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茗焉收起自己的回憶,淡淡地嘲笑了一下,「你又來了,有時候我在想,你或許真的不是個活人,不過是一縷幽魂,總會出現在我周圍,甚至對我的情況了如指掌。是,正如你所說的,我明白了,明白這一年來我所受得屈辱,我受得磨難都是罪有應得,而且,我的仇恨與不甘,不過是頃刻之間,便消失殆盡,可悲可笑。」姑蘇茗焉嘴角的笑容是那麼的無奈,她就這樣痴痴的盯著崖下,仿佛那里不是萬劫不復的深崖,而是,而是天堂。
「自古女人便是男人手中的棋子,不管是暖床也好,還是作為報復對象也好,甚至是政治權利的犧牲品,都是再正常不過了。你何苦這般的想不通?是覺得這個世界太殘酷,還是感觸自己被家族被父兄拋棄的無奈?」白衣男子已經走近姑蘇茗焉,他那若有似無的氣息也淡如茗茶的口吻,早讓茗焉習慣了。
苦笑一聲,姑蘇茗焉抬起頭,剛好可以看見天空中翱翔結伴的南燕。
雁歸兮,雁歸兮,何苦難眠兮?
歸家矣,歸家矣,舉頭無家矣。
雁影千側,只剩徘徊。
蠻兒一直不清楚的事情,茗焉卻再清楚不過。將處于風華絕代的自己封為皇後,甚至疼愛有加,不過是皇帝剛剛登基時,安撫樹大根深姑蘇家的權益之策。三年的時間,便讓這位野心勃勃的皇帝坐穩了江山,就算自己不因為嫉妒殺死他的女人和孩子,自己也是死路一條。
只會咬人的狗是危險的,而一只隱忍的獅子,才是最恐怖的。
當他承受那麼多,失去那麼多的代價下,得到了那麼多,第一個打擊的對象便是姑蘇家。
「我只想知道,現在的姑蘇家,雖說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可是,以他的能力,何苦還容忍這樣一個眼中釘?」姑蘇茗焉這才回過頭,眼神迷離地詢問著眼前的男子,男子明亮如泉水的雙眸痴痴地盯著茗焉的眸子,不由得嘆息一聲,「你自然已經猜到,何苦多此一問?」
是啊,姑蘇茗焉已經猜到了,她畢竟是個皇後,處死皇後,廢後,被安排在這荒蕪之地,備受折磨,怕是前無古人,也不會有來者了。怕是,姑蘇家把自己賣了吧,用自己的命,來讓冷天洌解氣,換這個即將表面昌盛的家族最後的喘息。
她笑了起來,因為有一次她曾被冷天洌活活壓在冰河中一半日,自己的肺便留下了癥結,只要自己一笑,便生生扯痛。本來是笑的,很快便變成了不停地咳嗽。
白衣男子立即將一荷葉凝珠讓姑蘇茗焉服下,姑蘇茗焉的咳嗽才稍微緩解了片刻,每次,她都會咳嗽得眼淚打轉,等她將眼淚壓下去後,白衣男子已經在為她把脈了。她將自己的手抽回,面不改色。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男人,她知道她肯定和他認識,甚至,關系匪淺,可是,她真的什麼都記不得了。面對一個完全的陌生人,一個每次自己都快被冷天洌折磨得只剩一口氣的時候,都會出現然後奇跡地將自己救活,他的醫術,可以用變幻莫測來形容,而且,來無影去無蹤。
「你沒有用我給你留下的方子,若是你听話,你的病,早就痊愈了。你真的就那麼想死?」白衣男子的語氣中的帶了幾分的薄怒,他真的很生氣,眼前的女子,已經受了那麼的苦,她竟然在被虐的同時,自虐。
別過臉,姑蘇茗焉冷笑一聲,「就算是我死千千萬萬次,都會被你救。既然死不了,這幅皮囊便是我自己的,愛怎樣就怎樣。」
確實如此,一年來,因為屈辱,因為不堪,因為自尊,她不知道想了解自己多少次了,但是每一次都會被眼前的男人救起,他對她說的就一句話,「不準死!」
白衣男子突然不說話了,竟然笑起來,笑得沒心沒肺的,如此反常的行為倒讓姑蘇茗焉驚愕,一直以來,他都是安靜地呆在自己身邊,一句話都不會說,今日不僅說如此多花話,甚至,開始大笑?
「何故笑?」
男子止住笑,輕蔑地盯著姑蘇茗焉一眼,「是我錯了,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現在你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女人,不過是個膽小怯弱不敢面對現實的女子,哀莫大于心死。罷了,既然你已經心意已決,這次,我不會再阻礙你。你要死要活,隨便你,不過你要知道,就算你死了,現實也沒有辦法改變,也不會有人會為你哭泣。」
男子說完後,白色的衣襟便消失在茗焉眼前,也帶去了茗焉眼底的失落。
他駐足,喃喃道︰「我倒忘了,還是有人哭的,你那忠心的丫頭蠻兒,全世間的人詆毀你辱罵你,也只有這個丫頭維護你,默默守護你。不過,你死了,怕是她也會死,冷天洌的那丸毒藥,足以要了她的命。」
這次,是頭也不回了。
只剩下姑蘇茗焉呆滯地盯著那抹純白。
崖下,雲濃,霧繞。
只要跳下去,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擋她接近天堂了。
月黑風高夜。
秋日里的紅葉峰,夜景是最美的。
姑蘇茗焉宛如一位從月宮中飄落地仙子,出現在燈火輝煌的別院前。
「小姐,你可回來了,蠻兒找您一整天了,擔心死了。」蠻兒在看見姑蘇茗焉那一刻便立即跑了過來,梨花帶雨的,從未哭得這麼厲害過。
茗焉失神地盯著眼前的蠻兒,他說的對,如果今日自己就這樣死了,唯一哭泣難過的人,只有蠻兒了。
早已被冷風刮得骨徹般的雙手,拉著蠻兒,「蠻兒,你放心,我有這麼好的你,我是不會做傻事的。」
蠻兒哭得愈發厲害了,卻想起什麼似的,驚慌失措道︰「小姐…」
「姑蘇姑娘,您總算來了,皇上在里屋等候您多時了…」
一個低沉卻又尖細地聲音將姑蘇茗焉拉回到現實中,姑蘇茗焉失神地望著眼前的來福公公,心中一沉。
惡魔來了。
來了也好,也是時候攤牌了。