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和血腥味混合,給人的感覺正是墓地里的氣息,冬兒團起衣物就準備扔到河里去,卻被紫槐小姐一把奪過那件披風,好奇地端詳起來,傻乎乎的嘀咕道︰「這麼好的料子,做工精細著呢,可惜掛了很多口子,霉成這樣子,連底色都快看不清楚了。」
嫣兒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黑色的披風,紅色的里子和系帶,怎麼那麼像他的衣服?
「嫣兒妹妹,你看這披風內襟上還繡著字呢,‘崇胤’,是人的名字嗎?也許是店鋪的字號呢。」
听到紫槐小姐的話,安樂公主腳底下一絆,差點摔倒,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河邊,把那件披風拿起來細細的看,正是宮中制作玄瑞的衣料,若非皇親貴胃之家,很難弄到這種極品的錦緞,再加上精美的做工,衣服主人的身份基本可以鎖定在一定範圍內,最後,翻開衣服內襟,赫然看到「崇胤」兩字。
披風上又是血污又是泥漿,那些破口顯然是樹枝掛過的痕跡,崇胤哥哥,他遇到什麼危險麼?
安樂公主失魂落魄地抬起頭來,看向嫣兒的目光是那麼怪異。
嫣兒心里一動,崇胤是誰,他和安樂公主之間有什麼故事嗎?還有,這披風那麼眼熟,和那個戴昆侖奴面具的男子所穿十分相像。
「嫣兒妹妹,我有些頭暈,可以送我回家嗎?」。安樂公主緩緩的站起身來,雙腿一軟,竟然暈厥過去。
「果兒公主」春妞兒一個大步跨過去,把安樂公主扶住,嫣兒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掐人中,按摩合谷穴,直到安樂公主醒來。
尉遲楠和程二牛躺在沙灘上假寐,听到這邊咋咋忽忽的驚叫聲,連忙坐起身來。
「誰暈倒了?」尉遲楠正問著,程二牛已經挺身躍起,飛跑過來看時,安樂公主扶著嫣兒的肩膀,柔弱的對幾個人笑道︰「春妞姑娘,紫槐姑娘,尉遲公子、程公子,謝謝你們的關照。尉遲公子,我想請嫣兒妹妹送送我,我知道尉遲夫人討厭我,不讓你們和我來往,可是,我真的需要嫣兒的幫助,可以嗎?」。
拽著嫣兒的胳膊剛邁了一步,又差點摔倒,嫣兒只好伸手扶住。
已經意識到安樂公主此行的來意,雖然不想再和廬陵王家有任何瓜葛,可是那件大氅上的名字,卻讓嫣兒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哥哥,我會很快回家的,別讓娘親知道我和果兒姐姐在一起。」嫣兒祈求的目光看著尉遲楠。
「公主確定自己能走嗎?」。程二牛用肩膀撞了撞尉遲楠,期望他能應允。
「去吧,哥哥在這里等你一起回家。」
廬陵王府就在尉遲保長家的上游不遠處,嚴格來講,他家當屬尉遲保長管轄。這個小四合院兒,原是一個京官未考取功名前的老宅子,被廬陵王買下來做安身之所,其門臉兒還沒有尉遲家的氣派。廬陵王並非沒有興建王府的銀兩,而是王妃韋氏慮及負罪之身,勸廬陵王不要太過招搖,為了讓女皇陛下相信自己潛心歸隱,廬陵王甚至親自耕種,王妃韋氏更是做出安居樂業的姿態來,連大明宮中的牡丹也移來栽種,比宮里的花匠更用心的培植這些花兒,走進寬敞的天井院兒,就能感受到一派安逸祥和的溫馨氣息。
荷生去給春妞兒和單家送米酒,廬陵王和王妃去了山中的作坊。受衛王事件的影響,「八角琉璃井」作坊的匠人被抓了大半,附近村里學徒的青年們也全部遣散回家,剩下的匠人就由廬陵王和王妃親自管理。
廬陵王的親隨長生和丫頭雲生跟著服侍王爺王妃,家里就剩下廚娘和安樂公主的女乃娘沈媽媽。
沈媽媽听到敲門聲,忙過來貼著門縫往外看,見公主被人扶著回家,吃了一驚,麻利的打開院門,幫扶著把安樂公主送到西廂房里,安置她在臥榻上躺下,又張羅著給客人倒水,卻被嫣兒攔住。
見嫣兒要走的意思,安樂公主忙伸手拉住。
「沈媽媽,我有話要和嫣兒姑娘說,你出去看著點。」目送沈媽媽出門,听到房門輕輕地關上,這才回過頭來,開門見山的問嫣兒道︰「嫣兒妹妹,你是不是見過薛崇胤公子,他無恙吧?他如今在哪里?」
「什麼?」嫣兒詫異地問道︰「薛崇胤公子是誰?公主是說那件披風的主人嗎?」。
「披風破爛不堪又沾滿了血污,嫣兒妹妹,他在山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听說衛王被武承嗣的心月復所殺,並梟首示眾,可是,我不信武烈那個王八蛋有本事對付得了他,他一定還活著,對吧?」
感覺到安樂公主的手越握越緊,指甲掐進嫣兒的手背里還不自知,如此失態,讓嫣兒驚詫不已。
「公主如此激動,是為你哥哥衛王殿下,還是為了薛崇胤公子?」這話月兌口而出,嫣兒和安樂公主不約而同的都瞪大了眼楮。
「那個,公主見諒,嫣兒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比起衛王的生死,你似乎更關心薛崇胤的狀況,衛王不是你的親哥哥嗎?」。還是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或許,潛意識里在為衛王感到寒心。
「嫣兒妹妹,死者長已矣,做出一副傷心的樣子又有什麼用?衣服的主人叫薛崇胤,你見過他的,對吧?請告訴我,他在哪里?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還好好的活著……」
「安樂公主,你為何認定我見過衣服的主人?那是賽虎撿回來的衣服,那只蠢狗,只是和嫣兒一樣貪財而已……」
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個李唐帝王家族,從玄武門事變起,不知是否還知道親情、友情為何物?廬陵王為了自保,竟然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出賣,而安樂公主提到衛王殿下,就像是在說一個和自己毫不相關之人。
「嫣兒妹妹,你變了,你變得狡詐多疑,竟然連果兒姐姐也不再信任,簡直和那個溫順乖巧的嫣兒判若兩人,那天你說你已經把信燒掉,當時我就懷疑,你一向優柔謹慎,沒有我的指令,你怎麼敢擅自處理我的信件,此其一;衛王死于非命,你竟然一點也不傷心,這簡直不像是听說衛王偶感風寒也會魂不守舍的嫣兒,此其二;你這樣做,就是因為他的緣故吧?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他才具備這樣的魔力,讓女孩子看過一眼就會為他痴迷,為了他不惜對自己最好的朋友說謊,為了保護他而讓自己迅速堅強起來,無所畏懼,嫣兒,這就是我相信你見過他的理由,這些若是還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告訴你,听說你曾拼死阻止京城來的昭武校尉大人搜查你的閨房,就是因為,你的閨房里藏著衣服的主人,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