求的婚,浪漫、溫馨等等完全談不上,但寧莊卻認為是符合道理的。
一切的美好在他們成婚後逐漸破碎。
太過于熟悉的兩個人,根本沒有出現任何電視劇或者小說里男女之間的那種愛慕情感,甚至于羞于親熱——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羞澀感,就如同兩人本是親兄妹,卻硬生生做了夫妻,要多別扭有多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