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那一段不堪的婚姻讓寧莊的情緒瞬間低落,望著那些傻楞楞的小鳥,她似乎回到了去年春節前的那個寒冬。
國人古來就有年三十之前要債的習俗,自入農歷十二月來,已經常有債主上門。
最初的時候,她總認為做生意的人難免有些未清付的款項,到臨近年關的時候,舉著借條上門打滾哭喊揪著她不放的婦女也大有人在。
到那時,她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可是節前一直無法聯系上朱開洋,就連他駕駛員小楊的電話也都處于關機狀態,她只有乘著年二十四的深夜離開了家踏上往南方的歸程。
尤記得獨自拖著皮箱和各種禮品盒子步出機場,沒有人接機。
老家所在的城市沒有機場,飛機不過是飛到省會,離家尚有二小時的高速車程。
中國的春運情況向來是比較令人頭疼的,趕上了那時候,她自然也無法可想。
買不到車票,連一輛去往高速的出租車也是她站了兩個多小時跟人家拼搶過來的。
站在高速口的寒風中,她堅定地一輛一輛招手攔家鄉牌照的車子,很幸運地,竟攔到一輛路虎,車上兩個男子,一對上家鄉話,也就捎帶她回去了。
其實人家看她長得不賴,氣質也好,一路調侃,企圖撿到一段艷遇。
不過寧莊一路接著家里的電話,完全沒有接收到人家拋過來的曖昧語言和暗示。
直到那時候,她才明白娘家也出了大事,知道朱開洋原來卷了父母舅舅姑姑他們那麼多錢。
當時的心情,真的已無法形容,她只有繼續瘋狂地打他的手機,卻仍處于關機狀態。
下車的時候,車上男子索要電話未果,大約家里又催著回去,只得帶著無限的遺憾怏怏走了。
事後寧莊回想起來,心里也感謝國內治安真算不錯,在那種恍惚狀態下,若是遇到歹人,還不知會發生怎樣的後果。
拖著皮箱拐進家門口的小街,她終于領略到了近鄉情更怯的味道。
姍姍來遲,年夜飯又吃得早,四周圍的鞭炮聲綿延不絕。
在如此喜慶的氣氛中,街上的車子和行人反倒比尋常少得出奇,寧莊忽地感受到一股從所未有的悲涼。
電話鈴聲適時想起,她攫緊皮箱的手一抖,趕緊手忙腳亂地接起來。
「小莊,你到哪兒了?就等著你們開飯了」
那一頭母親的聲音雖然有些生硬有些急,但在寧莊听來,卻異常地溫暖,她眼眶一熱,差點沒來由地掉下了眼淚。
「我……我就快到家了。」北方雖冷,卻因干燥顯得不那麼滲人,乍一回到南方,冰冷潮濕的空氣竟令她有些不適,也不知是不是為了這個原因,她記得當時連聲音也發著抖打著顫。
「你——別是一個人回來的吧?」
知女莫若母,寧媽媽從女兒帶著哭腔的嗓音中就听出了端倪。
寧莊被母親一問,當場呆怔在街心,喉頭像塞了一團棉花,老半天才在對面的催促中擠出幾個字︰「我……我……我找不到他。」
「你」母親似乎也被氣昏了頭,頓時爆發,「那你回來做什麼?你知道他借走家里親戚多少錢嗎?大過年的,全都在家坐著呢你要不是把他拉回來說個清楚,要你回來做什麼?」
寧莊的腦袋只余下了嗡嗡聲,有千萬條小蟲撞擊著她的腦袋,讓她一時頭疼欲裂,全身發麻。
斷斷續續間,她只听到「你必須把他給我找回來說個清楚……」
「找不到他你也別回來」等等冰涼的話語。
最後電話不知是自己掐斷還是對面撂下的,她也不清楚究竟站了多久,最後拖著皮箱,拎著重得要死的禮品盒子,一路蹣跚。
淚水肆虐了她的臉,她根本看不清道路。
此起彼伏的爆竹聲襯得她更加孤寂,那是一種由內而外生出的悲涼,使得她的心境一夜間蒼老了許多。
生活的艱難本來像是從來與她無關,最後她關掉手機,尋了家小賓館,攤開手腳躺在床上餓了足足一天一夜,直到手軟腳軟。
不是沒起過諸如輕生、破罐子破摔的念頭,但是與生俱來的不服輸性子到底佔據了上風,人的肚子越餓就會越清醒,而且她向來是個極樂觀的人,到了大年初一的晚上,她已經可以把鞭炮聲當做一種激勵。
想要新生。
之後她將禮物默默放到家門口,寫了字條,保證一定找到朱開洋,又飛回了北京。
對于一個從小就相識的人,盡管他已經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事,你還是無法相信他會那麼絕情,那麼不負責任的。
寧莊在家里等了幾天,有三五名債主完全無視正月不討債的習俗,天天上門問候。
甚至有幾個人賴在別墅里不肯走。
正當她不知究竟該如何處理眼前的局面時,朱開洋總算是在某個夜深人靜的夜晚來電話了。
他用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聲音壓得極低,像是解放前的地下工作者在接頭。
寧莊還沒有開始質問,他就一疊聲地說︰「寧寧,寧寧你也看到了目前的情況吧?我不行了……我們離婚吧,這可都是為了你好,要不然那些人不會放過你要苦就苦我一個人好了」
就像小時候她哭鼻子他用棒棒糖來哄一樣,寧莊完全懵了。
她只問了一句話︰「你怎麼會欠了這麼多債?」
「現在說不清楚,我先把你安排好。我知道很多人在找我,放心吧,你家里那些錢我會設法還上的。明天各部門就上班了,我們趕緊上民政局把離婚證給扯了。這房子你也知道早就抵押給銀行了……我還同時押給了其他人借了點差額的款子,他明天就要來收房子,你也配合下簽個字,我保證會另外找房子買下來給你的,到時候就是離婚後的財產,全歸你,行不?」
寧莊的腦筋完全陷入短路狀態,已無法判斷朱開洋的話,不過是基于從小養成的習慣,茫然哦了一聲。
朱開洋似乎吁出一口氣,又胡亂安慰了幾句,叮囑她第二天一大早在民政局婚姻登記機關門口見。
等到他掛了電話,寧莊才想起來要問他究竟在哪里,還有這一切到底是怎麼造成的,可是再撥打那個電話,居然又已經關機了。
就這樣,她在迷糊狀態下簽了離婚協議,由于朱開洋連扯離婚證的時候身邊都隨著債主,他們根本不能好好交流,更何況他連正眼也不敢看她。
听說那個聰明債主及時過戶了他們的別墅,歸還了銀行的借款,賺到了幾百萬的差額,算是最後撈回損失的一個。
而朱開洋,在從房屋登記處出來說到門口開車送她找房子之後,就溜之大吉,從此再也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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