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來,听到娘親在自己床邊哭得很傷心,嫣兒大吃一驚,怎麼,是爹爹傷情惡化,去了嗎?
「娘親,爹爹去了嗎?我要去看爹爹……」嫣兒一骨碌爬起來,然後,感覺到嘴巴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使勁兒擠了擠眼楮,終于看清楚尉遲姜氏陰沉著臉,起身怒罵道︰「放你母親的狗臭屁」
望著娘親走出門去的背影,嫣兒不由發蒙,丫鬟出身,卻比小姐們還要斯文優雅的尉遲姜氏,怎麼也會說髒話嗎?
「小姐,快別說不吉利的怪話,昨天你暈過去了不知道,‘聖手王’來看過,說老爺雖然被蛇毒侵蝕到肺腑,但是,老爺習武之人,內功深厚,抵抗力強于普通人,用了他的藥,只消靜靜地躺著休息,吃上一兩個月的藥,應該就能下床了,現在老爺好好的在上房躺著,怎麼就去了呢。」冬兒用手巾給她擦了擦臉,柔聲安慰道︰「小姐自己好好歇著吧,昨天都凍壞了,還沒打幾下子就暈了過去,倒把夫人嚇了個半死,請郎中給你看了,親自守了你一夜,你也別怪夫人,看她的樣子挺關心你的。」
洗漱之後,冬兒服侍嫣兒喝了一大海碗山藥粟米粥,身上熱乎乎的,立刻就有了精神,心里略一盤算,兩個月的藥,帶診費,少說得要百十兩銀子,再加上一家七八口人的開銷,嫣兒想想就頭皮發麻。
「給你這個。」冬兒悄悄地塞給嫣兒一錠銀子,長方形的,足有十兩之多。「這是安樂公主托春妞兒姐姐送來的,說是她們也不寬裕,聊表心意而已。」
嫣兒默然無語,沉思了好半天,終于開口道︰「給我吧,我先去把衣服贖回來,這天氣太冷,凍得受不了。」
冬兒把銀子交給嫣兒,又吩咐道︰「待會兒告訴娘親,只說我去城里找聖手王。來,幫我梳頭,盡你的能力把本小姐打扮漂亮點。」
見小姐心情好,冬兒也來了精神,麻利的為她梳了雙環垂髻,這是嫣兒平日里喜歡的發髻,玲瓏俏麗,很適合小姑娘。
「這個不好,梳個成熟點的,要看起來顯得高挑優雅。」嫣兒在銅鏡里仔細端詳著自己。
「那就疏一個雙環望仙髻好不好?鬢邊再插一朵蜜色的絹花,戴上耳環,對了,就帶小姐過生日時的那對石榴石吊墜,很好看的。」
說話間,發髻已經挽好,重新洗了把臉,細細的撲了粉,畫了淡雅的桃花妝,細長的柳葉眉沒有讓剃去,只就原眉形描了黛,嫣兒腮邊的小酒窩很深,所以,不用點面靨。
依舊是步行進城,半道上搭了個給酒樓送柴火的便車,一個村兒的熟人,車把式殷勤地邀請嫣兒坐在車轅駕位上,把她帶進城。
和車把式分手後,嫣兒先到四海客棧打探行情,只見應征新娘的隊伍已經從大堂里排到了大街上,其中不乏面目姣好的姑娘,像自己這樣年齡幼小的女子還真不多。
當時正是武周後期,世風頗為開化,女子不僅可以參加科考,婚姻也相對自由,丈夫死了可以再嫁,甚至可以帶著自己的私有財產,只要那女人夠漂亮夠有錢,照樣可以嫁到好人家。
「這位姐姐,這里在干什麼?招女佣嗎?」。嫣兒裝傻問排在最後的紅衣女子。
紅衣女子上下打量了嫣兒一眼,硬翹翹的麻質衣服,越顯得苗條的身形縴瘦得可憐,大概覺得這個小姑娘不會成為自己的對手,就神秘的說道︰「招新娘,是京城一位突厥富商的公子,據說在狩獵時不幸墜落山崖,就快要斷氣了,家里讓道士算過,說是只要在房州找到福星投胎的那位女子,給他沖一下喜,沒準兒就會有救。」
「那只是道士們賺錢的伎倆,家里人明擺著死馬當作活馬醫,也就是略盡人意而已。」另一個女子接過話茬兒道︰「什麼福星,我看沒準兒是掃把星,只會讓他死得更快」
「為什麼?姐姐也是來應征的嗎?既然知道他就要死了,你就不怕將來做寡婦嗎?」。嫣兒故意把聲音提高點,好讓前邊的人也能听到。
沒等那女子回答,紅衣女子鼻孔神秘地壓低聲兒說道︰「若不是听說那公子沒有幾天的壽命好活,怎麼可能來這麼多人應征」
「姐姐,這我就不懂了……」裝,當然是為了逗她們一逗,嫣兒自己又何嘗不是同樣的心情。
「我已經向那個小廝打听過了,他家少東家絕對活不了幾天,說不定等不到拜完堂就咽氣了。」紅衣女子掏出一面銅鏡子,照了照,漫不經心的說道︰「他死也罷,活也好,怎麼著,我都是有錢人家的少女乃女乃,比做歌姬強多了吧,听說,長安城多的是英俊瀟灑的美男子,有錢還怕找不著好夫婿……」
嫣兒傻乎乎地陪笑,暗忖著,尉遲保長等著用錢治病,一時半會兒,到什麼地方去籌集這麼一大筆銀子,少不得犧牲一下,若能被選中,就當是客串扮演「沖喜新娘」。
看看人家一個個珠圓玉潤,自己個子不比人矮,卻過于干瘦,實在沒有幾分信心。嫣兒決定嚇唬嚇唬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們。
「姐姐想去長安城?我看應該是去大漠吧,俗話說葉落歸根,那少東家若是死了,遺孀肯定會扶欞回突厥國去。」
「這叫什麼事情嘛,應征新娘倒有怪人長得漂亮的,說姑娘我的眼楮太勾人,什麼由我來服侍少爺他們不放心,怕我會惹桃花。」
「這算什麼,他們回絕我的理由更可笑,說我這里太豐滿,還說、還說、像我這樣的女孩子只會讓少東家折壽,沒準兒第一面就暈過去……」
兩個從大堂出來的女孩子邊走邊說。
「噗嗤……」上官嫣兒噴笑。看來,人家注重的是內在美,我應該會有機會。
于是,嫣兒更加夸張地嚇唬那些女子道︰「有首詩中說道,大漠風沙暗雲天,除了孤城就是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連春風都吹不到的地方,可不是我們這里的青山綠水,全是沙丘,人走半道上,刮大風了,沙丘就移動起來,人被埋在沙丘下活活渴死,若干年後,再刮大風,尸骨就露出來,所以,那路邊橫七豎八躺著的,全都是月兌干水分的木乃伊。」
「什麼叫木乃伊?」一個女子問道。
「就這樣子,眼珠子瞪著表示死不瞑目,風干了的死人,刮龍卷風的時候,死人就在空中漫天飄著……」
女子們嚇得尖叫起來︰「娘哎,快別說了,晚上會做噩夢的。」
「我可不想去那鬼地方……」
片刻功夫,應征的女子跑了大半,嫣兒雙手合什,對天禱告道「上官儀老爺子,對不起了,孫女兒不才,在這里獻丑了,不過,後兩句詩卻是經典之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